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23 外省的那间旅馆
书,精装,厚度里的陌生文字,一直有着某种敬畏的心,是不敢拆开那层塑料,就那样被捆绑着在那边,不发生关系,不侵入生活,就是买来的商品一种。如此,便是最安心的,最没有危险的。却偏偏要解开,要看到里面的文字,而且,还是数以百万计。从另一端到这一端,从那边到了这边,两个世界两种状态两段时间,过渡在了一起。
骆以军,“骆神赋”,经验匮乏者的笔记,之后的“西夏旅馆”,杀妻者,灭绝的历史,小说不是被回忆劫持,就是被想象劫持。“耗时四年倾力书写一部关于异族人、变形者的疯癫、妖艳、镜中幻城的恶魔之书”,这是一个呈现在外的说明,轻易被识别,而在厚厚的内部,有一种东西拼命生长,而且气势汹汹带你进入一个从未走过的世界。
其实,并不是一本书那么简单,它在那边是说着听起来不懂的话,却是一直在对你讲的,忽视或者明显的疏忽,都是远离真实的状态。一间旅馆,而且临水,或者就在曾走过的路上,湘西之旅,或者凤凰古城,那些诗意的旅馆,或者隐藏着一个又一个故事的旅馆,被租用就是被引用,没有根的经过,也就没有真正的归宿。流水一般,是走过去了,属于一些经过的人,从此也就生长在一个虚构的文本里。
在小说里,或者也是一种虚构着的风景,打开那篇文字,就是打开那间旅馆,不真实的经过,不真实地发生,而在最后,就是被引用的历史,旅馆只是假想的那个世界,临江,潺潺而下,不曾停留的终点。
如果打开了,也就难以简单地合拢,不是一个故事一串故事一系列故事多么引人入胜多么发人省醒,只是像一个闯入者,只要进入其中就已经不能简单地退出了,那个小男孩躲在旅馆的门口,即使迷失在未知里,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的故事有些什么内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人,只是在那里,在小说深处,每一个设置的人物都会有一条通向世界的触角。
我最后醒来,是在一个未醒的黎明,黑夜还在那里,凉意还在那里,只是被小说里的文字惊醒,那间旅馆早就不在了,故事也灰飞烟灭,但是我醒来发现存在一个我想走进的故事,敞开着大门,也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也是慢慢消失,或者也是流水一样的潺潺的声音。故事打开了门,故事把我叫醒,是不是复活了一种久别的虚构欲望?在别处,终有些东西会改变一些秩序,像走不回来的那些路,路边或有着再找回的标记,但是总是被忽略总是匆匆而过去,便把一切都推向了那间符号化的旅馆。
醒来,还是厚厚的文本,文字也苏醒了,就在那里跳跃成一个故事,阴谋,还是杀戮,或者仅仅是一个对历史的篡改,继续读着,继续回到旅馆,“记得的与不记得的,或者是你记得的和其他人记得的部分,完全是两回事。”两回事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醒着和睡着的世界,两个历史和现实的世界。从黎明开始,那些被埋葬着的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从文字开始,渗透出来,攀爬出来,激活着那个遥远却又向往的世界。
原来,存在着,没有被书写,是不是就是那个叫做“外省”的地方?救赎和追寻完全是为了纳入秩序,完全为了那一间被虚构的旅馆,世界的大门从来不曾锁上,只是经过的时候,我们提前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另一个方向,或许也是放下那本厚厚的图书,暂时取消一个迷途的孩子,取消“记得的与不记得的”的故事,而醒来就是为了替那个夜晚赎罪。
旅馆已经被关闭了门,然后是早晨,是略微凉意的白天,雨丝丝而下,那个叫七夕的日子,被一遍遍夸大被渲染,无数次经过,总是被无数次的苍白所掩盖,到后来也只剩下一个符号化的日子,不曾打开就已完全变成了明了的一件事。在不需要重新构筑重新营造,一切都是奔着那个简单而直接的目的。
外省其实就是一个隔离的世界,在白天之后的黄昏,以及黄昏之后的夜晚,灯影里是一些简单的行走,和小五,完全没有主题,吃了饭之后的散步,就那么不小心地从热闹的街道走进了一条小巷,北门。只有路灯,昏暗,没有多少经过的人,小五简单数着,12345,之后是空寂,甚至路灯也没有了。这路其实也并不曲折,但在昏暗中显得很漫长,很久以前和妻也是误闯一般,走过,路边没有什么风景,也忘了走进去和走出去各有什么心情。和小五,也是偶然的选择,而在路途中央,那些房子的废墟还在,是被拆掉的还是自己坍塌的,不知道的过程和结局。废墟后面是山,很冷清而又生异样的山,就那么惊悚地盘踞在那里。曾经的住户,曾经的故事,其实在没有路灯的想象中,完全变成了一种颓然和寂寞。
也是一种外省?甚至没有了门,没有了故事,在一条很冷清的巷子里埋没。秋来了?没有过渡,也没有转折,在一个看上去像是被虚构的日子里依然想不起那些浪漫,在别处的日子总是开着门,等待着一种救赎的力量闯入,而之后,你甚至只能在睡梦中读着那大段大段的文字,一间旅馆在异邦完全变成了无法摆脱的梦魇:
那时他那么年轻,年轻到孤自一人从登记房间、独卧一室,到第二日清晨在那廉价旅馆醒来,一切皆新鲜而无有客途陌生床铺之酸疼疲惫。那沦浃了许多别人体味的暗红薄被、灰旧的塑料壳水银胆僧帽热水瓶,小几上不锈钢盘倒扣着几只印了红字黑松汽水的玻璃杯,或那台权作摆设的萤幕随转台展演不同液态流动模糊人形的小电视,没有中央空调而出风口叶片积满白蚁尸骸的歌林一吨冷气……这样尘螨满布的寒酸小闭室,亦能朦胧召唤他“在一陌生地召妓”的旖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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