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30《第七天》:上帝已闭目沉睡
上帝闭目的第七天,子弹射向了刚刚结束跳舞的姐妹;上帝沉睡的第七天,鲜血从无辜的人身上流淌而出;上帝休息的第七天,小镇的夜晚弥漫着死亡气息,那辆婴儿车顺着斜坡慢慢下滑,在撞到了路边死去司机的车才停住,这是悲剧最后的定格,痛苦的叫喊,拼命的挣扎,最后都变成了无声的死亡,它是小镇最后的梦魇——“人们说上帝在六天里创造了世界,第七天休息,最可怕的事往往发生在周日,因为这一天上帝已闭目沉睡了。”
上帝闭目沉睡,第七天是缺席的第七天,尽管这一天有弥撒仪式,尽管伊莎贝尔一家人合了影,但是无论正义还是信仰都在子弹的呼啸声中泯灭了,就像伊莎贝尔的母亲卡门曾经劝丈夫离开这个充满仇恨的小村,“他们的血管里流着愤怒,他们认为我们有罪,他们根本不关心正义、法律和上帝本身。”拿着枪的安东尼奥和埃米利奥不关心正义、法律和上帝,但他们拥有双筒猎枪,拥有自己打造的子弹,他们将家族间的仇恨变成了杀戮游戏;卢西安娜没有参与杀人,但是她的怒火从来没有平息,那次大火烧死了他们的母亲,怀恨在心的卢西安娜就立下誓言:“他们把我们赶走,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当哥哥安东尼奥开始犹豫时,是她斩断了鸡头让他“勇敢”去完成家族使命;而火灾之前,另一个兄弟富恩斯特就在麦地里杀死了伊莎贝尔的叔叔阿马德奥,犯了一级谋杀的富恩斯特被监禁30年,但是在提早出狱之后,又在超市里用刀捅了伊莎贝尔的父亲何塞;还有他们家族最年长的姐姐安赫拉,虽然也没有参与杀人,但是母亲之死也让她无法忘记复仇。
富恩斯特因为杀人重新被关进监狱,最后疯癫的他死在监狱里;周日的杀戮,沾满鲜血的安东尼奥和埃米利奥造成9死12伤的悲剧,在大追捕的时候,他们没有试图逃走,最后被判345年监禁;杀戮发生后没有流下一滴泪的卢西安娜和安赫拉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是对凶手的惩罚,似乎在那一刻正义、法律和上帝又回来了,但是对于伊莎贝尔来说,这是永远难以弥合的伤口,她的两个妹妹在这次大屠杀中丧生,尽管她和母亲离开了村子,之后也没有再回来,但是何塞却留了下来,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终老,对于他来说,女儿的死亡将成为他永远的梦魇。
伊莎贝尔是杀戮的目击者,也是幸存者,当她以自己的视角看待这次悲剧,也永远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性:“仿佛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我根本不在场。”无法相信,或者让自己不在场,是想要忘记,但是记忆永远不死,家族间的这种复仇悲剧再也无法被忘记,卡门说:“悲剧就是一场噩梦,你要做的就是醒来,再做一些好梦。”但是谁能让自己醒来?连上帝都已经闭目沉睡,还有什么能唤醒理智、正义和法律?当那场莫名的大火燃起,当富恩斯特家族扬言要回来,小村已经蒙上了死亡的气息,“他们的内心燃烧着复仇之火,他们等待着,如同捕食者等待合适的机会发起攻击。”在富恩斯特家族等待机会时,唯一醒来的方式便是离开。
伊莎贝尔对同学讲自己要离开这里去马德里,但是家人似乎并没有彻底离开的意思;当富恩斯特在超市刺杀了何塞,卡门建议一家搬离这里,去塞尔维亚或者马德里,而何塞认为富恩斯特已经死在监狱里,“一切都结束了。”小镇上开酒馆的克拉拉,情人希望她和自己一起离开,但是克拉拉说自己还有丈夫,还有酒馆,甚至还想拥有一个孩子……想要离开,却放不下这里的一切,这种所谓的故乡情结在伊莎贝尔看来,却是某种愚昧,“小村庄从来不会遗忘,而大城市却可以,因为那里旧的东西会被新的取代,但是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维持原状不是留恋,而是一种保守陈旧的观念,它和这个小镇一样,从来不想改变,而家族间的仇恨,在无法改变时变成了积怨,变成了上帝的缺席,“这里到处都是仇恨,他们会把我们赶尽杀绝。”
导演: 卡洛斯·绍拉 |
为什么会有这样难以弥和的仇恨?为什么小镇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家族间的仇恨似乎来源于那场大火,富恩斯特的母亲被活活杀死,因为在火灾现场发现了一桶汽油,而何塞经常灌汽油,所以他们把何塞视为纵火者。但其实一切都是猜测,甚至这种猜测是从傻子卡利托口中说出的。傻子的话成为“行为的直接证据”,似乎就是法律的缺席,而富恩斯特在第一次杀人之后被判30年,因为疯癫他却被提前释放了,而这次释放导致他第二次行凶,幸亏何塞没有丧命,这是不是法律的另一种缺席?而其实在那场大火燃烧的时候,卡利托就站在大树的后面,他目睹了整个火灾的过程,是不是他就是纵火者?而伊莎贝尔和恋人奇诺去找卡利托的时候,也怀疑是他纵火——傻子是嫌疑人,但是因为是傻子,法律也没有对他进行调查,在法律缺席的情况下,傻子的疯语似乎成为了富恩斯特家族谵妄的一种象征?
而实际上大火并不是复仇的唯一原因,它导致的是富恩斯特家族对整个小镇的仇视,他们认为是小镇上的人刚走了他们。而在大火之前,卢西安娜经历了一次情变,而这才是导致她成为嗜血者的根本原因,“一切始于一个爱情故事。”卢西安娜和伊莎贝尔的叔叔阿马德奥曾经是恋人,那一场在谷仓里的肉体之交是他们爱的证明,但是阿马德奥“抛弃”了她,导致卢西安娜终身未嫁。爱人离开自己,对于卢西安娜来说,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于是无法走出失恋痛苦的她将仇恨转嫁到何塞一家,而这完全是疯癫女人的一种症候:在阿马德奥离开之后,卢西安娜身穿白色婚纱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在关于爱的歌声中,她突然骂出了一句:“去死吧!”此后便发生了富恩斯特杀死阿马德奥的惨剧;大火之后,卢西安娜依然穿着白色婚纱,依然照着镜子,转身便是难掩的悲伤,而此后出狱的富恩斯特又制造了一起谋杀;当小孩向富恩斯特家扔石头,跑出来的卢西安娜还是穿着婚纱,孩子们骂她是“疯婆子”,而卢西安娜的眼里含着凶光,她赶走了孩子,一场杀人计划似乎正在她心中成型:她砍掉了鸡头,她听到了刺耳的声音,傻子卡利托在弥撒之夜大喊:“他们来了,恶狼来了!”
《第七天》电影海报
这是畸形的爱导致的仇恨,她永远活在婚纱的世界里,不在场而在场,唯有他人之死才能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而在这个小村里,爱情似乎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甚至都是如上帝闭目一样永远是缺席的。克拉拉和丈夫劳尔之间有着一种背叛,她和情人在车上的媾和是夜晚的一次放纵,而回归家庭对于她来说变成了谎言。伊莎贝尔被奇诺爱着,她也爱着奇诺,但是奇诺终于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他的理由是这个村子充满了太多的仇恨,他不想被扯进来,这当然是一种逃避,贩卖毒品的他其实更是对法律的逃避。而当伊丽莎白希望能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奇诺给她的理由是:“我只有一个头盔。”隔着铁栅栏,他们做了最后一次深吻;在墓地的十字架下,他们结束了爱情——当伊莎贝尔失望地将奇诺给她的项链扔进了水池,却又返身跳入水中捞起了项链,似乎对于这一段爱情的保留,但是和卢西安娜受伤的爱情又有什么区别?奇诺说,爱情是永远,而伊莎贝尔说:“永远就是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是一种在场,但是当爱人不在场,爱情便成为了一个传说,一种伤害,一种畸形;当法律、正义不在场,就只剩下杀戮和死亡;当上帝不在场,世界就剩下了傻子、疯子以及由他们制造的没有救赎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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