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04《奇遇》：生活如其所是
搜索名为“奇遇”的电影，豆瓣上跳出几十条，最著名的当然是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1960年的同名电影，而在2025年上映的电影中，除了索菲·勒图讷尔自导自演的这部电影之外，还有马多导演、贾冰、王皓、李梦出演的喜剧电影。如此多的导演热衷于讲述“奇遇”故事，是不是“奇遇”意味着对平淡现实的解构？是不是这一片名本身就构筑了一种戏剧性可能？
但是有些意外，索菲·勒图讷尔并没有讲述“奇遇”的经过，甚至故事里就没有奇遇的因素，而这是不是也是片名和故事之间巨大反差形成的一种观影“奇遇”？一家四口的一次撒丁岛之旅，11岁的克劳丁和3岁的弟弟拉乌尔，在父母的陪伴下度过了并不漫长的假期，海岛、海滩的风光和酒店、民宿的体验，带给他们这个夏季不一样的体验，但并不够成所谓的“奇遇”，甚至可以说，这一趟旅行几乎是计划中的、循规蹈矩式的，但是勒图讷尔为什么将这趟撒丁岛之夏命名为“奇遇”？一方面，在几天的旅程中，他们的确遇到了一些在日常生活、工作和学习中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比如他们曾在用餐时惊奇地看到一头鹿跑了过去，他们在弗朗西斯科的民宿住宿的时候，遭遇了一次入室行窃，克劳丁有一次被黄蜂蛰了……看见一头鹿、遭遇入室抢劫、被黄蜂蜇伤，都是计划之外的意外，构成的是“奇遇”，而最像“奇遇”的则是克劳丁说自己在海滩上交了一个朋友，但是她刚想说出时被父母的对话打断了，后来在结束假期的时候，克劳丁和母亲索菲说起去年在码头上认识了小女孩莉莉·伯德，母亲说“伯德”在英语中就是鸟的意思，克劳丁去年遇到的“伯德”，今年交到的陌生朋友，都可以看做是奇遇，但是“奇遇”和鹿、黄蜂、行窃者一样，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它们都以缺省的方式构成了“奇遇”的景观。
并不算真正让人惊奇、惊讶、惊愕的奇遇，而且这些奇遇的故事都没有拍下来成为画面叙事的一部分，勒图讷尔故意将“奇遇”处在一种缺省状态中，是在取消奇遇本身？这部电影最为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将旅行变成了现实和回忆的混杂，克劳丁总是拿着手机拍视频和录音，这是处在当下的一种举动，录制的意义就是把当下的生活变成一种储藏起来的记忆，在以后的日子里就可以慢慢打开，而且随时随地进入到回忆状态之中，这就是勒图讷尔的意图：生活是每天都在行进的现实，它不会重复，而记忆却可以在反复进入中找到可能遗失的部分，并拾掇起来完成回忆。而另一方面来说，当记忆被激活，它何尝不是另一种可以进入的现实？现实变成了记忆的一部分，记忆反过来也是现实的一部分，一家四口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不断遇见过去，不断在过去中“奇遇”。
| 导演: 索菲·勒图讷尔 |
在勒图讷尔的镜头语言中，现实和记忆完全被打乱了，一家人坐在餐厅时说起那次在海滩的经历，画面就回到了海滩边拉乌尔玩着沙子的情形，索菲则坐在那里望着大海，或者慢慢靠近大海，克劳丁则在游完泳后从海水中走了上来，她坐在父亲让-菲尔的身边；当他们进入谈话状态时，会聊到那天在圆形餐厅的情形，说起《茜茜公主》这部电影，说起施耐德的人生；说着说着，画面又回到了餐厅回忆时的状态。也就是说，当勒图讷尔打开了记忆的进口，很可能记忆的连接点就是现实，而当她讲述现实的故事，却原来是过去的故事。没有时间的明确分界，没有回忆的具体标志，没有现实的回还路标，就这样他们穿行在过去和现在，连接着昨天和今天，除了那些不断被说起的“记得”之外，再无可能分辨出他们是在正在发生的现在还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现实就是记忆，记忆也是现实，这就是勒图讷尔所构筑的一种奇遇，所以真正具有奇遇性质的故事反而在缺省中，勒图讷尔之所以制造这样一种奇遇的效果，就是把生活变成如其所是的存在，电影的主题或许就在弗朗西斯科剥开巧克力包装时读到的那句话：“去热爱生活，胜过热爱它的逻辑，唯有如此，你才能明白它的意义。”那头鹿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外？入室行窃为什么会发生？黄蜂被蛰之后该如何处置？这些问题都指向了方法、因果，都在寻找答案，这就是生活中的逻辑，但是对于所谓逻辑的探讨，会陷入一种困境，那就是生活总是提供问题和问题相关的答案，生活总是在逻辑中构建因果关系，生活可以被规划、被设计，如此，生活就会缺少意外，就会失去奇遇，就只有必然性而没有可能性，所以生活的意义就在于不热爱逻辑的过程中热爱生活本身，热爱生活如其所是的状态，热爱出现就是现实的规律。
勒图讷尔就是要去除那些对生活的分析，就是把答案放在生活之外，一家人在旅途过程中有快乐的体验，也有不快的感受，甚至父母之间的矛盾，姐弟之间的厌弃，以及孩子和大人之间的隔阂都是常态，甚至索菲和让之间是不是已经离婚——他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乘坐列车回家？甚至克劳丁的脑中总是闪现“自杀”的情形——当弗朗西斯科开着摩托带他们去民宿，“他会把我们关在房间里，断了网线，然后杀了我们……”随后自己笑了起来；让·菲尔说自己要一个人呆5分钟，然后他就去了旁边的山上，当苏菲和克劳丁看到他，也说出了“他是不是要自杀”的玩笑，但是一切没有发生，即使发生了变成了“奇遇”的一部分，它或许也是生活本身，当所有对生活本真状态的解构都变成了被埋没的线索，所以一切没有意外，一切也都是意外，一切不是奇遇，一切也都是奇遇。
《奇遇》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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