2025-07-25《毛骨悚然》：天堂是另一个地狱
“毛骨悚然”首先是一种效果的呈现，而这种效果最直接的呈现就是海报带来的视觉“不适”：几乎每一款海报都将片名“Shivers”进行了设计，在缩小图的状态下，片名所呈现的就是一种重影，它让眼睛无法聚焦，它分散了视线，甚至让看见变成了一种难受；但是只要将海报放大，那种重影就消失了，因为每一个字母后面都带上重复的笔画，由此形成了重影。小图状态的重影，在被放大时可以消除，而这部大卫·柯南伯格的第一部电影，是不是也能从不适的重影状态找到背后的真相？
“毛骨悚然”在故事中的效果意义就呈现为一种惊悚，这种惊悚是通过逐步升级完成的：首先是死亡，在“银河号公寓”的1511房间里，教授哈伯斯抓住了想要逃离的女人安娜贝尔，然后暴力将她扼死，接着把她的尸体放在了桌子上，脱掉衣服之后剖开了她的肚子，然后倒入了液体，之后哈伯斯自杀。这是在整幢公寓里发生的第一起死亡事件，他杀和自杀构成了死亡的两种方式；之后在洗衣房的妇人开启洗衣机时，发现了血红色的东西，当她打开，一声惊叫，那个红色的恶心怪物已经攻击了她，当她倒地意味着死亡发生。不管是哈伯斯杀死安娜然后自杀，还是妇人受到怪物攻击而死亡，这一切都发生在死亡最直接的层面上，虽然带着血腥，虽然呈现为一种未知，但是仅仅死亡，仅仅是鲜血、暴力组成的死亡本身。
但是，尼克的生活却被身上怪异之物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他难受，他痛苦，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东西在东，而且肚子里的东西就像孩子一样，还是活态的，“你和我要当好朋友。”抚摸着肚子，尼克这样说到。尼克大约知道自己感染了什么，但是在妻子珍妮面前却保守着这个秘密，当他拒绝去看医生，当他独自承受“疾病”，悬疑的成份越来越多；而尼克并不是唯一的感染者，布列德去医院，医生圣路克给他检查也发现了体内的神秘物，而布列德承认和安娜贝尔发生关系后才有的症状，对于圣路克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检查。在这里就有了和死亡不同的存在，那就是感染者，感染者症状不同，布列德较轻，尼克几乎已经病入膏肓，他开始呕吐，吐出的是血，而这些血顺着小水道流出去，终于变成了具有攻击性的异物，当贝兹躺在浴缸里享受着沐浴，下水道的怪物就对她发起了攻击，当那只杯子摔碎，也意味着贝兹受到攻击而死，这是从感染者到怪异生物再到制造死亡的一个链条，同样是死亡发生，但是并没有终于死亡：镜头里，碎杯子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脚，那是贝兹的脚，死去的贝兹重新从浴缸里出来，这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变成了一个被异化的感染者，它的目标就是攻击和感染更多的人。
| 导演: 大卫·柯南伯格 |
从最初的死亡，到感染制造死亡，再到从死亡完成再造式异化，“毛骨悚然”的三部曲就完成了直接死亡带来的血腥、感染带来的不安、异化造成的恐惧，它以一种递进的方式扩大和升级了“毛骨悚然”的感官效果，而这也许是最为恐怖的：当正常人受到攻击变成了感染者，整个“银河号公寓”就变成了变异人的世界：送餐员在过道上被妇人咬住而感染，他进入电梯又攻击了其中的母女，三个变异人又开始攻击保安；尼克闯入了护士弗斯特的房间，当罗勃赶来，尼克身上的怪物又攻击了罗勃，而弗斯特又对帮助他的圣路克发起厄兰攻击……圣路克是最后一个被感染的人，当他推开公寓的大门试图离开这个异化世界的时候，发现外面都是变异人，他们疯狂向圣路克扑来，圣路克只能回到公寓内，但是大门根本无法阻止这些变异人，于是他无路可逃，在泳池里他被变异人围攻，最终沉入水中。当最后一幕圣路克“死而复生”，带着微笑开着车离开停车场，他身后是其他变异人驾驶的车，这也意味着公寓再没有正常人，当全体变异在大楼里完成，也并非是一种终结，而是灾难的真正开始，他们开车出发是为了更大的目标：城市蒙特利尔，或者是整个国家，整个人类。
以这样一种灾难继续发展而且无休无止的方式结束，也许才是柯南伯格带给观众最大的惊悚，但在这个意义上也仍然是在电影效果上实现的，柯南伯格当然并不只是为了营造惊悚的视觉效果，“毛骨悚然”在更深刻的意义上讽喻的是现代文明。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度假公寓，电影开始对公寓的介绍就是一部宣传片，房间里是一应俱全的电器设备，公寓则提供了餐厅、精品店、药房、诊所等服务设施，出了公寓是银河号小岛，在那里可以欣赏海上风光，这就是一处“天堂乐园”。但是当这里发生死亡事件，当怪物控制了公寓，甚至当所有人都变成了变异人，而且开始向公寓之外的城市发起攻击，这意味着公寓变成了人间地狱，从天堂乐园到人间地狱，这是银河号公寓的两种定位，如此并置，在另一个意义上说，现代人的奢华体验就是一种走向毁灭的地狱之旅。
天堂就是另一个地狱，柯南伯格将这种人类的末日灾难设定为对人类非人化的追求，它以科技发展为支撑，却进入到一个自我的异化时代：起因就是科学家哈伯斯提出了一种理论，通过人类培育的寄生虫植入人类身体，让它代替人类生病、衰老的器官，从而完成一种“死而复生”的人间奇迹。但是这个本身就带着自我异化的实验失败了，哈伯斯杀死了实验对象安娜贝尔，又以自杀宣告实验的失败，但是人死了寄生虫却活着。这也许不是最恐怖的，当寄生虫控制了人类，它所带来的是对人类理性的毁灭，从而让人类进入到被欲望控制的世界，弗斯特在被感染之后对圣路克说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在梦里一个陌生人要和她做爱，那个人又老又丑，但是那人却说：“一切都是性，即便年老的肉体也是能唤起肉欲的肉体，疾病是异种生物之间的相爱，甚至死亡也是一场肉欲的演出，言语是性行为，呼吸是性行为，乃至物理存在就是性。”做爱其实就是感染，但是感染已经不再让人痛苦，而是像性一样让人体会到快感，于是整个人类就在这种欲望世界里变成了变异人，而实际上这也是哈伯斯实验的一个目标：“他希望把这个世界变成美丽无脑的纵欲境界。”
没有理性，没有感情，没有自我，所有人都变成嗜血的性欲工具，都变成了丧失了道德和伦理的变异人，欲望在蔓延，罪恶在蔓延，异化在蔓延，柯南伯格甚至给了一个悲观的结尾，再没有人阻止悲剧的发生，也许当真正的人类不复存在，所谓的地狱也可能是另一个纵欲的天堂。
《毛骨悚然》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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