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6-18《蝗虫之日》:好莱坞的“地狱三重奏”
在“写影·1975”系列电影观影中,先看的是约翰·施莱辛格的《蝗虫之日》,之后看的是赫苏斯·佛朗哥的《市区》,但是影评先写的却是《市区》,而《市区》中那句关于“地狱三人组”的台词似乎更适合这部电影,“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行,就像地狱三重唱,就像一夫二妻。”只不过在这里的地狱是灯红酒绿的好莱坞,是随波逐流的明星梦想,是虚无颓废的美国现实,是每个人都将堕入深渊的“蝗虫之日”。
“三重唱”的主角是一女二男,女人就是自称自己是“守身如玉”的菲耶·格林纳,男人一个是怀揣艺术梦想来到派拉蒙的美工海克特,另一个则是旅馆里的会计霍梅尔·辛普森,他们在好莱坞组成的三人组,当然和所谓的爱情有关。可以说,当施莱辛格将他们作为情感纠葛的三人组合进行叙事,就是站在个体的角度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正如辛普森对格林纳说的那样:“只要足够努力,你就可以找到上帝和面包。”上帝在超越这个现实的顶端,而面包就是生存,在这个意义上,上帝指代的就是他们追逐的艺术和爱情,但是在缺失面包的现实中,上帝太远,也太不真实:海克特擅长进行布景的绘画,但似乎总是处在游离状态,辛普森则是郁郁寡欢,那一座房子里他只是一个人面对孤独,两个男人的梦想都和格林纳有关,格林纳点燃了他们有限的希望,却又无情地将它们熄灭。
在艺术之路上,格林纳在众人面前声称的是“我出生在演绎世家”,所以她自信自己能够成为站在舞台之上的名演员,但是现实却无情地碾碎了她的这份自信,父亲哈里每天出门只是去推销某款商品,无论是变魔术还是说得天花乱坠,都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更别说能够赚钱,卖力的促销换来的却是自己健康的每况愈下,躺在床上还假装说起笑话,遭到的是格林纳的嫌弃,“我最讨厌你的这种笑,这让我受不了。”一个巴掌狠狠打向了哈里,“我们家族每个人都是疯子。”她这样对海克特说。最后父亲哈里如小丑一样死去,而所谓的演艺世家就是一个谎言。同样,格林纳认为自己会登上真正属于自己的舞台,也逐渐梦碎,在好莱坞的片场,她始终是一个群众演员,“我连礼服都买不起。”而她和海克特去看戏,说那部电影有自己的镜头,但是里面没有她的影子,她尴尬地说我的镜头被他们无情剪掉了。
导演: 约翰·施莱辛格 |
海克特爱上了格林纳,“你就是线条,随光线而变化的线条。”但是换来的是格林纳的嘲笑,“我只爱帅哥。”即使被海克特强吻之后,她依然带着轻蔑的笑,而和其他男人打情骂俏,在喝多了酒之后海克特终于骂出了“贱人”。因为父亲推销商品认识了辛普森,格林纳在父亲去世之后却搬到了辛普森那里和他同居,但是在辛普森面前她始终像一个女皇,而辛普森或者也爱着她,但是他在格林纳的嘲笑面前从来不知道生气,即使被贬损,他依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在独处的庭院里,在蜥蜴、仙人掌、图书在柔和的光照耀下,他的脸上会无声地掉落晶莹的眼泪,这是一个男人压抑自己的痛苦,是光让他短暂地释放自己。虽然海克特和辛普森的工作不同、性格不同、遭遇不同,但是作为男人,作为和格林纳有关的男人,其实他们所表现的就只是一个符号:同样的男人的一体两面:海克特对她的膜拜换来的是嘲讽,辛普森和她同居在一起却得不到相同的地位;海克特赞美她像光一样富有变化,辛普森却只能寻找能让自己流泪的光;海克特租住的房子里墙体有一道裂缝,他把一朵红色玫瑰插在里面,他的墙上贴着格林纳的照片,裂缝、玫瑰和照片成为他对爱情的某种虚无幻想,而辛普森在阳光中陪伴自己的是蜥蜴,是仙人掌,是打开的书,它们也一样是如梦爱情的物化象征。
两个男人其实只是一个,在一个女人的世界里,他们也许都是过客,在另一个可能意义上,如果把海克特和辛普森的遭遇对换一下,他们的命运并不会有此而改变,所以个体意义上的三重唱都像是好莱坞世界的道具,当他们逐渐在这个庞大的片场成为买不起礼服的“群众演员”,无疑一种复数的力量将会吞噬他们,由此三重唱的故事就走向了契合主题的“蝗虫之日”。或者在施莱辛格的预设中,这是一个命运最终汇集而归向的一个终点,它宛如大海将淹没所有渴望上帝和面包的人,一方面,施莱辛格在用光、摄影上激励营造好莱坞式的复古气氛,那些故事看上去就像是爱情本来该有的样子,但是另一方面,又呈现出好莱坞世界声色犬马的、追逐名利的一面,它制造了迷幻,它更是冰冷、残酷,甚至是畸形和变态的存在,就像哈利的“神奇溶液”,就像你死我活的斗鸡,就像侏儒库谢拉和疯狂的阿道尔,而在拍摄滑铁卢一场戏中,那块危险的警告牌被隐藏而导致了布景的坍塌,无疑是好莱坞事故的“戏剧化”演绎,但是这已经不是一出戏,而是现实,坠落的现实,死亡的现实,以及隐藏真相的现实。
《蝗虫之日》电影海报
而这只是“蝗虫之日”到来之前末日的一次预演,“The Day of the Locust”,一种特称,却是集体命运的写照,谁是蝗虫?这个问题在最后的悲剧性命运中得到了回答,这也许是施莱辛格可能创造经典的场景之一:在一场新电影上映的狂欢仪式上,辛普森坐在喧闹的人群之外,独自想要离开,而那个恶搞的阿道尔在他面前不停嘲讽,甚至还拿起了石头打在他的身上,孤独、压抑的辛普森第一次爆发出愤怒,他追上了阿道尔,然后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而且发疯的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阿道尔被活活踩死;人们看到了这一幕,疯狂涌过来,然后将凶手辛普森抬了起来,在他身上拳打脚踢,在巨大的聚光灯下只留下辛普森张开呼喊的手臂;海克特目睹了这一幕,但是在人群的蜂拥中,在大火的燃烧中,在汽车的拥堵中,他的脚被卡在那里,他的呼喊没有能到,他看见了自己绘制的那些剧中人物都变成了骷髅……
这是新电影上映的狂欢仪式,却最终成为死亡的仪式,疯狂、迷乱、暴力、火灾,像极了末日世界,个体的辛普森被人们用私刑处罚而死,个体的海克特再无法动弹,而个体的格林纳又在哪里?三重唱唱出的是死亡的悲歌,三人组演绎的是末日的悲剧,他们被复数的蝗虫所吞噬,当最后格林纳如梦幻般回到海克特租住的房间,裂开的墙体还在,玫瑰花却早已枯萎,连同上帝、面包和爱情,都在“蝗虫之日”中枯萎。施莱辛格对于“蝗虫之日”的指涉是明显的,但是最后的末日图景和前面太长的个体叙事形成了断裂,也许每个人的生活都在这种呈现为游荡的状态中就像是素描变成的骷髅,没有豪华的礼服,没有夺人的聚光灯,没有上帝,也根本没有爱情,不是蝗虫吞噬了他们,作为永远的“群众演员”,他们其实也是好莱坞这个虚无舞台上的爬行着的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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