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5 《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比权力大的是国家

在他面前的是昏昏欲睡的议员，是请求议会开除他的同僚，是揭发他罪行要求他辞职的五万分电报，对于杰夫·史密斯来说，他的前面永远是“他们”——他们是一群人，他们是被权力操纵的人，他们是“天生的傀儡”。但是和“他们”这一集体名词相对抗的是他：一个单数的人，一个善良、天真的新议员，一个“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者，一个不肯屈服用23小时不间断发言证明美国精神的人，而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给了他最好的武器：美国独立宣言和宪法。

是一个人在战斗，史密斯无疑是美国宪法的代言人，是美国精神的追随者，是国家理想的捍卫者，而当他因为劳累倒在那五万封密集的电报上的时候，一个人的战斗似乎以最后失败而告终：议会外面是要求对他绳之以法的游行队伍，“把史密斯送回他的监狱！”而议会内部是强烈要求开除这一谋求私利败类的潘恩，甚至一向支持他的秘书山德斯也哭泣着对他说：“停止，杰夫！”但是正如他被刺杀的父亲曾经教导他的那样，“只有注定失败的事业，才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事业。”这一个“失败的案子”却变成了最后奋斗的转折点，甚至成为“美国言论自由最富戏剧性的案例”，而当潘恩终于疯狂得叫道：“开除我吧，我犯了罪，而他是对的。”在另一个人的觉醒中，失败者终于变成了最值得尊敬的人，变成了向腐败、权力宣战的人。

史密斯成为议员，完全是一种工具化的补充，当议员山姆突然逝世的时候，一直生活在南方某州的童子军总部领袖史密斯被提名为议员，在议会看来，多一个不谙世事的议员恶意无非实为“天生的傀儡”制度补充新鲜却无用的血液。但其实，史密斯走向政治之路，却有着其他议员从来不理解的群众优势。他在童子军总部办起报纸，经历过扑灭森林大火的壮举，在孩子们眼里，他是“最棒的英雄”。所以在黑皮犹豫不决的时候，是自己的几个孩子联名推荐史密斯，正是这种不一般的群众基础，一种为理想而坚持的品格，才使得最后党派达成一致，使史密斯成为了议员，前往华盛顿这个政治中心，走上了实施自己政治抱负的人生之路。

	导演: 弗兰克·卡普拉 编剧: 西德尼·巴克曼 主演: 詹姆斯·斯图尔特 / 琪恩·亚瑟 / 克劳德·雷恩斯 / 爱德华·阿诺德 / 托马斯·米切尔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39-10-19 片长: 129 分钟 又名: 华府风云(台) / Frank Capra's Mr. Smith Goes to Washington

群众基础只是他的善良、勇敢人品的一个表现，而其实如山德斯所说，这样一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他最可贵的一点就是坚持自己的政治信仰，具有为理想而奋斗的精神。当潘恩告诉他最终的任命时，他想到的是被人开枪打死的父亲，作为前议员，父亲也一直致力于寻求真理、实践理想、揭露谎言和骗局的伟大斗争中，他被刺杀本身就是一件“失败的事”，但是失败才意味有奋斗的空间，才可以在不断地努力中迎来成功。议员潘恩和他的父亲，被称为“失败案的双胞胎议员”，他们坚持着具有同样的理想，他们实践着同样的政治抱负，“不会做出让美国参议院羞耻的事。”所以潘恩成了他在父亲逝世之后另一个精神上的父亲，一个政治事业中的引领者。

而来到华盛顿，是史密斯个人政治生涯的一个实践起点，刚下火车，他便独自一人，在“失踪五小时”秘密活动中，穿过宪法大道，来到了美国国会，参观纪念碑，瞻仰林肯雕像，阅读铭刻在上面的独立宣言和宪法内容：“一个民治民有民享的政府，永远不会在地球上消失。”他是兴奋的，他是激动的，他更是在这样一种美国精神中得到了洗礼，而宪法所强调的自由、生命也成为他政治生活中最高的理想。当一个孩子在他面前读出那一句话，当那个老人脱掉帽子瞻仰将士墓，当自己怀着崇敬的心情阅读那些话，似乎美国精神已成为大家同一的理想。

《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电影海报

但是，失踪五小时，对于史密斯来说，却也是另一种政治生活的写照，他必须进入到仪式中，他必须成为制度的一部分，走进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拥有议会的座位，拿起右手说出誓言才能拥有发言权，当史密斯进入到这个体制里的时候，他却反而在实践中看到了美国政治的另一面。议员们不断嘲笑他，认为他只是一个出丑的乡巴佬；记者们将他讽刺为一个傀儡……当他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议会议员，反而是一个做出搞怪动作的小丑。当他气愤地找到那些记者的时候，甚至动手打人，“你们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读者？”而记者们的嘲笑越发不可收拾，莫名其妙的史密斯不知道自己的所谓执着和单纯，真把自己推向一个腐败权力控制的深渊。

他坚持理想，崇尚自由，尊重生命，所以他关心的是“那个大草原还有风吹过高高的草尖，溪水涓涓地流进草地，深山里面活泼的水，牛群伴着余晖走下山坡……”这便促成了他关于建立儿童营地的提议案，这个提议案获得了孩子们的支持，但是这种对自然、对生命的尊重，在当时的美国政治生活中，更像是一个童话，“我要让孩子们懂得国家的作用，懂得自由的精神，懂得生命的意义。”一个两百亩的儿童营地，选择在著名的威利溪边，在史密斯看来，是最能阐释生命意义的所在，不论是它的现实意义，还是深远的历史意义，都是美国精神的体现。但是这种理想却注定遭遇权力的控制，因为威利溪将建造一座大坝，这个预算不足的提议案已经写进了潘恩的提议案中。

而其实，这个放在“莫须有账户”下的提议案，只是泰勒集团左右议员、控制议会的一种腐败写照，当史密斯提出儿童营提议案的时候，自由和权力，生命和腐败便走向了不相容的斗争阶段，而泰勒凭着一手遮天的本事，完全讲一个新议员玩弄于鼓掌之间，他警告史密斯，威胁史密斯，不仅利用权力让他失去议员资格，开除出议会，而且还捏造事实，在国会指导委员会的审议中，把史密斯变成了一个谋取个人私利的不法分子，那些伪造的合同、契约，就像那个威利水坝一样，是一种莫须有，而在史密斯在国会的陈述中，他更是成为操纵政治的黑手，不仅让那些议员们集体声讨史密斯，而且控制报纸，利用耸人听闻的报道揭露所谓的“黑暗”，甚至当唯一揭露真相的童子军报纸刊登消息的时候，泰勒更是用暴力抢夺报纸，殴打孩子，制造混乱。这样的冲突甚至斗争揭露的是一个到处充斥着权力斗争，充满乌烟瘴气的美国国会，而在那里，“真正有水平的是那些还是孩子的司仪和外国客人”。

陷入其中的史密斯在这样的暴力威胁，在这样颠倒黑白的现实里，起初选择了逃避，当他拎着皮箱准备离开华盛顿的时候，却再一次看见了美国国会大厦内的那些令人激动的宣言，那不仅仅是写在独立宣言和宪法上的理想，更应是一种为之努力的实践，所以短暂地放弃之后，史密斯又回到了捍卫者的位置上，而在他成为这一角色的同时，他那闪烁着理想主义色彩的行动又变成了一种启示，不仅将自己推向了政治生活实践者的崇高地步，更实在捍卫理想中唤醒了那些迷失者。

秘书山德斯似乎看惯了太多的政治丑剧，所以当史密斯提出要写一份建立儿童营的提议案时，她更多的也是内心的嘲笑，她深知童话背后的黑暗，所以她怀着一种“解救”目的，详细叙说了关于提议案进入最后投票的漫长历程，这一份闪烁着理想主义的提议案完全可能在中途被扼杀，而童话也只是童话，它无法变成事实。这个一心想辞职、告别这样政治生活的人，其实也是逃避一种政治上的腐败。但是史密斯展望未来的那种理想精神，却又唤醒了她，当她看到史密斯描述那个充满自然美感的营地，那个对生命尊重的计划，她的眼中是欣喜的光芒，甚至在那一刻，她有一种对史密斯朦胧的爱意，这种爱意不是迷上了眼前这个单纯的年轻人，而是迷上了真正属于生命的自由。

她知道史密斯的提议案将对于整个体系来说，会狠狠的刺下一刀，她知道“一直在隧道里”躲避的自己需要走出来看一眼那里的小溪、草原和森林，看一眼自由、生命和理想，所以当史密斯遭受威胁想要放弃的时候，除了那些政治理想的宣言留住了史密斯，更主要的是山德斯对他的支持，也正是坐在国会记者席旁边的山德斯全程为史密斯加油，也正是有迷失而醒来的支持者加入到史密斯的行列，所以那23小时的演讲，会成为一场生动的政治课，会成为美国自由精神最富喜剧性的实例，当那些议员昏昏欲睡的时候，只有山德斯还充满激情地给他信心，而当最后史密斯以翻盘的方式赢得了最后胜利的时候，山德斯跳起来，高喊着：“他成功了！他成功了！”

史密斯能够翻盘，山德斯是一个重要的支持者，但是在史密斯因为劳累而昏倒的时候，他其实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还是一个“堂吉诃德”，而潘恩最后的“缴械投降”才是这一场决斗最关键的部分，而当潘恩以疯狂的方式揭露这一黑幕的时候，他也成为了一个觉醒者，一个回归到理想的人，一个“失败案例的护卫者”，一个美国自由精神的捍卫者。潘恩和史密斯的父亲曾经为了政治理想而奋斗，但是在最后的现实面前，他其实选择了妥协，正向他以长者的身份劝说史密斯放弃那个提议案时所说：“这是一个成人世界，二十年前我和你一样怀着这样的理想，但是现在我学会了妥协。”成人世界是残酷的，但是放弃理想是不是就是成人的一种表现？当史密斯听到潘恩这一番话的时候，内心那个世界仿佛正在坍塌，“你要我相信什么？他是我最崇敬的人？”但是最后史密斯没有选择退出，没有选择妥协，而是以一名斗士的勇敢和坚韧，走向更高的理想：“因为这个国家比泰勒要大。”

国家利益大于任何权力，这是史密斯对于美国精神的一种阐述，他23小时的演讲捍卫的是言论自由，那些童子军报纸刊登真相捍卫的是一种新闻自由，而建立儿童营则是捍卫一种生命意义。但是无论是捍卫者，还是最后的觉醒者，这一场斗争最后以史密斯胜利而告终，却有着某种侥幸，五万分要求辞职的电报，议会外被操控的游行，山德斯无法承受的痛苦，以及史密斯本身心力交瘁的结局，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挽救，但是转折点在于潘恩在最后关头发出了“我犯了罪，应该开除的是我”，这更多是一种良心的幡然醒悟，有着更多的偶然，更多的夸张，更多的戏剧因素，似乎是一个人扭转了整个局势，似乎一个良心没有泯灭的人才是最后的解救者。

这或者也是好莱坞叙事的一种梦幻色彩，反复出现的国会大厦、庄严的林肯塑像，不断念出的《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反而在这场冲突中变得有些尴尬，甚至抽离了它本身具有的现实意义，而最后的胜利，并非是在彰显民主的力量与对自由的执着，而是变成了个体偶发的悔悟，所以，不管是先前没有任何光明的黑暗体系，还是最后冲破重围的个体努力，其实都在用戏剧手法图解美国精神和政治理想，所以这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战斗，一个英雄主义的梦，一个理想主义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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