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艺术

编号:C92·1960421·0278
作者:(捷克)米兰·昆德拉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92年6月第一版
定价:5.80元
页数:163页

米兰·昆德拉就是听到了犹太人的那句谚语而开始思考的:“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只不过米兰·昆德拉不害怕那种欧洲传统的小说观被自己亵渎,他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风格。这位东欧文学最杰出的代表将政治与戏谑、寓言与诗歌、死亡与玩笑之间对立的东西化解得一丝不挂,余下的就只有你精疲力竭的思考。这是一部笔记体的对小说发表个人看法的集子,有对欧洲小说发展的见解,小说创作的心得,对小说未来的一些假设,共分七章。


《小说的艺术》:存在是人的可能的场所

这样,欧洲的认同的形象正在远遁到过去。欧洲人,是对欧洲怀着乡愁的人。
《第六章 七十一个词》

七十一个词,是碎片的词,是单一的词,是在翻译过程中消失的词,是用自己的态度检阅的词,当一个时代因一九一四年的大战让世界变成陷阱,当大众传播媒介的美学道德使现代性穿上了媚俗的长袍,当科学的片面性使存在变成简单的技术和算术,当卡夫卡研究学者在猜想卡夫卡中杀死了“卡夫卡”,那个站在欧洲小说精神最初地平线的人,如何才能怀着最后一丝乡愁?如何才能转身望见最后的影子?如何才能在词语的精神中抵抗“存在的被遗忘”?

欧洲,是理性主义开启的欧洲,是具有“认识的激情”的欧洲,却也是被“或者,或者”带向无力的欧洲,是被技术缩小而走远的欧洲,在远遁而去和转身缅怀的夹缝中,米兰·昆德拉希望看见一个重新发现的欧洲,一个在小说里重生的欧洲,“小说是欧洲的作品;是欧洲的发现,尽管这些发现是在不同的语言里进行的,但它属于整个欧洲。发现的连续不断(并非写出的作品的增加)造就了欧洲小说的历史。”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是精神世界的,欧洲,那个发现连续不断精神的人,米兰·昆德拉说,他叫塞万提斯。

“随着塞万提斯而形成的一个欧洲的伟大艺术不是别的,正是对这个被人遗忘的存在所进行的勘探。”为什么塞万提斯发现了被人遗忘的存在,并对它进行勘探?被人遗忘,是存在的被遗忘,海德格尔说,存在是in-der-wrelt-sein,即,存在在世界中,存在在世界中,存在就是本体,所以米兰·昆德拉说:“人与世界的关联犹如蜗牛和它的壳:世界是人的一部分,它是他的维度,随着世界的变化,存在也变化。”当笛卡尔把人提高到“大自然的主人和占有者”的地位,在米兰·昆德拉看来,其实就已经将这种“存在的被遗忘”种下了危机的根,人成为一种主体,他开始统治世界,开始占有世界,这是理性的人,也是简单的人,当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世界其实被缩小成“一个简单的技术与算术勘探的对象”,当技术的、政治的、历史的力量超越了人本身的力量,他原本的具体生活和“生活的世界”被排除在视线之外,也就说,存在的被遗忘,因为强大的理性创造了发达的科学技术,科学技术反过来占有和超越了人,使人的“生活的世界”没有任何价值和利益–“它预先早已被黯淡,被遗忘。”

一九一四年大战的爆发使世界变成陷阱,这是一个被缩减为事件因果连续的世界,这是一个“认识的激情”作为欧洲精神的本质而消失殆尽的时代,这是人被科学的片面性统治而在没有存在可能性的现实,而在米兰·昆德拉看来,这种被胡塞尔定义的危机在小说中也暴露无遗,人的理性需要一个善恶泾渭分明的世界,它以某种命运的“或者,或者”状态显现出来,而这种“或者”正是包含了对人类事物的基本相对性无力承受,使得小说的智慧难以把握和理解;而理性意义的一个悖论是:当理性获得全胜,它必然会在夺取世界中把自己的意愿变成一种纯粹的非理性,“因为不再有任何可被共同接受的价值体系可以成为它的障碍”。

当上帝死了的时候,世界没有了最高法官,唯一的神性真理解体,于是出现了不同的相对真理,而那个唐吉坷德也终于在欧洲的理性世界中走出了自己的家,他不认识这个世界,甚至可以对着风车作战,这是一种可怕的模糊,这种模糊既不是理性,也不是非理性,恰恰就是现代世界和小说诞生的序曲,因为它取消了唯一性,取消了统治的力量,取消了神性真理,开始发现人存在的诸多可能性。当米兰·昆德拉在塞万提斯那里发现了小说的伟大意义,欧洲却以另一种方式远遁而去,对于他来说,或者只有用一种怀乡病来重建小说,重新寻找被遗忘的“存在”,重新走进“生活的世界”。

“小说作为建立在人类事物的相对与模糊性基础上的这一世界的样板,它与专制的世界是不相容的。这一不相容性不仅是政治或道德的,而且也是本体论的。”专制的真理排除的是相对性,排除的是怀疑,排除的是疑问,当然也排除存在的可能性,所以站在专制的对立面,米兰·昆德拉需要对欧洲小说的精神重新进行定义。在他看来,人的意义在于存在,存在就是世界的本体,所以小说必须关注、唯一关注的就是自我:我是什么?通过什么我才能被捉住?

自我在米兰·昆德拉看来,首先就是一个行动的本体,因为行动,他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别开来,因为行动,他成为个体的人, 引用但丁的那句话就是:“在任何行动中,人第一个意图都是揭开自己的面貌。”所以,行动是行动者的自画像,但是行动在过去的小说世界里,却遇到了一种悖论,那就是人最后还是变成小说中的一个人物,他被塑造,他被虚构,他从属于情节和结局,甚至他成为作者忏悔的工具,在外界的规定性里人最终失去了内在的动力,所以米兰·昆德拉提出的一个疑问是:人的可能性是什么?他自己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给出的答案是:“小说不是作者的忏悔,而是在世界变成的陷阱中对人类生活的勘探。”

对人类生活的勘探,使他本身就成为一个可能的人,托马斯到底是黄头发还是黑头发并不重要,特丽莎的“生活只是她母亲生活的延续”到底指的是什么?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中,对人物的外表似乎只字不提,对人物的过去也是吝啬笔墨,因为,“人物不是对一个活人的模拟。他是一个想像出来的人,是一个实验性的自我。”当取消了具体性、确定性、描写性,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把小说中的人物只当成是一种客体。所以人的可能性是什么在米兰·昆德拉那里,其实变成人:人是实验性的自我。特丽莎就是一个实验性的自我,当她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时候,她想象自己的鼻子每天长出一毫米,在这种想象中,她其实进入到了一种可能状态中,一种实验性的自我里,特丽莎是不是还是那个特丽莎,他者的特丽莎是镜子中的特丽莎,还是鼻子每天都在长的特丽莎?

可能是一种模糊,模糊是一种存在,所以在特丽莎的实验性的自我里,米兰·昆德拉就是给了她一个捉住存在的编码,它就是词语:肉体、灵魂,晕眩、软弱、田园诗,天堂,每一个词语都是一种可能,每一个词语也对应着一种自我,就如“晕眩”:“……晕眩,就是沉醉在自己的软弱中。人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但又不想反抗它,而是任其下去。人因自己的软弱而沉迷,希望变得更加软弱,希望在所有人面前瘫倒在大街上,希望脚踏在地上,在比地还要低的地方。”理解特丽莎的可能,就是理解晕眩,理解软弱,理解田园诗,理解灵魂,理解天堂。

所以为了不使人处在世界的那个正在缩减的漩涡中,为了使个体不被宿命般的暗淡,为了使存在不堕入遗忘的深渊,米兰·昆德拉提出了小说的“四个召唤”:游戏的召唤、梦的召唤、思想的召唤和时间的召唤。游戏的召唤是建立一种可能性,梦的召唤是达到梦与真实的混合,思想的召唤使得小说能成为精神的最高综合,而时间的召唤就是把历史放进小说的空间里–小说不是历史的一部分,历史也不是小说必须遵守的时间线索,所以米兰·昆德拉处理历史背景提出了四个原则:尽可能简练;只抓住有揭示意义的背景;历史只写社会的历史而不是写人;“历史背景不仅应当为小说的人物创造一种新的存在境况,而且历史本身应当你作为存在境况而被理解和分析。”

当然是对于线性时间的否定和颠覆,包括历史,包括现实,其实都不是被时间标注的具体事件,而是关于存在的可能场所,“小说家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预言家,他是存在的勘探者。”小说不是在写一个具体的人,不是在具体的历史中,这是米兰·昆德拉建立可能性小说的两种方法论,所以在这些方法论之上,他阐释了关于小说结构的艺术,在他看来,这些方法论的目的就是要在小说中寻找那个“未完成的部分”:它必须有一个彻底剥离式的新艺术,永远走向事情的中心;必须有一个小说对位式的新艺术,在创造对位法中,“把哲学、叙事与梦连接为一支音乐”;必须有一个专具小说特点的论文式的新艺术,它是假设的、游戏的,讽刺的,它以假定和疑问的方式制造可能。无论是彻底剥离,还是对位法,或者是论文,其实就是要模糊小说结构的清晰性,就是要取消小说叙事的确定性。

但是主题的统一却不可抛弃,这是小说连贯的保证。当小说中的人物变成实验性的自我,当小说的历史变成对于线性时间的颠覆,当小说的结构中出现了未完成的部分,那么作者又会在哪里?他的可能性体现在何处?米兰·昆德拉认为,小说家就像詹·斯卡塞尔写的诗人一样,不是发明诗,而是在诗后面某个地方“已经很久很久”了。小说家不是写小说的个人,不是一个名字背后具体的人,他实际上也是一种可能–他不发明,他只发现,“作为人的可能性,它存在’已经很久很久’。”米兰·昆德拉从卡夫卡身上发现了这个在后面某个地方的作者,他认为卡夫卡制造了“卡夫卡现象”,而这个现象不是指向社会学或政治学,在他的小说中没有资本主义,没有商业,没有产业和产业朱,没有阶级斗争,也没有意识形态,没有政治,没有警察,没有军队,卡夫卡现象所揭示的是这样一种可能性:“逐渐集中的权力趋向于神圣化;社会活动官僚化;它们把所有的机关改变成使人一眼望不尽的迷宫;由此而引起个人个性的丧失。”所以米兰·昆德拉认为,“卡夫卡现象更象是代表人与他的世界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不确定的,它几乎永远伴随着人。”

它是一种存在,一种可能,一种现实,作为小说家,卡夫卡提供了一个样本,它让作者消失在作品之中,也成为一个可能的人,成为未完成的那部分,或者说,小说家本身就是一个文本。但是当塞万提斯远去,当卡夫卡远去,当穆奇尔远去,当K、帅克、帕斯诺、艾斯克、于格诺这些镶嵌在可能性版图中的人物远去,甚至“卡夫卡研究学者们正是在试图猜想卡夫卡时,将卡夫卡杀死的”的悲剧发生之后,小说家其实也在这场危机中取消了可能性,而站在了作品之前,甚至成为一个公共人物。这是大众传媒时代的危机,“小说家一旦扮演公共人的角色,便把自己的作品置于危险之中,它们作品有可能被看作仅仅是他的动作、声明、立场的一个阑尾。”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米兰·昆德拉正站在耶路撒冷奖的领奖台上,正成为一个公共人,正被大众传媒报道,这像是一个悖论。对于米兰·昆德拉来说,在这样的悖论中,那个欧洲到底是远去了还是回来了?塞万提斯的遗产是被继承了还是被诋毁了?或者说,他代表着确定的、那个叫做米兰·昆德拉的自我,还是永远想在作品后面消失的人?或许,欧洲只能成为一个可能的欧洲,一个怀想的欧洲,一个不是地理概念在存在意义上的欧洲,永远锁进了现实的“未完成部分”里:

如果说在我看来,欧洲文化在它的外部和内部,在它最珍贵的对个人的尊重,对个人的特殊思想的尊重,对个人享有的私生活不被侵犯的权利的尊重上受到威胁,那么我认为欧洲精神的这一珍贵本质象被放进一个银盒子一样,被放进了小说的历史和小说的智慧中。

恐惧与颤栗

编号:B89·1960421·0277
作者:(丹麦)克尔凯郭尔
出版:贵州人民出版社
版本:1994年4月第一版
定价:5.80元
页数:102页

这是不是一个对神的信仰问题,当亚伯拉罕将其子以撒带到摩利亚山上献祭时,他也许只是在被诱惑时感到一种至上的幸福,那里没有恐惧与颤栗,但是当上帝制止时,一切都发生了,克尔凯郭尔借托的约翰尼斯只有沉默,在恐惧与颤栗发现自己的无知:合乎伦理的东西可以进行神学的怀疑吗?存在着对上帝的绝对义务吗?亚伯拉罕的行为可以得到伦理的辩护吗?也许只有克尔凯郭尔这个跛足的丹麦人可以回答。


《恐惧与颤栗》:唯不安者才得安宁 

以撒问亚伯拉罕用来烧烤祭献的羔羊在哪里。“上帝亲自准备了用来烧烤祭献的羔羊,我的儿子。”亚伯拉罕说道。
《问题三:亚伯拉罕对撒拉、以利以谢和以撒隐瞒他的计划,这在伦理学上是可以得到辩护的吗?》

那一刻,亚伯拉罕筑起了祭坛,那一刻,亚伯拉罕摆好了劈柴,那一刻,亚伯拉罕将以撒捆绑,那一刻,亚伯拉罕拔出了刀子。摩利亚山上,只有亚伯拉罕和以撒?只有即将到来的死亡?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印照出的只有虔诚的亚伯拉罕?只有害怕而被献祭的以撒?或者即使当献祭被制止的时候,还有一个上帝的使者?还有一头燔祭的公羊?可是上帝在哪里,选中亚伯拉罕的上帝在哪里,考验亚伯拉罕的上帝在哪里?制止亚伯拉罕杀死儿子的上帝在哪里?谁都没有看见,只有亚伯拉罕感受到了恐惧与颤栗,只有亚伯拉罕体验到了不安与忠诚,也只有亚伯拉罕解决了自相矛盾的悖论。

“上帝亲自准备了用来烧烤祭献的羔羊,我的儿子。”他把以撒叫做儿子,告诉他的这个结束性的词语,对于他来说,他的内心和眼前都是上帝,那一头公羊并非是儿子以撒的替代品,而是在一种精神考验的处境中解决了一个关于信念和信仰,审美的宗教的悖论。他可以沉默,可以将一切的回答交给上帝,或者他可以直接告诉以撒“你就是上帝意中的祭品”。如果是前者,亚伯拉罕把自己安放在悖论的中心,“那个悖论中的烦恼和不安尤其应该归因于沉默:亚伯拉罕不能说。”因为要求他说出那隐秘的献祭,这就是一种自相矛盾,而如果他告诉以撒是为了献祭给上帝,那么他就会缺乏思想上的成熟性和专注力,使他成为一个痛苦者,甚至实际的痛苦超过思想上的痛苦,正像阿伽门农在刺杀伊芙琴尼亚的时候,说出“尽管神要求祭献你,处于荒诞,他也有可能不索要你”一样,不仅是荒诞,而且是一种迷惑,在这个意义上,阿伽门农或许只是一个悲剧英雄,所以在英雄的意义上,说不仅和生活领域有关,也和思想有关,和痛苦的行动有关。而亚伯拉罕的矛盾更在于“言论会使他脱离悖论”,于此,他甚至连悲剧英雄也不是。

“他说一种神灵的语言,他用舌头说。”亚伯拉罕的言说是讽刺性的,他什么也没有说,却说了他不得不说的东西,当我说什么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说。也就是说,如果亚伯拉罕的回答是: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恰恰就是一种谎言,而他用上帝献祭的羔羊回答了以撒的疑问,却将自己带向另一个境地,这个境地在克尔尔凯郭尔看来,就是一种“双重的运动”,一方面是在弃绝中将以撒让渡出去,另一方面则做着一种依靠荒诞的信仰运动,不讲假话,将一切都呈现在上帝面前,“凭借荒诞,上帝确有可能做出完全不同的事来。”所以在不打哑谜不说谎的双重选择中,他既不是悲剧英雄,也不是信仰骑士的效颦者,而在悖论中成为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确实如此,要么存在着一个悖论,作为个体的个人处于与绝对的绝对关系之中;要么就是亚伯拉罕输掉。”

用神灵的语言言说,用神灵的考验行动,在一种弃绝了个体意义的运动中,亚伯拉罕实际上解决了一个伦理和宗教的矛盾问题,或者说他以悖论的方式解决了一个关于恐惧与颤栗的悖论,“悖论”,克尔凯郭尔以“沉默的约翰尼斯”名义说出的关键词则是“辩证”,而这种行动则是“抒情诗”,是在一种审美意义上的超越,是一种精神世界的意义。这个被记载在《圣经·旧约》上的故事如果被一种通俗的方式书写,则完全是一个悲剧故事,亚伯拉罕是被上帝选中的人,但是妻子长期不育,虽然纳使女为妾生下了以实玛利,但是对于亚伯拉罕来说,则依然是一种人生的痛苦,而后来上帝赐福,让年老的亚伯拉罕老年得子,但是上帝为了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要将儿子以撒带到摩利亚山上献为燔祭,而亚伯拉罕也遵照上帝的吩咐,做好了一切准备,当举刀要杀死以撒的时候,被上帝的使者制止,改杀一头公羊,献为燔祭。

克尔凯郭尔:以“沉默者”的名义言说

亚伯拉罕拿出刀子,他面对的是自己满心欢喜得到的儿子?还是仅仅只是上帝的意志?“傻孩子,你认为我是你父亲吗?我是一个上帝的崇拜者。你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吗?不,这是我自己的愿望。”上帝和自己,合二为一,还是一种复杂的取代?或者说在亚伯拉罕的言语里,使自己在说话,还是“用神的语言言说”?而在“沉默的约翰尼斯”那里,亚伯拉罕成为了一个伟大的人,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思想的震颤,可是,“亚伯拉罕的伟大无人堪与比拟。那么,有谁可以理解他呢?”“伟大”是亚伯拉罕身上的标签,但是如何理解伟大其实是一个难题,在“沉默的约翰尼斯”看来,亚伯拉罕的意义不是忠诚而伟大,而是不安而伟大。每个人对自己热爱的东西都可能是伟大,有人因自己而伟大,有人因爱他人而伟大,有人因现身而伟大,而“那爱上帝者则是这一切之中最伟大的。”同样,对于亚伯拉罕来说,“一个人曾因期望可能而变得伟大,另一个人曾因期望永恒而变得伟大,而那期望不可能者则是这一切之中最伟大的。”亚伯拉罕身上的“不可能者”是软弱无力的力量,是愚蠢的思想,是疯狂的希望,是仇恨自身的爱心,而上帝甚至也在嘲笑亚伯拉罕,“他曾巧妙地使悖理的事情变为真实,现在,他又要看到它的湮灭。”但是亚伯拉罕在这场献祭中,没有怀疑,没有痛苦,没有祷告,“他深知正是上帝这全智全能者在考验他。他深知这是能向他要求的最艰难的献身,但他也深知当上帝提出要求之时就不会有什么献身是过分艰难的——于是他拔出了刀子。”

拔出刀子其实是一种不安,一种伦理上被认为的“不安”,因为一个父亲对于儿子有着最高、最神圣的职责,特别对于亚伯拉罕这个有着柔弱心灵的老人来说,但是人们谈论亚伯拉罕,却交换了两个术语:以撒和最好的东西,也就是说,在成为伟人的指令性权利中,在他成为伟大的人的时候,他实际上制造了一种罪,一种十恶不赦的罪,因为他把以撒献祭给上帝,从而在上帝面前获得“最好的东西”,而这实际上是一种伦理上的解读,当亚伯拉罕被贴上伦理的标签,到变成了一种容易仿效的行为,而这种仿效则完全变成了谋杀,变成了没有信仰的残酷事实,但是“人们只能依靠信仰才能获取与亚伯拉罕的相似,而不是依靠谋杀”——“亚伯拉罕之所为的伦理表述是,他意图谋杀以撒;而宗教表述则是,他有意献出以撤。”这是矛盾,这也是不安,而正是有这种不安,亚伯拉罕才成为亚伯拉罕,才是一个伟大者。所以这是一个关于信仰的问题,信仰是什么,信仰是“在造成了无限性的运动之后,它就去制造有限性的运动”,也就是在“无限的弃绝”中达到和平和安宁,在不自我轻视贬低中成为信仰骑士,在永恒的意识中凭着信仰得到一切。

而这种安宁,这种永恒,这种神圣,却一定是弃绝和得到的矛盾,是有限和无限的悖论,是伦理和宗教的冲突,所以,在“沉默的约翰尼斯”的阐述中,就是要通过对悖论的解读让不安者得到安宁,让期望不可能者变成“这一切之中最伟大”的人:“因此,为了领会那个关于信仰的悖论,那个使凶杀变成神圣的、令上帝满意的行为的悖论,那个亚伯拉罕重新赢回以撤的悖论,亦即那个由于信仰开始于思想止步之处因而思想无法把握的悖论,我将以悬疑的方式来勾画出隐含在亚伯拉罕故事中的辩证因素。”

“沉默的约翰尼斯”勾勒的悬疑方式其实是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可以对合乎伦理的东西进行神学的怀疑吗?”这其实涉及到伦理意义的亚伯拉罕和宗教意义的亚伯拉罕,或者是关于个人性和普遍性的问题。亚伯拉罕和以撒是父子关系,这一定是绕不开的伦理关系,而作为父亲的亚伯拉罕将儿子带到摩利亚山上,拿出刀子要将他献祭给上帝,这是一种罪恶的行为,也是一种怪诞的行为,但是亚伯拉罕这样做了,它的意义就是对伦理学进行了神学怀疑。“在感觉上和精神上都属于直按性(Umiddelber)的个人(Enkelte),是抱有普遍性目的的个人,在普遍性中表达自身,或放弃自己的个别性以成为普遍的东西,是他的伦理任务。”消灭个体而成为普遍性,是伦理任务,而这种伦理任务在亚伯拉罕身上却变成了一种悖论,亚伯拉罕是一个个体,普遍性比个体更高,但是亚伯拉罕要去这样行动的话,他就必须承受精神上的磨练,如果按照伦理的意义,他决不会献出以撒,即使他献出了作为儿子的以撒,他也一定会在愧疚中返回普遍性,成为普遍性而失去了个体性,是伦理的要求,但是对于亚伯拉罕来说,却并非是一种伟大,即使如阿伽门农、耶弗他和布鲁托斯,在关键时刻英勇地克服了痛苦,英勇地失去了他们的所爱并在表面上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只是一种成就民族大业、国家存亡的悲剧英雄,而亚伯拉罕却并非是伦理意义的,他的行动其实和普遍性无关,而纯粹是一种“私人事务”,上帝为什么选中他,为什么给了他老年得子的幸福,为什么又要他上摩利亚山献祭,这一切都是他和上帝之间的私人对话,“因此,悲剧英雄因他的道德德行而伟大,亚伯拉罕则纯然因他个人的德行而伟大。”所以亚伯拉罕的行动凸显了信仰的悖论:“单独的、个体性的东西比普遍性的东西更高;它在普遍性的东西之前得到辩护,但不是作为低于后者而是作为高于后者的东西得到辩护,不过,请记住,其表现方式为:个人在作为个体而从属于普遍性的东西之后,又借助普遍性而成为比普遍性的东西更高的个体,此外,作为个体的个人与绝对处于一种绝对的关系中。”个体高于普遍性,而与绝对处在一种绝对的关系中,这便是亚伯拉罕的意义,他为自己也为上帝,为上帝才能证明自己,对上帝的忠诚是伦理,而其实更是信仰,是体现上帝的意志,所以“无法言说”的亚伯拉罕其实是阐述了关于人的个体意义:“无人道地谈论伟大,使伟大变成遥远的模糊的目标,或者让伟大成为与人无关的东西(而与人无关就不成其为伟大)。”而这种无人道的伟大却成为18世纪的一种可鄙的欺骗:不要出错是小事一桩吗?在人群中漫游的此人就是上帝,这还不可怕吗?坐下来与他共进午餐难道不恐怖吗?成为一位使徒不是很容易吗?等等。

第一个悬疑解决了个人如何从自欺欺人的伦理普遍性中达到个体信仰的伟大,而“沉默的约翰尼斯”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则是:“存在着一种对上帝的绝对的义务吗?”这其实是信仰的第二个悖论:个体比普遍性的东西更高。合乎伦理的东西是普遍性的,也是“神密”的,或者说对上帝的某种义务就是普遍性的义务,但是这种义务其实根本没有义务,因为,“在义务自身之中我却无法进入与上帝的关系。”如果亚伯拉罕的献祭仅仅是一种考验,那么信仰就会动摇,他就可能在其中做出让步,而这种让步,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自我遗弃,所以亚伯拉罕必须寻找一个中介物,让自己的信仰让任何人理解,这也就是将信仰调节进普遍性的东西里,只有这样,它既是最高的自我主义表现,又是绝对的献身的表达,《路加福音》说:“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已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门徒。”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和自己,其实都是其中的中介物,都是带进普遍性的信仰表达,所以才能在中介之上爱上帝,才能成为门徒,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如果只是要求个体做绝对的牺牲,他们只能是一个悲剧英雄,“悲剧英雄将他自己让渡出去,以表现普遍性,信仰骑士将普遍性让渡出去,以成为个体性的存在。”信仰的意义就在于在普遍性中找到个体性的存在,找到“与外在性不可通约的内在性”,找到个体比全体更高、“对绝对存在的绝对关系之中”的义务。
 
这绝对的关系也是亚伯拉罕和上帝之间的关系,那么这种信仰是不是必须是隐秘的?“沉默的约翰尼斯”提出的第三个问题是:“亚伯拉罕对撒拉、以利以谢和以撒隐瞒他的计划,这在伦理学上是可以得到辩护的吗?”撒拉、以利以谢和以撒都是亚伯拉罕的家人,或者都和他有着伦理关系,但是他带领以撒前往摩利亚山献祭,没有告诉他们,也就是在不言说的情况下进行着信仰的实践,“他没有对撒拉说,没有对以利以谢说,也没有对以撒说。他越过了这三个伦理权威,因为对他而言,伦理并无高于家庭生活的表现。”而这种越过在约翰尼斯看来,却在接近一种隐秘的戏剧生活,接近一种审美的范畴,“美学要求隐秘,褒扬隐秘;伦理学要求开敞,公开隐秘。”这种隐秘的审美有时候变得可笑,“不可想象的是,我们这一代竟没有孕育出英雄,也没有孕育出魔鬼,它残忍地推出一出可怕的戏剧,这出戏剧使整整一代人发笑,但却不知道所笑者正是自己。”没有伦理的争论,没有经验的介入,它其实是一种疯狂,而亚伯拉罕的沉默并非是隐秘的美学,也并非是一种去除经验伦理的行动,在他而言,却是一种对普遍性的牺牲。他不告诉他们,不会对他们说:“你为什么想那样做?毕竟你是可以放弃那样做的呀!”否则的话,那样他就会拥抱他所有的亲人,“可怕的后果可能会是撤拉、以利以谢和以撒都会冒犯他,并相信他是一个伪君子。”所以,亚伯拉罕不是美学意义上的隐秘,他不牺牲他人,也不牺牲自己,“事实上,他为自己和上帝而祭献以撒是对美学的冒犯,因为牺牲自己是可以理解的,而为自己牺牲他人则是不可理解的。”所以,在用神说话的言语中,他解除了悖论, “他获得了什么呢?他仍然忠实于他的爱。爱上帝者不需要眼泪,不需要敬佩;他完全忘记了爱的痛苦。”
 
只有他记着一种爱,这种爱消除了伦理学的道德意义,消除了信仰中的个体义务,也消除了美学上牺牲他人的隐秘性,而亚伯拉罕的故事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将个体纳入到一种绝对的绝对关系中,“确实如此,要么存在着一个悖论,作为个体的个人处于与绝对的绝对关系之中;要么就是亚伯拉罕输掉。”而这种悖论带来的是一种永恒的意识:“我的永恒意识是我对上帝的爱,对我而它是一切事物中最高的东西。”对上帝的爱是精神意义的行为,是选择自己的行动,而这正是克尔凯郭尔以“沉默的约翰尼斯”名义构筑的一种伟大的人性,“人的本性是激情,在激情中,人理解他人,也理解自己。”而人的最高激情就是信仰,就是“选择你自己”,就如亚伯拉罕所说:“傻孩子,你认为我是你父亲吗?我是一个上帝的崇拜者。你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吗?不,这是我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意愿就是普遍性中的个体信仰,“在这里,真正的情形是唯劳作者才得食,唯不安(An-gest)者才得安宁,唯沉沦于下层世界者才能拯救可爱的人们,唯拔出刀子者才得到以撤。”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在克尔凯郭尔看来,安宁而伟大的世界里没有赫拉克利特,而只有那个走得更远的弟子,他说的那句话是:“人甚至一次也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

是的,像亚伯拉罕一样,“他说一种神灵的语言,他用舌头说。”而其实是唯一的一次言说,只说一遍的言说。

逻辑哲学论

编号:B87·1960421·0276
作者:(奥)维特根斯坦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62年8月第一版
定价:6.20元
页数:157页

逻辑学需科学的理性,而哲学需要的是一种非理性式的见解,它可以最迷人地远离科学,当然,维特根斯坦力图将这两种东西糅合在一起,让我们的客观世界看起来更合理一些。而语言是其中最重要的工具,在这两种东西糅合时产生的矛盾之中,维特根斯坦说:“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这是逻辑的最大前提,是哲学的最大谎言。本书由维特根斯坦的老师罗素作序。


《逻辑哲学论》:世界是我的世界

康德的右手和左手不能使它们重合的问题,在平面中就已经存在了,甚至在一度空间中也存在着;在一度空间中如果不越出这个空间的话,全同的几何图形a和b就不能重合。右手和左手实际上是完全全同的。它们之不能重合于这是没有关系的。如果可以在四度空间中旋转的话,右手的手套是可以戴在左手上的。

康德的左手是a,右手是b,a的空间里自左至右对应着虚线、圆圈、实线和X,而b的空间里自右至左也对应着虚线、圆圈、实线和X,方向不一样,隐含着不一样的几何图像,这只是一种“不越出这个空间”的一种静态存在,而这样的空间是一个存在于93页的平面,是一个被维特根斯坦固定在十进数命题里的一度空间,“不越出这个空间”是一种命题,它用方向消解了左手和右手重合的可能,消解了几何图形全同的可能,但是维特根斯坦设置了另外一个命题:“如果可以在四度空间中旋转的话,右手的手套是可以戴在左手上的。”

必须旋转,必须运动,必须将十进数的嵌套从上一层的关系中解脱出来,6. 36111,是关于康德的左手和右手,是关于不同方向的a和b,是不存在的必然性,是需要引出和重申的逻辑,如果向上,6.3611是一个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对称命题,对于时间过程的描画并非是“时间之流”的过程,因为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并不存在这样一种东西,而只有诸如测时计的运行,因为“只有我们以另一个过程为依据才有可能”,同样在空间里,也没有完全类似的情形,就像a和b,左手和右手,在同一空间里它们总是相异的,总是互相排斥的,而这种现象的发生,“是因为没有原因为什么一个能发生而另一个不能发生”,真正的问题其实归结到一点,除非有某种不对称的情形,除非有左手和右手的相异,除非不能越出那个空间。而种种的“除非”,种种不对称的原因在更向上的层次上,则是6.361的命题:“我们可以用赫兹的表现方式说:只有有规律的联系才是可以思议的。”而这“有规律的联系”也是承接着6.36的命题:“如果有了因果律,它就会宣称:‘有种种自然规律’。”因果律是自然规律,但是这种种的自然规律所遇到的另一种说法则是:“它是自己表明出来的。”也就是说,自己表明的规律性是一个有意义的命题,它不是先天的规律,而是一种规律的形式,所以在维特根斯坦的表述里,“所谓归纳规律无论如何不能是一种逻辑规律”——“一切命题,诸如关于因果律,关于自然界连续性规律,自然界中最小消耗规律等等,所有这些都是科学命题可能形式的先天直觉( Einsioht)。”也就是说,这样的命题返回到更上的结构,则是6.3的命题:“逻辑探究意味着一切规律性的探究。逻辑之外一切都是偶然的。”

逻辑探究是规律性的探究,但是这种规律性必须是一种“先天直觉”,必须是“先天地知道逻辑形式的可能性”,只有这种排除偶然性、在内部形成有意义的命题,也就形成了一种逻辑的命题,也就是维特根斯坦在6这个命题里的表述,真值函项的一般形式。什么是真值函相,什么是逻辑的命题,什么是逻辑的组成部分,这些可以被书写可以被证明内部的规律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却是一种重言式的命题,”因此逻辑的命题就什么也没有说。“这是一种返回,逻辑的属性表明了语言和世界的形式,所以逻辑不是理论而是世界的反映,因为“逻辑是超验的”。

在一度空间里,a和b是不重合的,而在逻辑里,则是一种完全全同的“必然性”,超验的逻辑,先天的逻辑,其实回到了康德在四度空间里的左手和右手,而这种重合性便是逻辑的超验性,维特根斯坦指出:“整个现代世界的基础是一种错觉:所谓自然规律是自然现象的一种解释。所以人们站在自然规律之前犹之站在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面前,正如古代人之在上帝和命运面前一样。”这种自然现象的解释其实是打破了逻辑的先天性和超验性,打破了重言式的命题,“世界是离我的意志而独立的。”所以,即使是在内心里希望一切事情都发生,那也只是“所谓命运的仁慈”,因为这种希望并没有将意志与世界的逻辑联系,“只有—个逻辑的必然性,所以只有一个逻辑的不可能性。”

维特根斯坦:逻辑就是世界

维持根斯坦的体系其实就是类似于康德哲学,康德把理性分为纯粹理性和实践理性,纯粹理性是先验的,而实践理性则是经验的,而康德哲学的目的也就在于确定纯粹理性领域的界线,也就是确定能思考的东西的界限,而他提出的著名的“自在之物”就是超验的东西,为我们所不能认识、不能思考的东西。而在维特根斯坦的架构中,康德的先验理论则变成了一种由语言的逻辑分析来完成,“哲学的目的是使思想在逻辑上明晰”,而这种明晰就是一种界限:“逻辑充满着世界,世界的界限也是逻辑的界限。因此我们在逻辑中不能说:这和这是世界上有的,而那是世界上没有的。”而这也正是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的目的,他在序言中就指出:“这本书的整个意义可以概括如下: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言说是一种必然性,语言是逻辑的先验形式,维特根斯坦要将哲学问题放在逻辑形式里,也就要去除一种误解:“这本书讨论哲学问题,并且表明,如我所认为的,这些哲学问题的提法,都是建立在误解我们语言的逻辑上的。”如何消除误解,维特根斯坦在十进数的嵌套结构中,提出了7个命题,而前6个命题基本上在言说的意义上对世界进行逻辑的定义:世界就是所发生的一切东西;那发生的东西,即事实,就是原子事实的存在;事实的逻辑形象就是思想;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命题是基本命题的真值函项;真值函项的一般形式。

“世界就是所发生的一切东西。”发生的东西是事实,所以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物的总和,也就是说,“世界是由事实以及这些就是一切事实这个情况决定的”,事实的总和即包括一切所有发生的东西,也包括一切未发生的东西,而这样的事实就是维特根斯坦逻辑空间里的事实,它就是世界,所以世界是事实组成的,不管发生或者不发生,都是世界的一部分,而逆向来说,则是“世界分解为事实”。而这种被分解的东西,维特根斯坦将之命名为“原子事实”,这个从他的老师罗素那里借用来的体系概念,表述为:“原子事实就是各客体的结合。”客体是一切情况的可能性,所以客体在原子事实中发生的可能性就是它的形式,而客体的基本属性则是“简单的”,它形成世界的实体,而“实体是那不依赖于所发生的事情而存在的东西”,所以,只要有客体就有世界的固定的形式,也就是说,固定的东西,存在的东西和客体是同一物,而客体的形状构成原子事实。而另一方面,“简单的”客体在原子事实中,是像链条的环节一样地互相连结着,因为连接,所以原子事实的总和构成了世界,“所有一切存在着的原子事实的总和也决定不存在哪种原子事实。”不管存在不存在,原子事实就是现实,而现实的总和就是世界。维特根斯坦进一步说,我们为自己创造事实的形象,什么是“形象”?维特根斯坦把“形象”定义为“在逻辑空间中描述情况”,也就是描述原子事实的存在或不存在情况,客体对应原子事实,原子事实对应形象,所以,“形象是现实的模型。这种形象的要素,在形象中与客体相对应。”

形象必须和“我们”有关,是我们为自己创造的事实,所以,“要成为形象,一件事实必须与它所描画的东西有某种共同处。”维特根斯坦进一步把思想定义为“事实的逻辑形象”,真实思想的总和组成了世界的形象,而思想包含着它所思考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凡是可思考的东西,也是可能的东西。我们不能思考非逻辑的东西,因为否则我们就必须非逻辑地思考。”在思想和逻辑之间建立了必然关系,而只有从思想本身知道起真理性时,才能先天地知道一种思想是真的。而思想作为形象的一部分,被表述的命题中的思想则是感性上可以感知的,它的表现形式则是记号,声音或者文字,都是可能情况的投影,“一切属于投影的东西都属于命题”,而命题记号的要素是和思想的客体相对应的,也就是说,客体在情况中构成于记号的构成是相对应的,只有命题才有意思,只有在命题的关系里,名字才有意义,“被应用的、可思考的命题记号就是思想。”

所以,维特根斯坦在一系列对应关系建立之后提出了命题:“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而在表现形式上,命题的总和就是语言,在语言和思想的关系中,维特根斯坦指出,语言乔装了思想,也就是说,在很多时候,我们的言语其实并不能洞察思想,相反,因为乔装,而误解了其中的思想,就像通过衣服误解了里面的肉体,“哲学家们的大多数问题和命题是由于我们不理解我们语言的逻辑而来的。”所以必须把命题的意义从语言中解脱出来,命题是现实的,是我们所设想的现实的模型,“留声机唱片、香乐思想、记谱法、声波,都互相处于如存在于语言与世界之间的关系一样的形象的内在关系中。”内在关系里有一种共同的逻辑结构,命题表明自己的意思,命题也是对原子事实的描述,也就是说,内部的命题是自足的,它不受语言的影响,只是现实的一种意义表达,是一种本质,“只有作为现实的形象,命题才能是真的或是假的。”所以维特根斯坦在命题和原子事实中建立了一种对应关系:一切命题叙述原子事实的存在和不存在;命题的意思就是与原子事实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性符合或不符合;基本命题的真值可能性表示原子事实的存在和非存在的可能性;命题是与基本命题的真值的可能性一致和不一致的式;命题的一般形式是这样的:事情是如此这般的。

命题对应原子事实,所以命题的自足性是建立在原子事实的意义上的,而只有在这个意义上,“命题是基本命题的真值函项。”——“如果上帝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某些命题是真的,则它从而也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由这些命题得出来的命题也是真的。”所以一切推论都是先天产生的,“命题本身既不是概率的,也不是非溉率的。一个事件发生或是不发生,没有中间的事情。”所以相对应,逻辑问题也是一种纯粹的存在,它不是经验的一部分:“我们理解逻辑所需要的‘经验’不是某种东西处于如此这般状态,而是某种东西;但这恰巧不是经验。”逻辑是先于任何经验的,它是先于“如何”而不是先于“什么”的。所以逻辑充满着世界,他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因此我们在逻辑中不能说:这和这是世界上有的,而那是世界上没有的。”而这也正是维特根斯坦将康德的左手和右手在四度空间里实现了重合,也为“唯我论”找到了钥匙。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唯我论就是一个真值函项,就是一个“不能说出来,而只能表明出来”的真理,因为世界是我的世界,而表明的方式则是通过我所理解的唯一语言,形成了我的世界的界限,也就是说,“世界和生活是一致的”。唯我论实际上变成了纯粹的实在论,也就是说,自我缩小至无延展的点,和“实在”相合,成为哲学上“非心理地谈论”自我,自我就是“世界是我的世界”,而这个自我不是人,不是人体,不是人的灵魂,而是形而上学的主体,是界限。
 
世界是我的世界,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所以有了这把唯我论的钥匙,维特根斯坦的先验逻辑去除了经验论,探寻到了语言中的先天秩序,探寻到了思想的命题,也就将哲学的意义和世界重合了。而这个“只能表示出来”世界界限,更进一步则是对“形而上学”主体的抛弃,哲学的任务只在于进行所谓的逻辑分析。但是这种唯我论和世界的对应关系在一度空间里其实是无解的,所以即使找到了康德的左手和右手,即使找到了真值函数的表达方式,也是属于别人不可言说的世界,“这本书也许只有那些自己已经思考过在这本书中所表述的思想或者类似的思想的人才能理解。”那么这个出口是被左手和右手合拢的,维特根斯坦在逻辑里,在界限里,而我们则在别处,于是,在93页的同一平面之后,在误解和无解的语言体系之后,则是最后一个被实践的命题:“一个人对于不能谈的事情就应当沉默。"

世界就是所发生的一切东西。
 
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物的总和。
 
世界分解为事实。

那发生的东西,即事实,就是原子事实的存在。

原子事实就是各客体的结合。

如果一切客体都为已知,则从而一切可能的原子事实亦为已知。

容体包含着一切情况的可能性。

客体在原子事实中发生的可能性就是它的形式。
 
客体是简单的。

世界的实体只能决定形式,而不是物质的属性。

只要有客体就有世界的固定的形式。
 
客体在原子事实中,象链条的环节一样地互相连结着。
 
所有一切存在着的原子事实的总和就是世界。
 
所有一切存在着的原子事实的总和也决定不存在哪种原子事实。
 
原子事实的存在或不存在就是现实。
 
我们为自己创造事实的形象。
 
形象是这样构成的:它的要素以一定的方式互相结合着。

要成为形象,一件事实必须与它所描画的东西有某种共同处。

每一种形象,不管具有何种形式,要一般地描画-——正确地或错误地——现实,必须与现实具有共同的东西,这种形式就是逻辑形式,即现实的形式。
 
形象与所描画的东西共同具有的是描画的逻辑形式。

形象通过表现形式表现它所描写的东西,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没有先天是真的形象。
 
事实的逻辑形象就是思想。
 
真实思想的总和就是世界的形象。

思想包含着它所思考的那种情况的可能性。

凡是可思考的东西,也是可能的东西。

我们不能思考非逻辑的东西,因为否则我们就必须非逻辑地思考。

一种先天正确的思想,是一种其可能性制约了它的真的思想。
 
在命题中思想被表现为在感性上可以感知的。
 
思想在命题中可以这样表现出来:命题记号的要素与思想的客体相对应。
 
只有命题才有意思;只有在命题的前后关系中;名字才有意义。
 
命题变项能采取怎样的值,是被确定的。确定值的就是变项。确定值就是描述这些命题。因此,确定值就仅仅是处理符号,而不是处理它们的意义。
 
记号是感觉可以感受的符号的一部分。
 
记号只有同其逻辑句法的应用一起才能决定逻辑形式。

如果一个记号没有必要,则它就是没有意义的。这是奥卡姆的格言的意义。
 
在逻辑句法中,记号的意义不应该起任何作用;逻辑句法应该丝毫不用提及记号的意义而能够建立起来;它应该假定仅是式的描述。
 
命题具有本质的特征和偶然的特征。
 
命题决定逻辑空间中的地位:这种逻辑地位的存在,是仅仅由组成部分的存在、有意义的命题的存在保证的。
 
被应用的、可思考的命题记号就是思想。
 
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
 
命题的总和就是语言。

关于哲学问题的大多数命题和问题不是虚伪的,而是无意义的。

哲学家们的大多数问题和命题是由于我们不理解我们语言的逻辑而来的。
 
命题是现实的。命题是像我们所设想的现实的模型。
 
我们可以理解命题记号的意思而无须乎把它向我们解释。

命题表明自己的意思。

命题是对原子事实的一种描述。

一种语言译为另一种语言的过程,并不是一种语言的每一个命题译为另一种语言的命题;所翻译的只是命题的构成部分。

命题能告诉我们一种新的意思,这是命题的本质。
 
只有作为现实的形象,命题才能是真的或是假的。
 
一切命题叙述原子事实的存在和不存在。
 
一切真的命题的总和就是整个自然科学(或者一切自然科学的总和)。

哲学的目的是使思想在逻辑上明晰。

一般地。是可以思考的东西,应当可以清楚地思考。凡是可以讲述的东西,应当可以清楚地讲述。
 
命题可以描述整个现实,可是它们不能描述那它们必须同现实所共同以便能够描述它的东西——即逻辑形式。

命题的意思就是与原子事实存在或不存在的可能性符合或不符合。
 
基本命题的真值可能性表示原子事实的存在和非存在的可能性。
 
命题是与基本命题的真值的可能性一致和不一致的式。
 
命题的一般形式是这样的:事情是如此这般的。
 
命题就是一切从所有基本命题的总和。
 
命题是基本命题的真值函项。
 
如果上帝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某些命题是真的,则它从而也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由这些命题得出来的命题也是真的。同样,它不可能创造一个命题“p”在其中是真的而不同时创造它的全部客体的世界。
 
一个命题肯定每一个由它所得出来的命题。
 
如果没有有意义的命题把两个命题肯定的话,则此两者就是互相对立的。
 
一切推论都是先天产生的。
 
从一个基本命题不能,推论出任何其他的基本命题。
 
矛盾是一些命题的共同点,这种共同点是任何一个命题都没有与其他命题共同的东西。
 
矛盾可以说在一切命题的外面消失,重言式则在一切命题的内部消失。
 
命题本身既不是概率的,也不是非溉率的。一个事件发生或是不发生,没有中间的事情。
 
逻辑问题的解决必须纯粹,因为它们规定了纯粹性的标准。
 
逻辑是先于任何经验的——某种东西是如此的。它是先于“如何”而不是先于“什么”的。
 
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
 
逻辑充满着世界;世界的界限也是逻辑的界限。因此我们在逻辑中不能说:这和这是世界上有的,而那是世界上没有的。
 
实际上唯我论所指的东西是完全正确的,只是它不能说出来,而只能表明出来。

世界是我的世界这个事实,表现于此:语言(我所理解的唯一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

世界和生活是一致的。
 
我就是我的世界。
 
哲学上的自我不是人,人体或心理学上所说的人的灵魂,而是形而上学的主体,是界限——而不是世界的一部分。
 
逻辑的命题是重言式。因此逻辑的命题就什么也没有说。逻辑的命题是重言式,这个事实表明语言和世界的形式的——即逻辑的——属性。

逻辑不是理论而是世界的反映。逻辑是超验的。
 
数学是一种逻辑的方法。
 
数学的命题就是方程式,因此是伪命题。数学的命题并不表现任何思想。
 
逻辑探究意味着一切规律性的探究。逻辑之外一切都是偶然的。
 
一切命题,诸如关于因果律,关于自然界连续性规律,自然界中最小消耗规律等等,所有这些都是科学命题可能形式的先天直觉。
 
如果有了因果律,它就会宣称:“有种种自然规律”。但人们当然不能说:它是自己表明出来的。
 
一切命题都是同等价值的。
 
世界的意思必定是在世界之外。

使它成为非偶然的东西,不可能在世界之中,否则它又将是偶然的了。它必须在世界之外。

幸福的世界完全不同于不幸福的世界。正如在死时,世界也不是改变,而是消灭。
 
对于不能表达的解答来说,人们也不能把问题表达出来。这种谜是不存在的。如果一般地能把问题提出,则也能对它加以解答。
 
因为疑问只存在于有问题的地方;只有在有解答的地方才有问题,而这只有在有某种可以说的事情的地方才有。

人们知道生命问题的解答在于这个问题的消灭。
 
我的命题可以这样来说明:理解我的人当他通过这些命题——根据这些命题——越过这些命题(他可以说是在爬上梯子之后把梯子抛掉了)时,终于会知道是没有意思的。
 
一个人对于不能谈的事情就应当沉默。

存在主义

编号:B39·1960421·0275
作者:W·考夫曼 编著
出版:商务印书馆
版本:1987年9月第一版
定价:8.70元
页数:353页

W·考夫曼在介绍存在主义时说:“ 存在主义不是一种哲学,只是一个标签。”只不过这个标签改变了人们对世界、人性的观察角度。这其中有尼采的“权力意志”、卡夫卡的悖论、海德格尔的“战胜形而上”以及萨特的“本质先验论”。这是一种思潮,关于人与世界的关系,关于欲望、原罪、恐惧、死亡,以及最本质的“存在”,但谁也没有站在纯理性的高度远离“存在”。    本书为思想家论文选集,内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齐克果、尼采、里尔克、卡夫卡、雅斯培、海德格尔、萨特、卡缪的论著。


《存在主义》:我们要把我们的装扮拿掉

然则,如果我能要求在我的坟墓上有一个墓志铭,我唯一的希望乃是“那个个人”。
《三、齐克果:关于他自己》

“存在主义”,一本书的名字,一个带有“主义”的书名本身就是一种标签化的产物,而面对这个标签化的书名,作为一个读者,我是应该带着一种进入的方式去阅读它,还是以一种旁观的角度在进入之后从容走出?翻过写有“”存在主义“的封面,翻过白色纸张的内页,翻过每一篇节选,翻过“从陀斯妥也夫斯基到沙特”的序列,似乎在时间行走的线性轨迹里看见他们在行动,听见他们在说话,可是当最后一页被合上,我是不是只是走过了一段历史?是不是只是熟知了一个标签,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自我,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否定,他们的反叛,是不是都在“存在主义”的标签下成为一个传说?

其实,把他们编著在一起的W.考夫曼也是一个读者,把考夫曼汇编的文章的译者也是一个读者,所有的读者似乎只是在打开、合上的过程中走过了一个时间序列,即使把克尔凯郭尔译成齐克果、把海德格尔译成海德格,把雅斯贝尔斯译成雅斯培,把萨特译成沙特,把形而上学叫做形上学,也只是在语言意义上产生了陌生感,我们的编著、翻译和阅读,其实进入的只是被定义的那个叫做“存在主义”的概念,而我们,也像是用一点点的陌生产生的刺激世界里成为他们之外的“群众”,所以一种标签化的“存在主义”在标签化的我们面前,“那个个人”就像是死去时代的墓志铭,远离了一种存在的现实和真实。

当齐克果定义了作为“我”之死亡的最后命名,其实他希望的是一种个体意义本身,“那个个人”是指向别处的,仿佛和自己无关,仿佛是旁观的状态,而当死亡之后的“我”被抽离而成为“那个个人”的时候,曾经活着的生命状态就是在“他们”的世界里。考夫曼第一次翻译齐克果的《关于他自己》,是《作为一个作者,我的作品之观点》一书的组成部分,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重新回到“他的人格成分”,就是找回“作者愿意”,或者是猜度也好,或者是走近也罢,在观点属于作者本人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像齐克果一样能够从死去的“那个个人”的命名中发现“关于他自己”的意义。

齐克果是在自言自语中说出那句话的:“你必须做点什么!但由于你有限的能力不可能使事物变得更为容易,你必须以相同的人道主义者的热忱,试图把事情弄得困难一些。”自言自语是不需要听众的,在取消了旁观者的言说中,却又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能的“你”,而这个可能的你显然是逃离现实中的我,我是一个攻击基督教的基督徒?我是一个身体畸形的人?或者我是一个哲学家、一个作者?不管是我的使命,还是我的作品,最终在齐克果那里,我要成为一个可能的你,就必须拥有一种“存在的情态”–“人们将需要困难。”就像在宴会中真正的需要是那个给食客准备了呕吐药的人,因为只有他洞悉了可能,洞悉了困难,洞悉了存在。

然而这样一个你,这样一种困难的存在,齐克果将他“匿名化”了:“忧郁如我,无可解救的忧郁如我,在灵魂的深处忍受不可言说的痛苦,绝望地与世界以及一切属于世界之物断绝关系,从最幼年即被严厉地教养,以一种预感,以为凡是真理都要忍受痛苦,要被嘲弄,要被贬抑。”匿名是因为在对面是一个群体,一个让个体成为完全不知悔改及不负责任的东西的“群体”,是把责任切成了碎片而学监了个人责任感的“群体”,是以一种虚妄的概念建立一种抽象的、虚幻的、非人格的“群体”,所以从群体中逃离出来,找到可能性的你,就是齐克果要寻找的自己,一个人,是被尊重的一个人,是成为真理的一个人,是写在墓志铭里的“那个个人”。

齐克果在畸形的世界里寻找个人的意义,而对于存在主义来说,它首先遭遇的一个问题是:人是什么?或者存在是什么?海德格命名自己的那本书叫《存在与虚无》,沙特则取了《存在与虚无》,两个“存在”或者就像这本被编著的书名一样,只是一种标签化的名字,甚至概念也说不上,但是他们却从“存在”的命名出发,开始了对人的命名。无疑,海德格的存在是在本体论意义上的,考夫曼在论述中说,海德格的兴趣不在人,他的学说不是关于人类学的,他所关注的是“基本的本体论”,是研究存有的。存有是什么?“在一切时候,存在事物之所以为存在事物都是在’存有’之光中呈现的。”存有是一切事物的存在方式,是属于本体意义的真理,但是它要达到“无蔽”状态,那照亮的光在哪里?光照亮存有,才能让我们“见到”事物,而在这个命题里,作为存有之形式的人和““见到”存有的我们,显然是两个概念,在海德格看来,只有形上学表现为存在事物时,存有就是被光照耀,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海德格认为,人必须表现出其存在性的意义,才能意识到这种形上学,也就是说,人必须回到自己的本质,“就他是一个人而言,人表现为那样的东西。”那样的存有,那样的人,就是在本体论上完成了形上学的命名——“们的思维活动,在适应于它的一个行动中,就显得更为纯粹,回到它所意指的东西,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说,回到那早已意指的东西。 ”

这是海德格的存在论,而在沙特的存在主义那里,存在是先于本质的,虽然在海德格看来,存在先于本质的命题,仍然是沿用柏拉图以来“本质先于存在”的命题,倒置过来仍然是属于形而上学的语句,“它仍然未显出存有的真理。”但是在沙特那里,存在并不是一种本体论的存有,它其实是一种更具体意义上的人的生存,甚至当存在先于本质,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于人作为存有的一种本体的倒置–沙特的存在主义关注的人主体意义。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完全可以看成是沙特的一种妥协,而在他的早起著作中,存在主义并不是在界定一种人本主义,而是在凸显存在的荒谬性,在自由人性意义和牢笼般的社会意义之间,一直又一堵让人恐惧的墙,“我想,那时我多想钻进墙去,然后把背靠着墙……使尽全力,但是那墙壁仍屹立不动,象在恶梦中一样。”汤姆想进入墙的世界,其实是被墙隔离在无意义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死亡才是真实的,站在墙那边,然后八根枪对准自己,喊出一声“瞄准”,还有谁能逃过这死亡的劫难?这是一种战争状态下人的存在方式,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人取消了人的意义,汤姆尿裤子,璜“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的哭泣,都在把人变成进入死亡系统的一个目标,在这样的状态中,谁能追求幸福,谁能追求女人,谁能追求自由?甚至连谎言也变得毫无价值,我对卫兵说雷蒙躲在墓地里,一开始是骗人的话,甚至是为了逃避,但是当最后雷蒙说“我就躲到墓地里去”的时候,不是巧合的惊异,而是被预言的可怕,人完全在墙的世界里变成了无法逃避的存在。

所以面对这种荒谬性,沙特提出了“自我蒙蔽”的存在方式,“意识不但不把它的否定向外面导引,反而转向它自己。”我对自己隐藏了事物的真相,那么欺骗者和被欺骗者在双重意义中变成了不存在,“一方面是意图将隐藏之物指出,另一方面却又压抑它,伪装它。”这是一种悖论,而这种悖论在沙特看来,是为了在一种分别中实现超越,超越什么?超越蒙蔽,超越欺骗,超越悖论,超越那堵墙,在对立面中发现先于本质的存在,引用费加罗的话,就是:“证明我对就是承认我可能会错。”也就是“意识到他人其意义乃是意识自己之所不是”。存在是显示,存在也是否定,去相信就是不去相信,所以沙特对于存在的定义是:“意识这一存在物乃是由自己而存在,又由此而超越过它自己。”

超越其实是人从物的状态回到自我意义,也就是说人的存在是一种主动超越式的改变,这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也是一种主动的行为,但是在“反犹太者的画像”的悖论中,人的存在荒谬性却反而成为一种政治意义的态度,反犹太者选择的是恨,反犹太主义是一种激情,它的本质是一种摩尼教,就是以善和恶的原则来解释这个世界,它是对立的,所以沙特为反犹太者绘制的画像就是一种罪恶:“在我的知识之中仅有造物是完全自由而又献身于罪恶的,那就是罪恶精神,亦即撒但自身。因之,犹太人是可同化于罪恶精神的。”这种罪恶精神就是对于人类命运的惧怕,就是把个体放在一种毁灭的世界里从而消灭人的合理性。

这是人存在的荒谬性,人作为主体面对这个世界其实是无能为力的,这种无能为力在尼采那里,就是“生活在险境中”,那是由社会、政府、宗教和舆论组成的权力体系,那是一个暴政无处不在的生存世界,所以尼采借用那个在权力体系之外的疯子的口气说:“上帝在那里,我告诉你们。我们杀了他——你和我。我们全都是他的谋杀者。”上帝是最神圣和最权威的东西,上帝却让每一个人生活在险境中,所以当我们成为谋杀者,宣告上帝死了,就是消灭暴政,就是消灭权威,就是取消神圣,而当这一切都去除之后,人才能成为自由的人,甚至死才能在一种意志中成为自由的死,“我的死,我向你赞颂,这是自由的死,因为我要它时,它便走向我来。”

查拉图斯特拉教人们“死得其所”,其意义却是生得其所,也就是生命意义在于一种破坏的自由,在于寻找生命意义的超人:“这一个时代,特别会重向英勇致其敬意的。因为这一时代将为一个更高的时代铺路。它将聚集这个更高时代有一天所需要的力量——这个时代是要把英雄主义带到对于知识的追求上以及为了思想及其结果而战。”但是闪烁着酒神精神的尼采,当他以一个同谋者呼吁人们杀死上帝的时候,是不是人就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上帝死了,是打破了一种神性的权威,而超人和英雄是不是另一个上帝?当否定虚伪的圣人而把自己当成一个怪物的时候,这样的存在是不是还是一种荒谬?

为什么在地下室的我,还是看见了无处不在的罪恶?甚至我自己就是一个恶人,“我是一个有病的人……我是一个心怀恶意的人。我是一个不漂亮的人。”所有的否定都是以社会的那堵墙为标准的,在地下室这样一个肮脏、臭烂的地方,四面的墙就是把人推向了罪恶,“无法通过的意思就是石头墙!什么样的石头墙?当然是自然律,是自然科学的演绎,是数学。”这是反理性的态度,和尼采的破坏欲望一样,是为了要杀死统治意义的上帝,但是地下室的我显然不是采取一种杀死上帝的行动,他采取的是一种绝望之后的恶,“四十年的时间他一直记得他所受的伤害,一直到最微小的最屈辱的细节,而每一次他都自己给它加添一些更屈辱的细节,用他自己的想象恶意地取笑并折磨自己。”嘲笑自己折磨自己,仅仅是一种个体的方法,而且他说谎,他想成为那一只陷入“冷酷的,歹毒的,以及——最要紧的——永恒的恶意之中”,因为这是一种绝望的乐趣,所以我才会在地下室里喊出“为什么我不能变成一个虫豸”?

人变成一个虫豸,这是绝望的乐趣,这是罪恶的欲望,那是对于卡夫卡《变形记》的一种遥远呼应,但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虫豸论不同,卡夫卡是在寓言中否定这种异化的现实,K永远无法进入城堡,是因为在上帝死了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规则:没有上帝,也没有英雄,没有国王,也没有皇帝,连法律也变成一个空洞的词,“老伯爵确实是死了,这样,年青的一位就得继承;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在历史上有了个停顿,代理人走入了空虚之中”。意义就如那个城堡的主人Westwest伯爵一样,德文的“west”意思就是“腐烂”。

上帝死了,所有的意义在腐烂,进不了城堡的不是K,而是所有人的存在,存在却不知道存在的意义,这才是最大的荒谬。而面对这种荒谬,人的主体性是不是也被取消了?里尔克的《马尔特札记》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关于荒谬的样本,那就是“第三者”,上帝和人之外的第三者,它是一面镜子,照见的不是我们外在的自己,而是去掉虚伪之后真是的自己,“我们要把我们的装扮拿掉”,装扮的东西有时是上帝有关的宗教,有时是社会之内的权力,有时是四面墙的地下室,有时是谋杀了上帝的超人,而现在把一切的装扮都拿掉,就是取消了使我们进入虚妄世界的所有入口。而卡缪也在把一切的装扮拿掉,甚至把荒谬性本身也拿掉,那个推着石头上山却又一次一次被滚落的西西弗斯,终于在无意义的神话里发现了自我的命运,“他的命运属于他,他的巨石也归于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他推动并属于他的巨石,只有他存在并属于他的宇宙,“无意识的,秘密的呼唤,从所有的脸上发出邀请,这些都是胜利的必然的回转和必须付的代价。没有太阳就没有阴影,而且有其必要去认识夜晚。”

所以在卡缪那里,人的荒谬性不是被置身在一个无意义的世界里,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荒谬世界的组成部分,为什么不能把阴影当成是真实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能把沉重当成是快乐的一部分?“挣扎着上山的努力已足以充实人们的心灵。人们必须想象薛西弗斯是快乐的。”其实不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我永远不要有读者”,还是齐克果的“我唯一希望的是‘那个个人’”,不论是尼采的“我们全都是他的谋杀者”,还是沙特的“证明我对就是承认我可能会错”,他们都在人的主体意义上定义存在,与海德格在存在的本体意义上探寻存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存在主义”,但显然,无论是本体还是主体,无论是群体还是个体,人的存在所面对的是作为客体的我们,是作为一种规则的他们,无论是上帝还是权力,无论是荒谬还是恐惧,当人被置身于一个已经存在的体系中的时候,他一定是一个否定者,一个反叛者,一个变革者,所以在“从陀斯妥也夫斯基到沙特”的历史轨迹中,考夫曼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存在主义做出的一个定义是:“拒绝归属于思想上任何一个派系,否认任何信仰团体(特别是各种体系)的充足性,将传统哲学视为表面的、经院的和远离生活的东西,而对它显然不满——这就是存在主义的核心。”

三国志(上、下)

编号:Z55·1960417·0274 
作者:[晋]陈寿 撰[宋]裴松之
出版:岳麓书社
版本:1990年7月第一版
定价:15.80元
页数:1277页

在“四史”中,《三国志》有着特殊的地位,它为《三国演义》提供了最直接的素材,当然,这其中更多因为裴松之作的注。虽然《三国志》拥魏贬蜀吴的写法在史学界尚有争议,但它对三国史实的整理的功绩却是不可抹煞的。本书以民国20年商务印书馆白衲本为底,分魏书30卷,蜀书15卷和吴书20卷。


《三国志》:缋事以众色成文

上使注陈寿三国志,松之鸠集传记,增广异闻,既成,奏上。上善之,曰:“此为不朽矣。”
–《宋书·裴松之传》

时间沉淀,而为文,而为史,何为不朽?文是太康元年集结成书的《三国志》,那时司马晋朝灭掉三国最后一个政权吴国而一统天下;文是130年之后刘宋文帝命裴松之注《三国志》,那时又陷入纷争不断的南北朝时代,纷争而统一,统一而纷争,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乱世,文是否能在历史的纬度里成为不朽?而当一千六百余年之后,在已无战争年代,在遥远的今世,这“不朽”之文或者只是上下两册的文本,是斑斑点点的书册,是打开而又合拢的史书。

时间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浪花淘尽英雄”,时间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然更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但是在斑驳泛黄的书页中,却还能听见远处的金戈铁马声,还能看见渐远的英雄豪杰影,那些名字,那些事件,那些争斗,在文字的世界里依然跳跃,或者每一种阅读都是对于时间的重新唤醒,时间在他处,时间也在此地,时间已湮没,时间亦复生,不朽的意义就在于它依然是活着的,每一个在历史之外的读者都能用自己的时间旁注一段历史,也正是这种丰富性,才使得历史更接近现时,才具有某种不朽的“共时性”,正如裴松之在《上三国志注表》中所说:“窃惟缋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故能使绚素有章,甘逾本质。”

众色而成文,兼采而有味,抵达本质却又超越于上,于是范頵说:“故治书侍御史陈寿作《三国志》,辞多劝诫,明乎得失,有益风化,虽文艳不若相如,而质直过之,愿垂采录。”裴松之说:“寿书铨叙可观,事多审正。诚游览之苑囿,近世之嘉史。”刘勰说:“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赵翼说:“陈寿《三国志》虽称善叙事,有良史才,然亦有舛误。”甚至刘肃在《大唐新语后总论》中说:“陈寿意不逮文,容身远害,既乖直笔,空紊旧章。”全面否定了《三国志》,亦不失为一种对于历史的态度,一种对于文本的观点,大浪淘沙,在时间的内部的外部,那一种不朽才可以渐渐明晰起来,那一段历史才可能接近本质,那一些人物和事件才可能成为文里的符号。

所以,无论是陈寿还是裴松之,都只是站在历史的一个侧面,无论是私写还是官订,都写着和当时时代相关的文,也正如此,一种文书写完成,并不是不朽之定论,它留着另外的位置,裴松之说:“寿书铨叙可观,事多审正。诚游览之苑囿,近世之嘉史。然失在于略,时有所脱漏。臣奉旨寻详,务在周悉。”就变成了另一种解释学,在留着的位置里重新书写为一种文。在这诸多留着的位置上,关于正统之争似乎责难最多,一方面是正史的规范问题,从史记开始,史书的体例似乎已经被确定了,但是《三国志》没有没有记载王侯、百官世系的“表”,也没有记载经济、地理、职官、礼乐、律历等的“志”,并不符合《史记》确立下来的一般正史的规范。这或者也是陈寿自我书写的一种证明,在非官方命定的背景下,这反而是一种自由,一种创新。

而另一个争议则是以曹魏为正统,在《魏书》中他为曹操写了本纪,而《蜀书》和《吴书》则只有传,没有纪,记刘备的为《先主传》,记孙权的则称《吴主传》;《魏书》三十卷,《蜀书》十五卷,《吴书》二十卷,而《蜀书》中的关羽、张飞、赵云等传记更是简略,《蜀书·关羽传》只有一千二百余字,《张飞传》八百余字,《蜀书·赵云传》仅四百余字。在这一点上,可能存在一个“为政治服务”的书写规则问题,陈寿是晋臣,晋是承魏而有天下的,所以《三国志》尊魏为正统,而这种正统说却在后世被诟病,“其书以魏为正统,至习凿齿作《汉晋春秋》始立异议。”对于这个问题,《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过一段公道话:“然以理而论,寿之谬万万无辞;以势而论,则凿齿帝汉顺而易,寿欲帝汉逆而难。盖凿齿时晋已南渡,其事有类乎蜀,为偏安者争正统,此孚於当代之论者也。寿则身为晋武之臣,而晋武承魏之统,伪魏是伪晋矣。其能行于当代哉?”这种“当论其世”的做法其实也是陈寿站在历史侧面却不得不进入时间内部的一种证明,知人论世,知世论史是至关要紧的,没有永恒不变的正伪标的。

而其实,这种详略的差距在另一方面来说,也可能是陈寿在写作时遭遇史料多少的现实问题,陈寿写《三国志》时,魏国已有王沈的《魏书》,吴国也有韦昭的《吴书》可作参考,这给陈寿搜集史料提供了极大方便,蜀汉既没有史官,也没有现成的史书可借鉴,搜集史料就非常困难,陈寿费了很大气力,连一些零篇残文也注意搜寻。也正因为史料缺失,不仅造成了《蜀书》之略,而且如徐干、陈琳、应玚、阮瑀等建安时期的著名文人,皆未立传,只附在《魏书·王粲传》中,而且除记陈琳之事有三四百言外,其余皆寥寥数语。另外陈寿为华佗立传而没有为张仲景立传,马钧是当时“天下之名巧”,胨寿也没有给他立传,而对于少数民族,陈寿只撰写了乌丸、鲜卑、东夷传,记录了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对于西方的氐、羌诸族以及西域诸国,均未立专篇。

 

而另一方面,和史料无关的正统之争却也是陈寿的一个无奈,不能伪晋,所以不能伪魏,不伪魏,所以能“行于当代”,于是在正统说的逻辑上,就有了曲笔说。刘知几在《史通·直书篇》说“当宜、景开基之始,曹、马构纷之际,或列营渭曲,见屈武侯,或发仗云台,取伤成济,陈寿、王隐咸杜其口而无言。”批评陈寿和王隐在修史时对当权人物曹操、司马懿为之回护。其中最为严重的曲笔是高贵乡公被杀之事,据《汉晋春秋》、《魏氏春秋》以及《世语》、《魏末传》所载是高贵乡公曹髦与司马昭冲突,《三国志》对此如付阙如,但记载了郭太后历数曹髦“罪过”的令和司马昭等人单方面的表章,所以清人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感叹道:“本纪如此,又无列传散见其事,此尤曲笔之甚者矣,然此犹曰身仕于晋,不敢不为晋讳也。至曹魏则隔朝之事,何必亦为之讳。”

 

《三国志》的第一卷即“武帝纪”,陈寿评价曹操曰:“汉末,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而袁绍虎四州,强盛莫敌。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曹操是“超世之杰”,这是很高的评价,而对于刘备的评价是:“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对于孙权的评价则是:“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句践之奇英,人之杰矣。”从“超世之杰”到“英雄之器”,再到“人之杰”,三国鼎立的权势者高下似乎已经不言自明。

陈寿之文,留着一个位置,其实在所谓的曲笔中,也是如此。当董卓“废帝为弘农王而立献帝”而引起京都大乱的时候,陈寿记述曹操时说:“卓表太祖为骁骑校尉,欲与计事。太祖乃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这是很简略的一个说法,而在裴松之的注中,引用了两部书:“魏曰: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另一部书是《世说新语》:“太祖过伯奢。伯奢出行,五子皆在,备宾主礼。太祖自以背卓命,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孙盛杂记曰:太祖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杀了好心的吕伯奢一家,故留下了“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曹操形象。与吕布的较量中,陈寿的记录也是简略:“布出兵战,先以骑犯青州兵。青州兵奔,太祖陈乱,驰突火出,坠马,烧左手掌。司马楼异扶太祖上马,遂引去。”裴松之在注中引用《春秋》曰:“太祖围濮阳,濮阳大姓田氏为反间,太祖得入城。烧其东门,示无反意。及战,军败。布骑得太祖而不知是,问曰:‘曹操何在?’太祖曰:‘乘黄马走者是也。’布骑乃释太祖而追黄马者。门火犹盛,太祖突火而出。”又一次显示了曹操的奸诈。

而在著名的官渡之战中,陈寿只是用几句话概括:“八月,绍连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公亦分营与相当,合战不利。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公兵不满万”而能击败实力雄厚的袁绍大军,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叙述“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的正面形象,而裴松之对此提出了质疑,他认为:“臣松之以为魏武初起兵,已有众五千,自后百战百胜,败者十二三而已矣。但一破黄巾,受降卒三十馀万,馀所吞并,不可悉纪;虽征战损伤,未应如此之少也。夫结营相守,异於摧锋决战。”并从当时的形势上分析这并非如陈寿所说如此寡众,“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此次三点,就破除了曹操神话,“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

裴松之的时代显然和陈寿的时代截然不同,所以在对于史料的怀疑上更加大胆,而其实从陈寿的行文来看,陈寿在《三国志》的“曲笔”其实并非如文字所写,传递出为当世服务的表象,而是在三国交错中的记述中选择性地隐藏在文里,卷二是“文帝纪”,陈寿记述了继位前的征兆,“初,汉熹平五年,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天事恒象,此其应也。’内黄殷登默而记之。至四十五年,登尚在。三月,黄龙见谯,登闻之曰:‘单飏之言,其验兹乎!’”正是这种征兆,所以汉帝“禅位”时,诏书曰:““……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徵,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使得曹魏统治得以正统化,而陈寿评价文帝也说:“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但是这无非是表象,在卷二中,陈寿记载了曹丕在位期间各地发生的各种灾害,地震、彗星、降雪,旱灾……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也是所有传记中灾害最多的一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反讽着“禅让”继位时的“天象”。同样对待曹操,在卷一中几乎没有负面评论,但是在《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中直接评论说:“曹公乘汉相之资,挟天子而扫群桀,新荡荆城,仗威东夏,于时议者莫不疑贰。”

正统之争和曲笔回护或者是一种无奈,而陈寿在行文上的简略,作为一种缺点,却为后世的创作留下了另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自然便是《三国演义》这部传奇小说的诞生。《三国志》写的是历史,它需要的是真实性,而《三国演义》是小说,它更需要的是传奇,所以在阐释《三国志》的时候必然会从《三国演义》的维度来进行解读,或者说,在《三国演义》的英雄故事流传中,必定会从《三国志》中寻找历史的痕迹。

一方面,《三国演义》中的著名故事在《三国志》中叙述简略,比如杀董卓的故事,在《三国演义》里跌宕起伏,而在《三国志》里只有寥寥几句,《董卓传》里说:“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馀人,伪著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在《吕布传》里也是如此:“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没有美人计,甚至连貂蝉也没有,“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再比如夏侯惇啖目的记叙:“太祖自徐州还,惇从征吕布,为流矢所中,伤左目。”寥寥几句,裴松之引用对内容进行了扩充:“魏略曰:时夏侯渊与惇俱为将军,军中号惇为盲夏侯。惇恶之,照镜恚怒,辄扑镜于地。”而在《三国演义》里,第18回的这个故事使夏侯惇的性格跃然纸上:“惇大叫一声,急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拨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纳于口内啖之,仍复挺枪纵马,直取曹性。”把眼珠拔出来又吃进嘴巴,侧面映衬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的传统孔儒观念,因此一直深受说书人或普遍读者的喜爱,久而久之即成为口耳相传的民间传说,由是更加强了民间认为夏侯惇刚烈强悍的印象。对于“荡寇将军”张辽的描写也是如此,陈寿记述了张辽杀死匈奴单于蹋顿、合肥战役八百步兵大败十万敌军、活捉孙权被封为征东将军、文帝时带病征讨死于江都等史实,却没有关于吴国骗小孩子:“张辽来了!”的故事。

赤壁之战在《三国演义》里浓墨重彩,而在《三国志》中虽然多处有所涉及,但是记述依然简略,在《武帝纪》中说:“十二月,孙权为备攻合肥。公自江陵征备,至巴丘,遣张憙救合肥。权闻憙至,乃走。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前面只是背景,真正写到这场战争也只有“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这22个字;在《蜀书·先主传》里略有扩充:“赤壁之战:先主遣诸葛亮自结於孙权,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有了水军数万、焚其舟船等细节;在《诸葛亮传》中则又有了新的扩充:“亮曰:‘豫州军虽败於长阪,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曹公败於赤壁,引军归鄴。”即写出了赤壁之战火攻的原因,也以诸葛亮的视角奠定了三国鼎立的战略地位。而在周瑜传中,这一场战役写得更为具体:“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於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於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和《三国演义》比较,《三国志》对于传奇故事的描述则从史实的角度加以记录,所以就有了《三国志》没有记载而《三国演义》里被虚构的故事,也有了《三国志》这样记载而《三国演义》为了突出人物性格那样演绎的故事。《三国志》中有“煮酒论英雄”,“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三国志》中有木流牛马:“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杀郃。”《三国志》中有三顾茅庐:“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三国志》有刮骨疗伤:“时羽適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於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但都是寥寥几句。而《三国志》中没有桃园三结义,在关羽传里说:“亡命奔涿郡。先主於乡里合徒众,而羽与张飞为之御侮。……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在张飞传里说:“少与关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三国志》里没有“三期周公瑾”,而且周瑜是一个“性度恢廓“”的人,裴松之引用《江表传》也证明了周瑜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普颇以年长,数陵侮瑜。瑜折节容下,终不与校。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时人以其谦让服人如此。’”没有舌战群儒,没有七擒孟获,没有空城计,甚至连诸葛亮的《后出师表》也不录入。

《三国志》当然是要还历史的真实,如果从后世的小说《三国演义》来回望三国志,则很多故事只是虚构,关于关羽的事迹中,温酒斩华雄是江东猛虎孙坚所为,徐州诛车胄是刘备所为;过五关斩六将并未发生,华容放曹操,这是刘备拦截,但他去晚了,所以被曹操跑掉了,单刀赴会,实乃鲁肃单刀会关羽,败走麦城是孙权使人劝降,关羽诈降,在城头虚插旌旗,从别门撤退,被吕蒙算到,半路截杀之。而在诸葛亮身上,火烧博望坡是刘备所为,草船借箭,是孙坚、孙权父子所为,征汉中指挥是刘备,六出祁山,诸葛亮只伐魏五次,只有第一次和第四次到了祁山……小说非史,在文与文之间,那个位置并非是陈寿故意留下的,但是在时间的改变中,自然有了另外的符号。

而其实,在历史之内外,这种虚构并非全都变成创造性构想,它的另一面则是误读,而这种误读甚至发生在陈寿自己身上:“或云丁仪、丁廙有盛名於魏,寿谓其子曰:‘可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丁不与之,竟不为立传。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诸葛瞻又轻寿;寿为亮立传谓‘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言‘瞻惟工书,名过其实’,议者以此少之。”这是记载在《晋书·陈寿传》中的一段话,这也成为对于陈寿“索米轻亮”的争议。而其实,清朝潘眉在《三国志考证》中就指出:“丁仪、丁廙,官不过右刺奸掾及黄门侍郎,外无摧锋接刃之功,内无升堂庙胜之效,党于陈思王,冀摇冢嗣,启衅骨肉,事既不成,刑戮随之,斯实魏朝罪人,不得立传明矣。”其实在曹丕即王位后,就杀了丁仪、丁廙并男口,他们是没有子嗣的。另外关于陈寿对于诸葛亮报私仇的手法也颇有争议,其实看一下陈寿在《三国志》里对诸葛亮的评价就可以推翻这样的说法,“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於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陈寿还校订了《诸葛集》,所以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认为“此真无识之论也”。

《晋书》是史书,《三国志》也是史书,不同的作者,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间,在对文的记述,对史的裁取,都可能会有疏漏,遗失,甚至偏见,所以才有了裴松之的注,“松之鸠集传记,增广异闻”所以才有了“故能使绚素有章,甘逾本质”的修订和整合,所以在时间之中,无论是人物还是事件,只有沉淀,只有积累,才能在“缋事以众色成文,蜜蜂以兼采为味”中成为一种“不朽”。

孙膑兵法白话今译

编号:H55·1960410·0273
作者:[战国]孙膑
出版:中国书店
版本:1994年9月第一版
定价:4.50元
页数:151页

《孙膑兵法》在《汉书》中被称为《齐孙子》,而唐以后,《齐孙子》一书却不见踪影。1972年在山东发现了这一部湮没千年得残乱竹简,遂整理出来,这一版本的《孙膑兵法》分上下两编,共32篇。做为一个神秘的人物,孙膑的军事才能是在被庞涓所害之后才逐渐显露,包括马陵之战的胜利,斩杀庞涓,而与庞涓个人恩怨平息之后,孙膑也就在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但这仅仅是传说,《孙膑兵法 》中所传达的军事理念比这些奇闻轶事要有更大的历史意义。

德语文学精品

编号:H24·1960410·0272
作者:杨武能 译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1993年9月第一版
定价:15.10元
页数:727页

其实,一部《浮士德》就可称得上德语文学的精品。德语文学从其产生发展到辉煌,文学作品中的忧郁、哲辩、沉静的风格与浮士德一样,成为德语文学的象征。本书选录的几部所谓“精品”中除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和席勒的《阴谋爱情》有较大影响外,其余的还够不上“精品”,比如凯勒的小说、迈耶尔德小说、海涅的诗,只能称作一般。本书选录9位作家的作品14部。

虚构

编号:C28·1960410·0271
作者:马原
出版:长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1993年11月第一版
定价:9.00元
页数:417页

“我就是那个名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这就是马原式的叙事,一下子可以将读者逼到一个几乎绝望的地步,或让读者一下子开朗。马原的技巧便是文本与阅读之间存在的巨大反差,这位在西藏生活了七年的作家,沾染上了那块土地与生俱来的宗教神秘感,那种寻找式的故事似乎故意让读者身陷其中,以为离目的越来越近,其实,离具象的东西越来越远。这一类“冈底斯的诱惑”使马原对西方现代派的消化在中国当代小说作家中是最彻底的,比如巴塞尔姆的图解式叙事。“不如总在途中,于是常有希望。”马原对阅读的人说。此书为“跨世纪文丛”之一,内收《冈底斯得诱惑》、《旧死》、《虚构》等10篇。

七里香

编号:S44·1960330·0269
作者:(台)席慕蓉
出版:花城出版社
版本:1987年2月第一版
定价:2.50元
页数:110页

席慕蓉的诗歌是1981年开始走红的,写诗是为了“纪念一段远去的岁月,纪念一个只存在我心中的小小世界。”女性特有的敏感与细腻使她的诗如小小荷花,洋溢着谈谈的花蕾。《七里香〉是席慕蓉早期作品,它把诗歌献给“有天赐”的爱与生命,所以爱情以及其他情感成为席慕容笔下轻巧的抒情之物。全诗分《七里香》、《千年的愿望》、《流浪者之歌〉、《莲的心事》、《重逢》、《囚》、《彩虹的情诗》、《隐痛》、《美丽的时刻》等9 辑。

海子的诗

编号:S29·1960330·0268
作者:海子
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版本:1995年4月第一版
定价:12.00元
页数:262页

海子是一个坐在地狱门口玩耍的孩子,在麦子、春天以及黑夜中独自游戏,他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抵达死亡,跨过地狱,“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1989年的那个日子,一列冰冷的火车带走了海子还没有作完的游戏,从那时起,海子开始坐在天堂门口,观望着来往行人。海子的诗歌充满了生命的搏动,在孤独中“预感到海的降临”。1984年至1989年,海子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开始解剖天堂与地狱的差别,他安全地死在自己诗歌中。 

最后的华尔兹

编号:H73·1960303·0267
作者:徐建中 编
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版本:1994年10月第一版
定价:7.60元
页数:241页

“Poems of Death”,与爱情的幸福、快乐相比,死亡对那些诗人来说,更有一种特殊的美丽,英国谢尔利说,死亡使人平等;法国波德莱尔则散发“恶之花”,称自己是“快活的死者”。但死亡仍是与恐惧、腐烂、墓碑等词联系在一起,而诗人们更多的从死亡中体会一种精神的升华。本书共选录中外诗歌67首,分《死亡的思考》、《死亡的历程》、《死亡的哀悼》、《死亡的歌唱》、《死亡的安魂曲》5部分。

朝圣者的灵魂

编号:H73·1960303·0266
作者:朱云奇 编
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版本:1994年10月第一版
定价:5.50元
页数:162页

“Poems of Love” ,自然,这里所选的是描写爱情的诗歌,比如雪莱的《Love’s philosophy》,托马斯·莫尔的《The kiss》,当然还有古老东方的《关雎》、《一剪梅》(红籍香残玉覃秋)。本诗选选录古今中外吟咏爱情的诗篇60首,分《爱的哲思》、《爱的渴望》、《初恋》、《蜜语》、《 幸福》、《分离》、《 失去的爱》、《 结语》等8个部分。

美国文学史及选读(2)

编号:H73·1960303·0265
作者:吴伟人 编
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版本:1990年8月第一版
定价:5.90元
页数:300页

本书为高等院校英语专业教科书,主要介绍了美国现实主义时期至20世纪的文学,以作家作品为史,共两章,介绍了惠特曼、狄金森、哈里叶特、比彻·斯托、马克·吐温、欧·亨利、亨利·詹姆斯、杰克·伦敦、德莱塞、庞德、埃德温·阿林德·罗宾逊等18位作家的作品。

Women in Love

编号:H73·1960303·0264
作者:(英)D·H·Lawrence
出版:外文出版社
版本:1993年第一版
定价:6.20元
页数:541页

D·H·Lawrence所创作的小说处处表现了在工业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畸形恋爱关系,书中大胆的性描写表达了作者对恢复人欲的美好理想,而这种理想也常常带有悲剧意义。《Women in Love》中的Vrsula和Gndrun的恋爱悲剧同样深刻地表现了这一主题。本书为英文原版本,1960年由英国企鹅出版社出版。

春秋三传

编号:Z53·1960303·0263 
作者:[晋]杜预 等 注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1987年3月第一版
定价:7.20元
页数:602页

“《春秋》,鲁史记之名也”,而对于这本“鲁史记”的传注,却有许多的版本,在文学、史学上的地位也超过了《春秋》本身。在传注本中,《左氏春秋》、《公羊春秋》、《谷羊春秋》合称为《春秋三传》,他们分别对《春秋》记载的鲁史进行了补充说明,从而发展为一种独特的传记体式。本书为1936年世界书局的《四书五经》影印本,晋杜豫,汉何休、晋范宁分别为左传、公羊传、谷羊传作序。

文学研究会评论资料选(上、下)

编号:H76·1960303·0262
作者:王晓明 编
出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1986\1992年12月第一版
定价:9.00元
页数:518页

1921年成立的文学研究会是以现实主义为主要创作手法的文学社团,它与创造社并行发展极大地丰富了中国20年代的文坛,并产生了冰心、庐隐、茅盾等一大批作家,特别是它的一系列“问题小说”成为针砭当时中国社会时弊的最好武器。在其不断发展历程中,也出现了与其他文学社团和流派之间的论争。本书辑录的大量资料对研究文学研究会是难得的第一手材料 。


《文学研究会评论资料选》:如何立在时代的前面

所谓时代性,我以为,在表现了时代空气而外,还应该有两个要义:一是时代给与人们以怎样的影响,二是人们的集团的活力又怎样地将时代推进了新方向,换言之,即是怎样地催促历史进入了必然的新时代,再换一句说,即是怎样地由于人们的集团的,运动、而及早实现了历史的必然。
茅盾《读<倪焕之>》

上下两册,是该一分为二还是该合二为一?一分为二的标记是明显的,上册是钱谷融主编,下册是王晓明选编,上册出版于1986年12月,下册出版于1992年12月–6年的时间,变化是巨大的,连统一书号都有了新旧不同的格式。当上册和下册在诸多的不同中合二为一的时候,似乎也印证了关于时代性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整体性的文本会被搁置在时间里?下册的《后记》似乎解释了这种断裂感:这是一套配合教材的评论文章选集,“本书的基本体例、选编标准以及入选文章的排列次序,都和《文学研究会评论资料选(上)》相同。”体例、标准和次序,和上册相同,但是在6年的时间间隔里,是不是本身的教材也处在搁置的状态中?没有看到《文学研究会作品选》的上下册,当然也无从知道在这6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似乎只是文本编辑和出版中的一个小疑问,但是时间所造成的断裂感似乎也对应于时代性的某种错位。当茅盾在《读<倪焕之>》中谈及了文学所需要的时代感,其实距离文学研究会成立已经过去了十年–甚至距离《小说月报》停刊、文学研究会活动停顿也只有短短几年时间,这篇刊印于《文学周报》第8卷20期的文章,是茅盾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十年之后所写,那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已经过去了十年,当茅盾站在“五卅”这一时间节点上,是不是对于时代性的理解更多是一种回顾,在他看来,时代性需要表现时代的空气,需要呈现时代的影响力,需要推进时代的新方向,当文学研究会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文学的这个时代性到底该如何成为“历史的必然”?如何在必然中又具有社会化意义?

回顾十年的历史,展望时代的方向,茅盾的这两个动作似乎是有机统一的,在不是一分为二的情况下,似乎并不会走向如选编的评论集本身那样,走向了被时间完全错开的尴尬里。在评析叶圣陶的《倪焕之》这部作品时,茅盾回顾了十年前文学研究会成立时的情况,但是他的态度依然是有些无奈的,即使是文学研究会发起成立的十二人之一,对于十年前“五四”运动中的文学现状,对于文学研究会的地位,还是偏向于悲观。他认为,“五四”和现在的“五卅”一样,对于一个时代来说,这样的事件对于中国现实来说,是一种“命定”。但是落实到新文学应该具有的文学使命上,却名不副实,“新文学的提倡差不多成为’五四’的主要口号,然而反映这个伟大时代的文学作品并没有出来。”在他看来,新文学最具惊艳色彩的作品是鲁迅的小说,但是它们攻击了传统思想,表现了五四精神,但是“并没反映出’五四’当时及以后的刻刻在转变着的人心。”也就是说,在茅盾看来,鲁迅小说具有对旧时代的批判和解构意义,但是并没有对新时代形成一个必然性的方向,或者更具体来说,那时的新文学都“没曾反映出弹奏着’五四’的基调的都市人生。”

茅盾认为,在鲁迅之外,郁达夫、许钦文、王统照、周全平、张资平等人写出了一批反映现代青年生活的作品,但是作品反映的人生还是狭小的,局部的,“我们不能从这些作品里看出’五四’以后的青年心灵的震幅。”鲁迅的作品没有反映出五四基调的都市人生,其他人的作品表现了现代人的生活,但是格局又过于狭小,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茅盾认为就是当时的文坛忽视了文艺的时代性,甚至还反对文艺的社会化,正因为高唱“为艺术而艺术”的主张,正因为感情主义、个人主义、享乐主义的“即兴小说”充满了出版界,正因为时代性被“灰色的迷雾”所笼罩,所以“这样的入了歧途”–很明显,茅盾对于这一现象的批评直接指向了创造社,和文学研究会几乎同一时代成立的创造社主张的是“为艺术的艺术”,甚至说过“毒草虽有毒而美,诗人只赏鉴其美,俗人才记得有毒”这样的观点,所以感情主义和个人主义充斥在作品中,所以在“为艺术的艺术”的艺术派里时代性被遮蔽了。

批评创造社,将五四新文学对于时代的弱化毛病归结于它的“艺术派”主张,作为文学研究会的发起者,茅盾的这一观点似乎也有着太多的个人情绪。但是如果回到十年前,回到1921年文学研究会成立时的状况,是不是它本身也忽视了时代性和社会化的努力?评论选上册里收录了两个宣言,一个是“文学研究会”在1921年1月10日发表的成立宣言,其中讲到发起这个组织的目的有三点:一是联络感情,二是增进知识,三是“建立著作工会的基础”,这三点目的似乎都没有涉及文学需要表现时代性和社会化这一使命,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导言》中,茅盾也说到,文学研究会这个团体“自始即不曾提出集团的主张,后来也永远不曾有过”,它只是一个“著作同业工会”,所以在成立十年后茅盾在这篇导言里也表达了某种缺憾:“’五四’时代初期的反封建的色彩,是明明白白的;但是’反’了以后应当建设怎样一种新的文化呢?这问题在当时并没有确定的回答。”也就是说,文学研究会也如鲁迅的小说一样,在于批判和解构旧传统和旧思想,但是并没有回答如何建设具有时代性的文化,而在《关于“文学研究会”》的文章里,茅盾再次说到了文学研究会当时只是一个“非常散漫的文学集团”,发起成立的时候没有企图,没有野心,没有主张,没有宣言,“对于文艺的意见,大家也不一致–并且未尝求其一致!”

但是,在《文学研究会宣言》里,提到了另一句话:“我们相信文学是一种工作,而且又是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种工作;治文学的人也当以这事为他终身的事业,正同劳动一样。”这是一种怎样“切要”的工作?作者如何像劳动一样“治文学”?当然也没有明确的说法,倒是在《文学旬刊宣言》中,针对文学的意义,以及创办这一刊物的目的,说得比较明确,“我们确信文学的重要与能力。我们以为文学不仅是一个时代,一个地方,或是一个人的反映,并且也是超与时与地与人的;是常常立在时代的前面,为人与地改造的原动力。”在这里就提到了时代,而且要站在“时代的前面”,用一种力量引导人们改造现实,而且,把文学上升到实现最高精神的意义所在,“人们的最高精神的联锁,惟文学可以实现之。”但是,作为《文学旬刊》,它所说的文学“立在时代的前面”更多指的是译介外国优秀文学作品,“我们很惭愧;惟有我们说中国话的人们,与世界的文学界相隔得最为远,不惟无所与,而且也无所取。”的确,文学研究会以《文学旬刊》为阵地,不断拉近与世界文学界的距离,他们著重翻译俄国、法国、北欧及东欧诸国、日本、印度等国的现实主义名著,介绍了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高尔基、莫泊桑,罗曼·罗兰,易卜生,显克维奇,阿尔志跋绥夫,安特莱夫,拜伦,泰戈尔,安徒生,萧伯纳,王尔德等人的作品,而文学研究会的另一本刊物《小说月报》也出过“俄国文学研究”、“法国文学研究”等特号和“被损害民族的文学”专号,出过“泰戈尔号”,“拜伦号”,“安徒生号”等专辑,可以说,文学研究会在介绍外国进步的现实主义文学方面作出了很大努力。

译介作品,是为了拉近距离,是为了“有所取”,“在此寂寞的文学墟坟中,我们愿意加者译者之林,为中国文学的再生而奋斗,一面努力介绍世界文学到中国,一面努力创造中国的文学,以贡于世界的文学界中。”而在文学创作中,这种整体性似乎并没有得到体现,但是正如把文学视作一种工作的观点一样,工作反映的是人生态度,反映的是事业追求,所以隐约地传递着作者的使命,茅盾在《文学研究会诸作家》中也说到,虽然新文化运动没有开过浪漫主义的花,也没有真正结出写实主义的实,但是文学研究会的“人生派”主张还是越来越清晰,“文学研究会这集团并未有过这样的主张。但文学研究会名下的许多作家–在当时文坛上颇有力的作家,大都有这倾向,却也是事实。”也就是说,它表现的是一种倾向性,而今心在《两个文学团体与中国文学界》一文中将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并置在一起,他认为,“文学研究会,差不多可说是一个宣传自然主义的机关,而且因为他们是主张人生的艺术的原故,对于社会人生,很是注意,所以介绍文学原理的功效,远在创造社之上。”所以当创造社和文学研究会给暗无天日的中国文学界带来生气,“我们应该以十二分的诚意向他们致谢。”

这或者是关于文学研究会的“流派论”,茅盾所言及的“人生派”倾向,在他看来在许多作家中得到了体现,比如冰心的《斯人独憔悴》是一部典型的“问题小说”,比如,在庐隐《海滨故人》这样的作品中,“我们也看见了同样的对于‘人生问题’的苦索。”比如在叶圣陶的作品中,反映着“小市民智识分子的灰色生活”,还有徐玉诺、潘训、彭家煌、许杰,他们在作品中描写了农村的现实生活,这些都构成了“人生派”的标记,构成了“为人生”的倾向。而和茅盾认为只是一种倾向的低调相比,郑振铎在《五四以来文学上的论争》中则认为文学研究会的《小说月报》和《文学旬刊》,打着为人生的艺术旗号,反抗无病呻吟的旧文学,反抗以文学为游戏的鸳鸯蝴蝶派文人,甚至他们比《新青年》更进一步揭起了写实主义文学革命的旗帜,“他们不仅推翻传统的恶习,也力拯青年们于俗流的陷溺与沈迷之中,而使之走上纯正的文学大道。”所以,对于文学研究会来说,他们实践的正是“文学是时代的反映”。

而当时,对于作为文学研究会成员的作者,对于他们创作的作品,很多人也是从中看到了中国新文化的真正希望。这其中有对于俞平伯的散文、王鲁彦的小说、丰子恺的小品文、彭家煌的小说、朱湘的诗歌的诸多评论,比如善行评论朱自清是“很清醒的刹那主义者”,“但他的刹那主义,虽不是颓废,却不免是‘欢乐苦少忧患多’……”阿英谈王统照的作品,“从他的诗歌一直到小品文,都可以充分的说明这一作家,是坚苦的人生真义的探求者,时代的歌者,而不是‘世外的游仙’。”茅盾谈庐隐:“庐隐,她是被‘五四’的怒潮从封建的氛围中掀起来的,觉醒了的一个女性;庐隐,她是‘五四’的产儿。”刘大杰谈到庐隐,也认为,庐隐是“五四”时代古典主义崩溃、浪漫精神和人权运动新生的“典型人物”……朱自清文章里“欢乐苦少忧患多”,王统照是“时代的歌者”,庐隐是时代的典型人物,是不是就如茅盾所说,他们表现了为人生的倾向?

在诸多的评论中,比较集中的是对于冰心和叶圣陶的创作评价,而这两个人的创作态度似乎也可以管窥文学研究会是否具有“为人生”的倾向性?对于冰心的文学创作,上下两册选编了14篇相关文章,为单个作家最多。直民在《读冰心底作品志感》中认为,冰心“像一朵荷花一样,洁白”,是一尘不染地直伸起来的诗人,所以在她的作品中能感受到到与神灵同化的意境,在他看来,这就是健康的文学,而文学也不管什么流派什么观点,就需要这种健康,“我们为艺术底真价值上,为人类底前途上,都该要求健康的文学。”而式岑认为冰心的文学创作中透出的一个字是“爱”,“宇宙的神秘,和人类的深思,本来不能遮蔽人类的烦闷。唯有人间的爱,才能使人沉醉,使人忘其分内的悲伤。”阿英认为冰心是“新文艺运动中的一位最初的,最有力的,最典型的女性的诗人”。

赞誉者有之,批评者有之,作为创造社的成仿吾就指出,《超人》不是一篇成功的作品,“所以象《超人》那样把主人公写到极端否定,不仅理论上说不过来,还使结构上生了一层缺陷。”在他看来,冰心的小说和诗歌存在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她的作品都有几分被抽象的记述胀坏了的模样。”对现实的观察不够深入,反而被客观想象蒙蔽了;而梁实秋认为,冰心的诗集《春水》和《繁星》都不是成功的作品,比起小说来逊色不少:“她的短处是在她的气力缺乏或由轻灵而流于纤巧,则由浓厚而流于萎靡,不能大气流行,卓然独立。”草野在《始终没有走出象牙塔来的谢冰心》也认为,冰心的生活似乎是一成不变的,如果说有变化那也只是“从象牙塔移到象牙床上罢了”,“她对于社会一切都不能有澈底的见解与进步,结果只站在社会的外面说空话,另一方面渴望着无中有,这样的经过,使作者抱了犹疑恍惚玄想的态度,离开现实世界,走上不可推测的迷离歧途。”

无论是赞誉者所说的神灵同化的意境,爱的主题,荷花一样的文风,批评者所说抽象的迷茫,没有大气的品格,躲避现实的虚无,似乎都可归结为茅盾所说的没有真正的时代性,没有站在时代的前面,当然也就缺乏社会化,但是对于叶圣陶的作品,似乎评论的观点都指向了它具有的时代性和社会性,顾颉刚认为叶圣陶的小说《隔膜》表达了真实的情感,“他的小说完全出于情之所不容已,丝毫假借不得的。”化鲁也认为《隔膜》“是一页一页的现实生活的影片”;而赵景深读了叶圣陶的《火灾》后感受到了内心的澎湃,“他将温柔敦厚的人格感化了我这徬徨歧路的迷羊,使我很愉悦的饮幸福之泉!”朱自清说到了叶圣陶的《倪焕之》,他认为,倪焕之的经历就是一部中国时代史,“这二十年来时代的大变动,自然也给他不少的影响:辛亥革命,他在苏州;五四运动,他在甪直;五卅运动与国民革命,却是他在上海亲见亲闻的。这几行简短的历史,暗示着他思想变迁的轨迹,他小说里所表现的思想变迁的轨迹。”夏丏尊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倪焕之》中所描写的,是五四前后到最近革命十余年间中流,社会知识阶级思想行动变迁的迳路–作者叫这许多人来在舞台上扮演十余年来的世态人情,复于其旁放射各时期特有的彩光,于其背后县上各时期特有的背景,于是十余年来中国的教育界的状况,乡村都会的情形,家庭匡的风波,革命前后的动摇,遂如实在纸上现出,一切都逼真,一切都活跃有生气。”

而正是这部小说,成为茅盾所说是表现时代性的一个样本:描写了旧制度崩溃,也描写了新时代的开启,再现了农村生活,也展现了城市现实,表现了时代空气,也“催促历史进入了必然的新时代”:“’五四’来了,乡村中的倪焕之也被这怒潮冲动,思想上渐渐起了变化;同时他又感到了几重幻灭,在他所从事的教育方面,在新家庭的憧憬方,在结婚的理想方面。他感到了寂寞了。他要找求新的生活意义,新的奋斗方式,从乡村到了都市的上海。”而这样一个走在时代前面的人具有典型性意义,“一个富有革命性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怎样地受十年来时代的壮潮所激荡,怎样地从乡村到都市,从埋头教育到群众运动,从自由主义到集团主义,这《倪焕之》也不能不说是第一部。”

时代性和社会化是一种历史必然,它既是文学上的必然,也是现实中的必然,“这样有目的,有计划的小说在现今这混沌的文坛上出现,无论如何,不能不说是有意义的事。”而茅盾在那个时代创作的《幻灭》《动摇》和《追求》似乎也在实践着这样一条创作之路,回顾而展望,历史而未来,当文学被赋予必然的时代性,这或者也成为了知识分子应有的“意识形态”,成为作家必须具有的标签–文学在贴上诸如此类的标签之后,是不是也意味着走向了一种功利主义的目的论道路?无论是为艺术还是为人生,也许文学真正应该还原其本质,如潘垂统所说,“我以为什么写实主义,什么浪漫主义,最好不提起这些名词。-方面说是要表现个性,是要创作;一方面又说这是写实主义,这是浪漫主义。我不明白写实主义是谁的创作?浪漫主义是谁的创作?文学而有主义,还说什么创作。”

鸡鸣风雨

编号:H12·1960303·0261
作者:陈思和
出版:学林出版社
版本:1994年12月第一版
定价:8.50元
页数:247页

陈思和把政治权威意识、民间文化意识和知识分子精英意识做为整合文学史的三大板块,由此进入中国抗战以来的文学与文学史的批评,这种独特视角使其批评站在了文化整合的高度,的确如其所愿,“看到了一片新的阐述天地”。本书还对中外文学、台湾文学进行了专题评论,本书为“火凤凰”新批评文丛之一。

日常生活的诗情消解

编号:H12·1960303·0260
作者:蔡翔
出版:学林出版社
版本:1994年12月第一版
定价:7.50元
页数:219页

“消解”一词是蔡翔以中国社会商业特色为背景,对精英文化产生的历史作用进行的批评,这种失落是文学的个体特征的现实命运。蔡翔的文化批评明显受到西方以机器文明为特色的现代主义的影响,表现出强烈的精英意识与文人传统复活的强烈欲望,特别是对日常生活如何消解文学等方面缺少积极性。本书共11章,为“火凤凰”新批评文丛之一。”


《日常生活的诗情消解》:生活就是生活

“寻找”开始从精神的范畴中悄悄撤离,而转向一种个人此在的世俗性幸福。
《写在前面》

“寻找”其实是一种陈列:一本1994年12月出版的书,一本1996年购置的书,始终以合拢的方式静置于书橱的某一个位置,从学校宿舍到出租房,从老房子到新房子,在不同的空间变迁里,它始终是一本书,一本合拢的书,意味着它只是在物的层面上进入到流转的时间里,尽管里面已经敲下了象征被阅读的书章,尽管在无数次的机会中它被看见,但是在没有打开而阅读的世界里,它以泛黄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仅此而已。

而现在,当进入到2020年的阅读计划,当从书橱的位置抽出来,当打开第一页进入到蔡翔的叙述空间,是不是在一种历史层面证明了它一直在场?从1996年到2020年,时间跨度是14年,当日常生活中发生了太多的改变,一本书甚至变成了历史的见证:《写在前面》中,蔡翔说:“我们在此将要讨论的,乃是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中国知识分子与当代文学的关系,或者说,在八十年代后期开始的当代文学中,究竟呈现出知识分子什么样的精神风貌乃至基本的思想走向。”蔡翔关注的是八十年代后期开始的“当代文学”,关注的是在转型时期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八十年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当1994年这本书出版的时候,蔡翔是以回首的方式看见八十年代的文学风景,而现在,当在二十一世纪二〇年代,以一个读者的视角再次回望的时候,八十年代是不是还是那个八十年代?知识分子是不是还是那批知识分子?

显然,这是一个伪命题,时间总是向前,人物总是更替,环境总是变化,在这种历时性的语境下,在场几乎就是一个神话,蔡翔在上世纪末期言及了一种存在,那就是历史和当下的双重“不在”:既如先锋小说一样,在焦虑、迷惘、绝望、荒诞、黑色幽默、荒原感、等待戈多等内心的革命风暴平息之后,在“日渐从众日渐优雅日渐什么都无所谓的社会”里,先锋先说无非如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那样,在陆高和姚亮终未抵达天葬场、没有见到野人,以及“姚亮不一定确有其人”的故事里,诱惑反而变成了在场的不在场;也像新写实主义文学、新历史小说一样,在历史的空间化处理中,感受到人的日常性存在的无可改变,它们制造的“意义的缺席”,是用一种将人替换成物的方式表达了“不在场”–无论是诘问和怀疑,还是妥协和消解,不在的存在如何构建立体的时间,如何凸显寻找的母题。

不在之在,像极了这一本14年都未曾打开的书,但是,当在14年后进入到时间的内部并且以回望的方式阅读,寻找似乎也只是一种知识层面的了解和认知。当任何一个故事都“以没有结果而告结束”,当处处充满“冈底斯的诱惑”却又一无所有的时候,寻找是不是只是一个行为艺术?其实,蔡翔在《写在前面》的话里,很明确了自己站立的当代立场,也很无奈地启示了日常生活咄咄逼人的解构力量,当“当代”被无情地解构,寻找只是为了拾掇一些逝去的碎片而已,而从“当代”望过去,不论是1994年的现在,还是2020年的未来,蔡翔都无力在某种知识分子的情怀中找到真正的神圣使命。

“文化失望”是蔡翔统摄全书写作的一个概念,在他看来,“当代”呈现的语境是:“一场深刻的思想危机开始悄悄引发。由此导致了某种失望,并通过文学的形式程度不等地流露出来,从而构成种种复杂的文学现象。”中国文学进入1978年之后的“新时期文学”,所出现的是一个重要标志便是知识分子重新进入社会良知的角色,伤痕也好,寻根也罢,包括朦胧诗,知识分子在告别了一个时代之后开始了寻找,在他们看来,知识分子的使命是坚守一种启蒙主义的精神立场,是为了让文学重新关怀社会和人类的终极意义,是对人的尊严的尊重得以重新强调,社会良知、启蒙主义、人道主义、自由思想、终极意义、个性解放,凡此种种,知识分子他让自己成为神圣的代言人,从而在俯视的目光中寻找一种意义。

这种寻找的意义,就是蔡翔所说的“潜在地存在一个‘失乐园’的文化主题”,他们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俗性时间的缠绕,“而普遍充溢着对神圣的追求”。毋宁说是寻找,不如说是重新发现,在蔡翔看来,中国知识分子从来就有一种明确的人文目的,那便是要求在现实中重建社会政治秩序与文化秩序,这便是“道”,无论是儒家思想,还是老庄哲学,启示真理和改造社会的两大主题,都成为了知识分子人文精神的源头,即使当人的理想遭到社会压迫时,也用一种“隐”的思想,在从“解放人类”到“解放自己”退而求其次中保留着知识分子身上的人文色彩。

但是,当时间进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新时期的启蒙渴望慢慢退化,当“寻找”成为一种行为艺术,知识分子的转型是不是必然是对日常生活的事情消解?“失乐园”之后的“复乐园”是寻找的暂时结果,还是不必寻找的必然状态?在场与不在场,失去和寻找,似乎构筑了一种虚构和摹拟的紧张关系,而这种关系在“小说和日常生活”之间演变成了词与物的悖论。蔡翔认为,小说作为一种虚构,作为一种叙事,是鼓励小说话语行为的主体权力,这个主体便是小说家,而且是作为知识分子的小说家,在这个具有主体权力的小说世界里,小说是一种个人化的存在,要求的是叙事行为的抒情化,而这便是“诗情”。但是当小说成为小说家笔下的小说,它又必须成为一种具有“公共性”行为的存在,也就是说,它必须引入读者,引入听众,在这个意义上,小说家只是一个“转述人”,而小说所营造的世界,便是一个公众世界,“从而具有着明显的类的痕迹。”

所以悖论就必然产生了,主体和客体,虚构和摹拟,表现和再现,个人性和公共性,构筑了一种二元对立的语境,在这个悖论中,如何突围便成为了知识分子的选择,甚至如何突围,有时候却只是如何叙述–当小说的叙事变成了叙述,“证实权威”的意义何在?主体权利何以体现?寻找的母题如何凸显?而这些问题在蔡翔看来,无非可以归结为这样一种终结命题:“小说究竟是对存在之物的言及,还是对不存在之物的言及。”而在八十年代的“当代文学”中,小说作者的遭遇,一种是“退出”,主动退出主体权力世界,在“缺席”状态下,用流水账式的叙事方法形成“新写实”的风格,而另一种则是“受阻”,当个人性的文化态度进入到复杂琐碎的日常生活时,因为遭遇一系列的阻滞,于是产生了意识形态化的文化态度。主动退出和被动阻滞,都不可避免地在“复乐园”的所谓寻找中,让小说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对不存在之物的言及,变成了在公共性叙述中的“不在”,甚至变成了对于“生活就是生活”的世俗性幸福的摹写。

蔡翔对这一议题的分析着重于对现象的解读,在他看来,八十年代的“当代文学”呈现出了不同的文本风格。一种是以先锋派作家为代表的先锋小说,他们带着诘问的语气,带着怀疑的目光,对时代进行叙事,洪峰、格非,余华和马原,这一群体作家从二元对立中撤离,他们对真实性世界采取了彻底的拆解态度,就像冈底斯的诱惑一样,从来不是确定的,不是必然的,而是用不在来代替在,而这种存在的消解意义使得“逻各斯中心”和“元语言性”都被戏谑,“好吧,我认识你,我说(实际上我想说;我认识你算了)。”格非的《褐色鸟群》中这样说;父亲之死之后的“奔丧”,只是一种沉湎自我的行为,洪峰的《奔丧》构成了对神圣亲情的亵渎和调侃–;在戏谑中,在亵渎中,在调侃中,作者自己命名了存在,命名了故事,在充满诘问和怀疑的虚构中,“以没有结果而告结束”。

但是,这种戏谑和调侃,这种亵渎和解构,是在诘问和怀疑中进行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是消解“逻各斯中心”,不是颠覆“元语言性”,而是用自我命名的方式重新构建了逻各斯中心,重新发现元语言性,也就是说,他们还是以一种知识分子的神圣性使命赋予自身,冈底斯的诱惑,毕竟还有那一种悬而未决的诱惑在,所以这不是真正的主体权利的丧失,不是主体性的衰落。和先锋小说有着同样使命意义的还有那些制造了新的英雄神话的作家,“在这普遍平庸的时代,他孤独地坚守着自己的立场。”蔡翔指的是张承志,他在《北方的河》里,唤起了人们对于生命意义的诗意向往,但是这孤独的英雄只不过是一次尴尬地再生,像叶兆言的《挽歌》一样,当他们拒绝谋求和日常生活的妥协可能,他们迷恋的是精神崇高的一曲挽歌,苏童的《十九间房》里,土匪,女人,性,暴力,满足了读者的某种阅读嗜好,这种再生的叙事中,其实没有英雄,它只不过是被包裹了一个“凄楚的灵魂”,只不过制造了悲怆的“热泪盈眶”的表象感受。

但无论如何,先锋小说还是英雄神话,都有着作者再造的中心,都有着自设的元语言性,或者说,他们并没有真正走向主体性衰落的困境,他们还在用另一种力量支配语言、支配作者,从而支配读者–一曲挽歌唱起,不是感慨于挽歌带来的孤绝的凄楚,而是应该赞赏于还有人勇敢地唱出挽歌,这是可贵的。而在这种可贵的对立面,真正主体性衰落而带来的对于日常生活的摹写,则真正走向了所谓的“个人此在的世俗性幸福”:人不再是自我选择,而是被选择,不再是必然性现实,而是偶然性生活,不再是抽象的个体,而是特殊具体性的个体,不再是虚构,而是写实。“这些小说相当强调’叙述’,以一种貌似客观的口气中性地叙述’生活’,并且以流水帐式的结构方式替代了情节性的故事编排,也许,这就是其中一些作品被称之为’新写实’的原因之一。”当知识分子像大众靠拢,甚至妥协,他必然是从众的,必然只是在一种类存在中成为此在。

蔡翔认为,这是“示者”与“看者”的根本性颠倒,小说作者本来是看者,是在看的过程中成为一种主体,但是当从众发生,当人物变成类,看者反而在读者世界里变成了示者–;示众,成为文本和作者乃以摆脱的宿命。示众,被说成是回归大众,被看成是融入了“人民神话”中,但其实,“由于知识分子的日益贫困化,在日常生活中,事实上已经和大众溶为一体,遭遇到共同的生存困境。”王朔的小说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似乎正说明了与大众文化潮流的合拍就是一种主动的示众,就是一种妥协式的从众。知识分子的主体只是那些“贵族痞子”,只是活在“小时候”,而当这一切都走向了没落,当等级社会完全解体,世界也许真的只剩下“我是你爸爸”式的伦理抚慰,所以王朔说:“我的作品的主题用一句话来概括比较准确……就是‘卑贱者最高明,高贵者最愚蠢’……像我这种粗人,头上始终压着一座知识分子的大山。他们那无孔不入的优越感,他们,控制着全部社会价值系统,以他们的价值观念为标准,使我们这些粗人挣扎起来非常困难,只有给他们打掉了,才有我们的翻身之日。”

当蔡翔在“生活就是生活”的消解中阐述主体的衰落时,他是悲观的,在某种意义上,作为学者的他,正是在不停地寻找“当代文学”的当代性意义,那应该是一种人文情怀,应该是一种启蒙思想,应该是一种人道主义,应该是一种终极意义,“精英文化在中国,并不单纯指称所谓的上流知识分子文化,更多的是指在新时期文学中,严肃的知识分子所逐渐构建的某种文化系统。”但是在“当代文学”的两种走向中,当新写实抹去了先锋派最后一抹知识分子化的诠释痕迹,他说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到来了:这是一个商业大潮冲击下的时代,这是一个被市场经济逐渐控制的社会,这是一个不再有英雄的世界,“终极性真理的迷失,使得知识分子不仅对世界,同时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主体性逐渐走向黄昏的没落,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战斗精神已经悄然远逝。”当蔡翔发出“我们走向哪里”的疑问时,他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我们应该寻找,寻找主体性,寻找战斗精神,寻找终极性真理。

挽歌式的感慨,需要的是文人传统的复活,但是在逐渐失语的时代,在诗情消解的社会,在“工具理性”弥漫的空间,知识分子再无法指点江山。蔡翔注目的是八十年代的“当代文学”,当时间流转,14年后再次回望那被“生活就是生活”的历史,或许那时的当下呈现的也是一种迷局,无论先锋还是新写实,无论马原还是王朔,都制造了一种在场,而当14年后进入阅读的当下,另一种迷宫其实早就铺陈开了:没有了寻找,没有了启蒙,没有了主体,没有了先锋,甚至文本本身也早已经湮没在公文、档案和日常对话中,于是,一本1994年出版的书,成为阅读世界里最后一声叹息,在二〇年代的开场中,成为微弱而可怜的声音。

诗式校注

编号:S24·1960303·0259
作者:[唐] 皎然
出版:浙江古籍出版社
版本:1993年10月第一版
定价:4.80元
页数:183页

《唐才子传》说皎然“性放逸,不缚于常律。”正是这种性格,使其出家为僧,但对当时诗坛浮华呻吟之风深恶痛绝,遂将自己对诗歌的理解以《诗式》进行了批评。“诗有四不”、“诗有二要”,扬与弃之间表达了一个诗僧的深虑,而他提出的“诗情缘境发”的观点则正是将自己的佛家思想贯穿其中,对古代诗歌创作树立了一种全新的观点。本书另收皎然之《诗义》及杂文、评论、传略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