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30《太多约翰逊》:以及太多的重复
1938年美国上映的电影,直到2013年在罗马电影节重映,期间隔了75年,而且“重映”的电影也还是未作重新剪辑的“原版”,这75年以“未完成”的方式存在,这或许也构成了奥逊·威尔斯电影中的一个独特存在。
根据1894年水星剧场演出的威廉·吉列特戏剧改编——豆瓣上的海报其实还是威廉·吉列特的戏剧,奥逊·威尔斯就是将其影像化,“unfinished”的状态或者对于威尔斯来说,也只是一种“实验”。剧情主要讲述的是和一个女人有关的两个男人,丈夫或者情人,33岁的约瑟夫·科顿扮演的就是女人的情人,而更年轻的埃德加·巴里尔扮演的是丈夫里昂,两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而引发追逐、决斗的故事,或者正是“太多的约翰逊”的主题所在。但是在没有剪辑、没有字幕的情况下,剧情基本上是断裂的,在两个男人的追逐戏之外,还有开场一个女人和另外两个男人的故事,一个是老头,一个则是年轻人,他们围绕着女人发生争执,年轻人先是藏起来然后又从另外的门进来,最后和老头发生打斗;这三个人的戏在后面码头时再次出现,老头开着汽车,在震动中原地打转,而女人和年轻人坐在后面,几次上车几次下来……
老头和年轻男人和女人是什么关系?电影没有交代,而且插入在“太多约翰逊”之间,似乎也变成了“太多约翰逊”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女人和母亲整理衣服,然后装入行李箱的镜头,之后她们也来到了码头,不同箱子的行李放在车上,抵达码头之后女人又带着行李上了轮船,这一对母女和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很明显其中的女人就是两个“约翰逊”有关的女人,因为她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将科顿的照片放进了皮箱。但是在两个男人还在追逐的时候,女人上船离开又是怎样一种目的?而且除了一开始在公寓里女人分别和丈夫、情人在一起之外,后面她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追逐过程中,很可能这段叙事并不是像“未完成”版本处在中间的位置;另外,在有一段海边落日显示的剪影之后,故事发生的地点转移到了一处悬崖处,男人拿着花面对墓地开始哭泣,科顿则骑着一匹马来到这里,白帽、白衣、白伞和白马构成了强烈视觉冲击的画面,而他身后则是一个带着枪的治安官,等他爬上悬崖之后,出现了三个人打斗的画面,他们拿着剑在悬崖之上,科顿甚至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这三个人除了治安官还是丈夫和情人之间的争斗?似乎不明显,直到最后丈夫和情人掉下水塘,才知道这是追逐戏的继续,但是他们在水塘里更像是嬉戏,从浅处走向深处,然后把头浸在水里,或者相互玩笑,已经不像此前的追逐和打斗,最后竟引来了两个女人,他们张开嘴巴大声喊叫——是此前的母女?还是另外两人?均不得而知。
导演: 奥逊·威尔斯 |
故事当然是断裂的,叙事当然是破碎的,如果撇去这些可能和整部电影有关的场景和镜头,单单留下科顿和里昂两个男人之间的追逐戏,似乎更为紧凑,它在叙事上相对来说显得完整。科顿拿着花按响了女人家大门的门铃,外面的警察和围观者保持着微笑,似乎并没有诧异于女人和情人之间的约会,在科顿进入房间之前,女人也已经将丈夫的照片更换。科顿的女人在一起,柔软的床、地上的花、棕榈叶构成了情欲世界,但是女人的丈夫这时候回来了,一样拿着花,外面的警察和围观者一样在笑,而当他进入房间,照片已经被女人换成了自己那张,但是丈夫还是察觉出了不对:科顿已经从窗户爬出去,沿着外面的楼梯逃离了,于是丈夫开始了漫长的追逐。
男人和男人的追逐,是丈夫和情人的追逐,毋宁说整个过程就是道德对非道德的一次追逐。电影的主体就是这场追逐戏:从堆满木桶的仓库到经营的集市,从下面的街道到上面的屋顶,从马车到奔跑……追逐无处不在,这是你追我赶的场景,“猫捉老鼠”的戏,威尔斯充分利用了空间差异构筑了“无法企及”的效果,一个永远在逃离,一个永远在追寻,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情人无法脱离丈夫的视线,而丈夫似乎也永远无法将其抓住。很明显,威尔斯的这段拍摄有着太多卓别林和基顿的影子,场景设计、道具运用和动作展现上,也几乎是一种借鉴,但是因为科顿和埃德加·巴里尔缺少喜剧元素,所以在整体上这依然是一场纯粹的动作戏,而因为没有完成剪辑,所以画面多次出现了低级的重复,比如科顿三次从远处跑来,穿过木桶,然后观察,有两次屋顶的那边冲下来,然后沿着斜坡爬上去;有两次是乘客蜂拥上船的镜头……
《太多约翰逊》电影海报
但是,威尔斯还是制造了一些亮点,丈夫手上拿着的是和妻子争执时撕下科顿的那张照片,但是他得到的只是上半部分的脸,于是按图索骥,他拦住路上经过的男人,然后摘下他们的帽子对照,帽子于是都掉落在地上,于是,男人们都没有了帽子,于是地上都堆满了帽子,在俯视的镜头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效果,而这种“帽子戏法”的复数状态或者也是“太多的约翰逊”的一种注解。另外在追逐中,威尔斯通过视点的差异制造了景别,而景深的运用也正是威尔斯在电影史上的一大贡献,近景是正在寻找的里昂,而远景是在看他的科顿,他们处在同一画框里制造了景深,使得追和逃呈现在同一种叙事里。而且,科顿虽然一直是被追逐的人,但是他的逃跑更显主动,对场景的选择也是主动而为,于是在景深的叙事中,在左与右、上与下、前与后、近与远以及静止和运动中,科顿和里昂应该是观察和被观察的相互关系,但是科顿自始至终都是作为一个观察者而存在,因为他是观察者,所以他的逃离是可选择的,是安全的,追逐戏也得不到最后的结果。
这种没有结果的追逐,最后便成了在水塘中的嬉戏,而这部没有结果的电影,最后也在这种断裂的叙事和割裂的剧情中走向了娱乐的终结——当三年后威尔斯推出了《公民凯恩》,是不是感觉这是一次猝然而至的天才举动?三年的两部电影判若云泥,那么这三年在威尔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这也是一个永远未解的疑问。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