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11《眼球》: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92分钟的电影,我们用眼睛观看,当一切呈现在我们眼前,观看在两个层面上发生:一个是看本身,它是对于影像的接受,我们的观看就是把影像本身变成我们的客体,但仅仅是接受,是一系列物理变化的结果,是投影,甚至是简单的反应;所以观影更需要的是另一种观看,那就是在接受之后进行识别,把影像的客观呈现变成主体向外投射的内容,或者说是在看本身行为之后完成一种更具主体意识的“看见”。但是当一部电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在看而看见的实现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我们的主体意识还是电影影像提供给我们基本的信息?
或者更为本质的问题是:我们能否在看见情节的同时看见真相?尤其面对一部悬疑、惊悚和恐怖的电影,能否在这些视觉效果中组织起影像本身所呈现出的真相——真相能否被看见?一方面,翁贝托·伦齐要制造悬疑、惊悚和恐怖的效果,看见本身就是不被看见的,或者说我们的看见仅仅是翁贝托·伦齐提供的局部。在电影内部有许多看见的镜头,旅行团看见了巴塞罗那的那些建筑,看见了团队里女孩死去的惨状,摄影师丽莎看见了镜头里的世界,甚至连马克也通过回忆看见了躺在水池边的妻子阿尔玛。看见是一种基本的视觉体验,翁贝托·伦齐无疑在构建一个泛化的看见过程,但是在具体案件发生的过程中,他又故意让看见变得不可见:在那些女子被杀之前,都有一个回头的动作,在回头之后,她们一定看见了凶手,但是在画面中,凶手实施谋杀的过程中,画面中出现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一只戴着红手套的手,还有穿在身上或者遮住面部的红色雨衣。
凶手在现场,凶手杀人,凶手被看见,但是在翁贝托·伦齐的镜头里,凶手是不可见的,即使他真的出现在镜头里,也因为那件红色雨衣的遮掩而失去了被看见的可能,就像“眼珠”一样,受害人看见之后就被摘掉了眼球,也就在看见的一瞬发生之时,也同时取消了他们看见的意义。而翁贝托·伦齐对于看见而看不见的意义更在于,它制造了不可见真相的悬疑。的确,除了视觉冲击下的那些光影,尤其是鬼隧道里光怪陆离的场景设置之外,杀人的凶手在影像和叙事的呈现中不断走向误导。凶杀案发生在来巴塞罗那旅游的团队中,按照即将退休的老谭张图法拉的推测,凶手的目标就是针对这个团队,或者凶手就在团队中间,这一点当然并不是什么高超的推论,但是由此也缩小了嫌疑的范围,但是这也构成了信息可能的偏差,为真相的发现保留了更多悬疑。
导演: 翁贝托·伦齐 |
因为其中之一的嫌疑人就不是团队里的,她就是马克的妻子阿尔玛。在电影一开始的时候,翁贝托·伦齐就制造了这种嫌疑,她本来是要去往纽约的,但是临时起意改变了行程去往巴塞罗那,她为什么要去巴塞罗那?她的故事通过马克得以被讲述,马克并不是这个旅行团的成员,他赶到巴塞罗那是为了找情人波特莱,他告诉波特莱阿尔玛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等她病好了就离婚。这是马克情变的故事,当马克找不到妻子阿尔玛的行踪,故事就走向了另一条路,他打电话到诊所没有见过她,家里的电话没有接,神秘的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团队之外的凶手?马克回忆起一年前在伯灵顿的家附近发生的凶杀案,一名名叫摩尔的少女被人杀死,但是在凶杀案发生之前,他亲眼看到阿尔玛躺在家里的水池边,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而另一只手边则是一个眼球。阿尔玛这样做是疾病所致?还是透露出她可能杀人的动机?
但是,阿尔玛的故事除了最开始呈现出来被看见之外,其他都是通过马克的回忆,而在团队旅行中,阿尔玛似乎也在马克的讲述中“时隐时现”,甚至马克被旅馆前台告知阿尔玛就在房间里,当他来到房间听到了浴室里的水声,走近拉开帘子里面没有人——这一个镜头明显借鉴了希区柯克《惊魂记》中的惊悚一幕,但是在这里却缺少足够的铺垫。阿尔玛就在巴塞罗那?阿尔玛在跟踪马克乃至整个团队?阿尔玛出于对马克情变的报复而杀人?这些都是疑问,而翁贝托·伦齐通过马克的怀疑更加强了这种怀疑,马克甚至认为摩尔之死和阿尔玛有关,而这又变成了另一个悬疑:马克和摩尔的关系问题。这正是波特莱怀疑的事情,马克没有将阿尔玛、摩尔之间的故事完整告诉波特莱,“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而她知道马克说他不认识摩尔是个骗局,因为摩尔就是马克的家庭医生,而且在案件发生之后,马克看见自己的阿尔玛的照片被人撕成两半,这个重要信息也没有告诉探长,正如波特莱所说:“如果有人谋杀你是为了陷害你呢?”无疑,无论是阿尔玛还是马克,都有杀人的嫌疑。
《眼球》电影海报
而在旅行团队里,有犯罪嫌疑的人还有经常恶搞的导游阿尔图拉罗,但那仅仅是恶搞,但是真正让人“看见”的嫌疑人则是布朗森神父,因为每一个关键的线索中都有他的身影:在第一个女孩八音罗被凶手杀死在耶稣受难柱子下的时候,第一个赶到的就是神父;马克得到阿尔玛在酒店的信息是神父告诉他的;有人在车上发现了丽莎在死之前拍摄的照片,里面可能有凶手的信息,神父则拿走了胶卷,说她会交给奈巴;当奈巴目睹了丽莎被杀而送到医院之后,神父就出现在医院里,而当护士找到看守返回前台时,神父又不见了;最为关键的是,奈巴发现了洗出的照片中的重要线索,赶去城堡找神父,而神父则在参观古堡时认识了一个女孩,他对女孩说的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时我感到震惊,你的眼睛和我的女儿玛莎一样,但是她已经死了,只有19岁。”这是电影中第一次提到眼睛,神父的这番话完全可以解读为对死去女儿的想念,所以他会关注别人的眼睛,而这也暗设了他制造了系列“眼球案”——但是当奈巴赶到古堡,在壁橱里发现了死去的神父,这个嫌疑也就被取消了。
翁贝托·伦齐让观者看见,又让观者看不见,这就是影像的误导,误导所产生的就是悬疑的效果,但是他最后却把所有看不见都否定了,以看见的方式揭示出真相却又变成了看不见:凶手不是马克,不是阿尔玛,不是神父,不是导演,而是波特莱,是奈巴在古堡看见了正在行凶的波特莱。奈巴的“看见”就是翁贝托·伦齐让大家看见,但是这种看见明显是看不见:在系列凶杀案中,仅仅凭借波特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她之所以要摘除受害人的眼球,仅仅是因为自己被人伤害了眼睛,“她保留着美丽的蓝眼睛,但是没有人惩罚她。”这就是波特莱的作案动机,如此简单?如此单纯?但是为什么要迁怒于无辜的人?还有,她每次谋杀都刺中女人的眼睛,然后将它摘走,在报复之外竟然那是为了按在自己的眼睛里?这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难道失去的眼睛可以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得到?自始至终波特莱的眼睛都看不出来是假的,它能够看见,但是波特莱用摘眼的手段就可以完成复明的手术?如果不能,她仅仅是为了满足报复的欲望?但是在奈巴看见她行凶的时候,她的左眼是没有眼珠的。
翁贝托·伦齐在看见和看不见中制造了悬疑,但是最后真相被揭开却又回到了“看见”的隐喻里,就像片名一样,它只是“眼球”,只是一个器官,一个受害人眼睛里被摘掉按在凶手眼眶里的器官,而作为眼球的器官是无法看见的,所以,翁贝托·伦齐用悬疑、惊悚和恐怖只是完成了关于器官意义上的构建,它只是一个器官,甚至一个假体,它永远无法看见。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025]
思前:我曾这样从城堡偷糖
顾后:《墙》:爱在同一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