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19 《发生认识论原理》:从来没有绝对的开端
我们认为关于认识的发展心理学是必不可少的,我们这个信念从下述事实得到了进一步的支持:所有科学,包括高度发展了的科学,都是以处于不断发展之中为其特征的。
——《英译本序言》
当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长,他是如何建立他的认识体系的?是仅仅凭借感觉建立世界的联系,还是通过概念进行归纳建构的?这是心理学意义上的“不断发展”,也是从儿童世界的活动方式,皮亚杰试图建立关于所有科学的发展逻辑,也就是说,“处于不断发展之中”的科学,是调节、同化、平衡的过程,是抛弃了经验论的前进,是否定了预成性的结构,这是皮亚杰在某种否定意义上建立的轨迹,这条轨迹为所有科学历时性研究提供了一种方法论,而在这个发展为其特征的研究中,最重要的是返回源点,返回初始,以“向生物学家学习”的态度,寻找发生认识论的建构模式。
既然认识是从开端走向发展,在时间意义上就不可能是共时性的,皮亚杰在引言中就明确这一种认识结构是“非预成性结构”,他认为,认识既不能看成“是在主体内部结构中预先决定论了的”,也不能看作“是在客体的预先存在着的特性预先决定了的”,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开端”,绝对的开端隐含着某种形而上学的认识论,甚至是神性意义上的决定论,这样“绝对的开端”不仅否定的是主体有效和不断的建构,也扼杀了客体在内部结构中的认识原理,所以只有从“无限地往回延伸”的起源论上,才能找到主体和客体的发展轨迹,才能形成一种既能认识高级水平的认识,也能从低级形式的认识中找出规律的科学方法,从而可以将包括主体、客体和认识中介放在一个“可能性的系统之内”使它们丰富起来。
如果把主体设成是出生之后和外部世界发生联系的孩子,那么客体就是依存在主体意义上的客体,而主体和客体之间的认识并不是预设的,也就是说,在他们之间发生联系的是中介,“认识起因于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这种作用发生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中途,因而同时既包含着主体又包含着客体,但这是由于主客体之间的完全没有分化,而不是由于不同种类事物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关键的问题是这个中介是什么?它是如何在建构中让主体和客体发生相互作用?
| 编号:B88·1960125·0247 |
而在活动作为中介的两个时期,皮亚杰又把它们分成四个阶段:感知运动水平阶段、前运演思维阶段、具体运演阶段和形式运演阶段。在感知运动水平阶段,婴儿把每一件事物都与自己的身体关联起来,也就是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是一个中心,但是婴儿缺乏意识,最早的活动中主体和客体之间没有分化,也就是说,自身中心化是无意识的,按照心理学的解释,皮亚杰称之为“没有自恋者的自恋”,也就是说活动在发生,但是并没有实现主客体之间的分化,所以婴儿在每一个活动中都各自把身体本身直接和客体联系起来形成孤立的整体。但是随着认识的发生,随着智力的发展,符号功能得到体现,他们在活动中便不再以主体的身体为中心了,也就是说,主体的身体也被看成是诸多客体中的一个,当主体开始意识到自身也是活动的来源,是认识的来源,所以和主体的活动本身发生了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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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亚杰:唯物论的结构主义者 |
皮亚杰称之为“哥白尼式的革命”,主客体实现了分化,使得客体实体化,而当在实物动作水平上消除了自身中心化,也便开始了与符号功能的结合,使表象或思维的出现成为可能,这是认识的极大发展,这个过程是主客体的相互同化,皮亚杰认为,同化是“指把给定的东西整合到一个早先就存在的结构之中,或者甚至是按照基本格局形成一个新结构”,主客体纳入到格局中,而格局本身就具有某种建构功能,这里便出现了尝试使事件再次出现的再生性同化,出现了把另外“悬挂着的客体”也同化到同一格局中的再认性同化,出现了如重复这一种活动的概念性同化,这三种同化方式一个紧跟着另一个,使得格局不断丰富,不断发展。
而随着语言、象征性游戏、意象等的出现,通过选择和形成表象性格局带来了有意识的觉察,也就形成了内化和概念化的活动,这便是从感知运动水平阶段进入到前运演阶段。在第一水平时期,主体内部进行协调,向着未来运演阶段的方向发展,而客体也在外部协调的方向上形成了广义的因果关系,也就是说,连续性的活动压缩成为一种表象性的整体,这样的同化在特征上就具有了一种量上的规定,“所有”和“某些”有了分野,而不同的特性可以归结为不同的类,所以具有了产生概念的条件。但仅仅是条件,皮亚杰认为,在前运演阶段的第一水平中,主客体之间的唯一存在的中介仅仅是一些前概念和前关系,而赋予客体的因果关系也还是心里形态的,没有从主体的活动中真正分化出来。
而从五岁到六岁开始,孩子开始解除自身中心化,通过皮亚杰命名的“组成性功能”来发现客观的关系,虽然是一种概念化的过程,也产生了客体及其力量向活动本身的简单同化,但是对于主体来说,还没有察觉到,而且组成性功能是定向的,不是可逆的,所以它无法实现系统的守恒,甚至它也无法离开活动本身,不能在推理意义上形成一种概念化的中介,当然在逻辑意义上也仅是能够区分个体和类。
具体运演阶段要出现在七岁到八岁的时候,它的标志是概念性工具的发展,当内化、概念化的活动取得了可逆性转换的资格,当某些变量可以在系统格局内保持不变,当协调之后可以形成一个闭合的系统或者结构,那么认识论就到了具体运演阶段。在这个阶段的第一水平上,运演成为可逆的过程,当孩子依照顺序排列十来根长短差别很小的棍子,他会用两两对比的方式来建立序列,这是一种“调节”,在这个调节过程中,儿童不是在事后进行错误的纠正,而是在活动过程中进行改正,也就说说,儿童已经在正运演和逆运演的相互作用下“预见和回顾”,“运演形成了在控制论中有时称之为‘完整的’调节的那种东西。”完整的调节,就是在建立一种系统的闭合性,系统的闭合性获得的是必然性,也就是说,系统的传递性和守恒性已经出现,所以在这个阶段,三个方面的运演开始了,一种是“使高级结构从低级结构中产生出来的反身抽象”,它产生了归类关系和顺序关系;第二种是通过协调朝向系统整体;第三种是通过自我调节的协调,是系统在正反两方面达到平衡——产生了归类关系,具有了整体性和可逆性,从而保证了整体的守恒性。
而到了第二水平,运演性质本身却暴露除了缺陷,也就是在因果关系中形成了一种新的不平衡,儿童试着去分析归纳性问题的函数依存关系,比如反射角和入射角的关系,会发现在协调上的一般能力,但是并不能建立完整的因果关系,只是在类与类之间发现对应关系,这种不能通过架设进行推理的局限性,在皮亚杰看来,恰恰是为形式运演创造了可能,也就是说,逻辑数学运演的发展和因果关系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形成的具体运演阶段的自相矛盾局面,为形式运演打下了一个基础。
从儿童的符号功能阶段把活动压缩成表象性的形式,到把预见和回顾协调起来产生可逆性的结构,对于儿童来说,他们单纯处理的是客体,甚至是实体,而到了十一岁到十二岁的形式运演阶段,纯裸机数学关系开始建立:它开始提出假设而不是单纯地处理客体;他面对的是和类、关系相关的命题,而不是符号和概念;他运演是自主的,不是只具有因果关系的实物;运演的模式不是遇见和回顾,而是超时间性的——“这种特性是纯逻辑数学关系所特有的”。所以在形式运演阶段,假设、命题、超时间性的逻辑和数学关系,构成了一种将主体的运演和客体的因果关系从混乱状态中解脱出来的模式,而这个模式就是对一种新东西的建构过程。
建构新东西是认识论的一个目的,更是一个过程,它是动态的,是运演的,是发生的,而皮亚杰从儿童的认识论源头开始建立的这一条轨迹就是为了去除发生论的错误思想,在传统的发生学里,有人认为运演的发展是“由于现实与环境的强制因素所提供的外源信息产生的”;有人把主客体的“逐步的符合一致”归因于一个共同的遗传本源;也有人认为逻辑数学的建构,其实是在心理发生之前就存在的,所以不管是拉马克的经验主义,还是流行的天赋论,不管是从本能到智力的演变,还是自我调节系统的建立,在皮亚杰看来,这些观点都具有某种共时性的特点,也就是把认知的结构看成是预先形成的,或是在重新组织的主体中预先形成的,甚至所谓的认识论都是从逻辑分析和语言分析出发的,而忽视了心理发生的作用,忽视了建构的过程,忽视了历时性的研究,他认为,“认识的获得必须用一个将结构主义和建构主义紧密地连结起来的理论来说明,也就是说,每一个结构都是心理发生的结果,而心理发生就是从一个较初级的结构过渡到一个不那么初级的(或较复杂的)结构。”
在对儿童发生认识论的源头进行分析之后,皮亚杰也从逻辑、数学和物理学的认识论进行考察,他认为,建构结构不是主体有意识地想到什么才慢慢形成,而是当他解决新问题时通过运演的“做”来建构,这是一种形式化的过程,是超越的意义,所以在逻辑上,“我们就可以把逻辑看作是这些结构的形式化,以及随后的超越这些结构。”在数学认识上,皮亚杰认为,数学完全具有假设、推理的演绎性质,所以“全部数学都可以按照结构的建构来考虑”,而物理学要求的运演,不论是作为主体的物理学家的运演还是包括在客体的作用中的算子的运演,他认为“物理学总是这样那样地与一些起结构作用的运演有关,而不仅与最后将要在预先给定的结构中去发现出来的有用的步骤有关。”
所以皮亚杰从发生认识论出发,提出了建构主义的新特点,从生物学的意义上,它是创新和演化的必然:“所有创新都会为新的可能性——从生物的变化开始,直到人类活动和技术所特有的建构为止——开路,这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无可否认的。”在数学和其他领域中,正是为了达到可能性的王国,就必须通过有效的建构作用,通过逐步的过程,连续加工制成的,建构构成结构,结构对认识起着中介作用;结构不断地建构,从比较简单的结构到更为复杂的结构,其建构过程依赖于主体的不断活动。而正是这种不断发展的过程,使得科学具有了永恒探索的意义,“因此,发生学方法就对建构主义的概念提供了支持;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无论我们的结果是多么地不完全,尽管还有广大的领域尚待探索,我们对发生学方法的前途还是抱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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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我已走到了时间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