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13 《十七岁的单车》：被丢失的残酷青春

这是一个注定要被打上“青春”印记的故事，十七岁的时间刻度上有着懵懂的少年，有着懵懂的生活和追求，而这些懵懂的欲望却总是被社会边缘化，他们甚至被忽略，“或者青春本身就是一场血腥得让人笑不可支的闹剧，他们的愿望和坚持如此脆弱，徘徊在成年的门外，被突如其来的粗暴推倒，磕在了门槛上，马上跌得粉碎。”《十七岁的单车》，使我很容易想起另外两个故事，一个是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一个是贾樟柯的《站台》。

同样是青春，同样是少年，《十八岁出门远行》里有着扭曲、乖戾、怪诞的人性，在少年的某一个梦境深处，多种可能性瓦解故事本身的意义，使人的存在看上去像是一个寓言，青春心情的起伏转变更像是一个远处不可企及的假象，而去年几乎同时间看的《站台》，则是用青春的十年来解构政治，里面也充斥着时代的荒诞感，改变其实多么可笑，青春终归是时间的虚幻表象，也同样是被禁的一部电影，《十七岁的单车》把青春还给了时间，没有梦境，没有荒诞，就像生活原本的样子，不蔓不枝，充满正常的逻辑，而等你看完才会发现，那些青春却变成了我们遥远的记忆，走过了生命中的那些断裂、疯狂，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模样，残酷的现实却还在，在合乎逻辑中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十七岁的单车》韩国海报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青春中丢失了？时间？爱恋？承诺？都不是，两个青春少年所丢失的却是身份，而他们寻找的也是身份的认同。一辆山地自行车将小贵和小坚联系在了一起，一个是农村来的打工者，一个是城市底层的中学生，对于他们来说，一辆单车的意义被放大。小贵成为一家快递公司的工人，他骑著公司提供的银色变速越野车在北京这个城市里穿梭，每送一趟快递可以挣十块钱，当赚到六百块元时，他就能拥有这辆银色山地自行车。小贵为能早日拥有这辆漂亮的单车而努力工作。但就在小贵快要赚足六百块钱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行车不见了。而小坚虽然生活在城里，家中却非常贫寒，在父亲屡次三番没有履行给他买单车的承诺后，他偷了家里的钱去买了辆便宜的二手车。而这辆车正被他表现单车车技的车正是小贵被盗的那辆车。于是两个少年为谁是单车的主人发生了争执，最后达成“君子协定”，每人骑一天。

似乎故事的矛盾在这里得到了合理的解决，但其实，他们对身份的认同却并没有如愿，小坚因为丢车波折之后，女友离他而去，他用少年的执拗和仇恨，用板砖制造了一场流血冲突，而小贵因为和小坚换车在场，也恰好变成巷战的目标，最后，两个少年被打得头破血流，而那辆单车也被弄得支离破碎，在丢车、找车和折车的一波三折中，他们始终没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青春荣耀。这一辆单车看起来对于两个少年来说意义不一样，小贵希望能在城市里生存下去，作为“吃饭的家伙”，那辆单车维系着自己最基本的生存意义，当车丢了之后，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在不能融入的城市中茫然寻找，“严禁停放自行车”的标语像是压在小贵头上的权力武器，而在他极力寻找中，远处却是人们敲打着极富京味的京韵大鼓，扭着秧歌，这种场景设置加强了小贵内心的惶恐，也强化了小贵身份丢失的迷惘。而对小坚来说，这辆单车更是他精神的寄托，有了这车，他可以和同学玩车技，可以和女友一起快乐地骑行。这样的身份认同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耀，但是当车又被小贵拿回去之后，那心中的那个青春乌托邦也倒塌了，初恋远去，而最后他只能用暴力讨回属于自己的荣耀，但其实，青春在这样的追寻中变成了巷子里那摊鲜血。

一个是最基本的物质生存，一个是不可磨灭的精神向往，却是殊途同归，身份的认同在青春的岁月里变成不可企及的现实，变成一种流血的记忆，这是一种残酷，而同样，对于身份的认同也参杂着无奈，小贵和老乡认为高不可攀的城市女人原来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保姆，这是身份的误读；小贵找张先生送快递，却被扒光了衣服接受洗浴服务，在要求付费和没有钱的纠葛中，我们看到的是那个所谓“张先生”身份缺失带来的尴尬；作为生活在单亲再婚家庭的小坚，在和继母及继母女儿的冷漠中，他始终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真正属于自己，所以他会偷走父亲的500元钱买了单车，对他来说，身份就是对权力的反叛。

青春是迷惘的时间，青春是残酷的历史，两个少年的青春是一场被丢弃的闹剧，当小贵满身是血背着毫无用处的单车，穿行在城市人流和车流混织的街道上时，其实青春已经被湮没了，那一抹红色终究带着血腥消逝在城市的上空。我不知道，对于导演王小帅来说，这部电影是不是也是他的一个青春印记，电影被禁的命运是不是也是有他对于身份认同的焦虑？因为没有拿到审片结论之前便携片参加了柏林国际电影节，《十七岁的单车》成为迄今为止最新一部被禁止在国内公映的电影作品，虽然有柏林国际电影节一尊银熊和第三十八届台北金马影展11项提名，但是在巨大的权力体制内，他同样丢失了那种荣耀，那种青春的残酷或许是每一个人无法绕过的迷局，就像《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少年面对梦中的荒诞，“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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