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3《白酋长》:梦境里没有秩序
“你是我的白酋长。”含着泪的旺达最后对丈夫卡瓦里说,然后和家人一起,快步走向大教堂。一句话,仿佛是梦境醒来之后的告白,里面没有了幻影,没有了虚构,没有了痴迷,当“白酋长”这个制造梦境的符号变成现实,丈夫、家人、教堂组成的秩序让一种迷失回归。
从旺达悄悄离开特里菲尔酒店,到最后被人救起在医院里换上自己的衣服,这一个过程可以看成是旺达漫长的梦境,在起点和终点组成的幻影世界里,没有丈夫出现,也就是说,旺达编织的梦境是远离丈夫代表的现实世界,它们在一种平行结构中行进,这种平行结构就构成了逃避/妥协、追逐/背离的关系,而当旺达最后回到卡瓦里身边,对他说:“我没有做什么错事,相信我,只是命运残酷,我却是纯洁的。”暗示着在这个梦境中,她一直守护着内心的纯洁,一直和命运做着抗争,而最后回归时如释重负,便是在现实中找到了证明自己清白的秩序,而卡瓦里接着她的话说:“我也是。”一种契合证明两个人曾以不同的方式闯入了那个没有秩序的世界。
秩序的反面是疯狂。旺达和卡瓦里来到罗马度蜜月,一对夫妻却各自怀揣着梦想,这无疑是他们走向各自命运的开始。对于卡瓦里来说,罗马之行要见自己的叔叔和姑姑,要见主教,要见当地的政治要人,所以这是事关“卡瓦里家族荣誉”的一次旅行,“两个月后我将进入镇议会。”这才是卡瓦里真正的目的,所以在这个目的中,蜜月也带上了政治色彩,而为了和这些人见面,卡瓦里的日程被排得满满的,“我没有自己的时间。”如此感叹,背后却是一个对秩序消解的过程。
卡瓦里想要进入镇议会,罗马之行的一切安排看上去都是秩序之下的产物,几点要见叔叔和姑姑,几点要见主教,一切都被规范了,而这种规范取消了个体的自由,所以当一种秩序变成了死板的规则,便是一种非秩序。当旺达失踪,卡瓦里便陷入到这种非秩序的秩序压抑中。酒店服务人员提供了一个线索,卡瓦里去艾古西城麦吉尔找她却一无所有,当回到酒店时叔叔、姑姑和家人正在等他,于是他系好领带、戴好帽子,毕恭毕敬地出现在家人面前,像一个仪式,他必须成为仪式的一部分,而内心来说,他又充满了妻子失踪的焦虑;在寻找无果之后,卡瓦里又来到了警察局,在“一切都只是手续”中完成了报案,卡瓦里走下楼梯大叫:“我不想玷污家族的荣誉。”而警察局长很疑惑地说:“这个世界怎么了?人人都成了疯子。”在家人面前,卡瓦里在白天撒谎说旺达吃了药还没醒来,在晚上看到房间里漆黑一片,则说旺达太累了已经睡了。
在一次一次苦寻无果的情况下,他一个人来到了广场,在深夜时遇到了路过的两个女人,只有在这时,他才说出了压抑在内心的那句话:“我的妻子不见了。”于是在她们的安慰中,卡瓦里才找到了自己,才说出了实情,他给她们吃杏仁喜糖,给她们看旺达的照片,在找回到自我时,卡瓦里才从痛苦中走出来,才在别人的倾听中讲述自己的故事,伴随着那个喷火艺人的表演,卡瓦里融入到他们之中,在夜色中释放自己。对于他来说,这里没有亲戚的追问,没有主教的威严,没有家族荣誉的压力,但是,在回归之后最大的问题是:这里也没有心爱的妻子旺达。
导演: 费德里科·费里尼 |
旺达早就进入了自己编织的幻影里,初到罗马,她的心便是不安分的,当卡瓦里给叔叔和姑姑打电话的时候,她自己先上了楼,当服务员整理房间时,她的眼睛只望着窗外,一种想要探寻外面世界的欣喜感洋溢在脸上,之后问服务员艾古西城麦吉尔怎么走,当听说只要十分钟,她便最后趁着洗澡偷偷溜了出去,离开了卡瓦里,也离开了现实。进入梦境,对于旺达来说,是不设防的,那一封白酋长的信,那一张自画像,成为旺达敲开梦境之门的钥匙,在艾古西城麦吉尔,她看到了剧团的玛丽安娜,因为能背诵“白酋长”中的所有台词,她便走进了剧院,“真正的生活是梦中的生活。”这是一句台词,却也成为旺达命运的写照。
她看见了剧团里那些耳熟能详名字的明星,她跟随着他们坐上了大卡车,她来到了在海滩的拍摄现场,甚至,她穿上了戏服成为剧中人物。旺达进入梦境,其实是双重故事的展开,一方面她离开酒店离开丈夫找寻“白酋长”,是从现实进入到自我编织的梦境中,而另一方面,她又成为拍摄片场的在场者,成为剧中的人物,便是从自我梦境进入到他人梦境,而当旺达穿过两重梦境,对现实的解构就以两种不同的力量发生着。
从酒店出来坐上卡车,那个海滩其实是隔绝的存在,那里没有电话,没有车站,“我要回罗马。”旺达这样喊道,但是还没有从自我编织的梦境中回到罗马,另一个他人梦境便把她拉了进去:她看到了正坐在秋千上的“白酋长”。这是她的偶像,是她的梦想,也是罗马之行的全部意义,旺达一下子兴奋起来,而扮演“白酋长”的理沃里也从秋千上下来,握着她的手,甚至以拥抱的方式带着她来到了片场,“白酋长”对旺达说的一句话是:“只有一个灵魂醒着。”一个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一个是痴心做梦的影迷,他们的相遇似乎就在灵魂意义上进行着交流
《白酋长》电影海报 |
但是,无论是海滩变成沙漠,还是在拍摄中制造故事,这都是一个人为编织的故事,而在歇息的时候,理沃里竟然划着船带着旺达离开了,他们飘荡在海上,远离片场,远离戏剧,在另一个梦境里灵魂和灵魂醒着。但是,“我感觉不是我自己。”旺达似乎产生了迷离感,在从自我编织的梦境到他人编织的梦境,在双重虚幻的情境下,真实的自我的确已经迷失了。这种迷失让旺达看到了不是自己的自己,也看到了不是“白酋长”的白酋长。理沃里靠近旺达,告诉她“魔术般混合”的爱情:自己曾经爱着一个叫米丽娜的女人,“她是我的一生。”但是当她再也找不到的时候,他却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这是一次关于爱的调换,所以白酋长想要一个人来拯救自己,而这个拯救自己的醒着灵魂便是旺达,“给我一个吻。”理沃里像是在哀求。
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被省略的情节,当一根樊木打在理沃里的头上,似乎证明一个梦开始醒来,船回到了海滩,导演大骂理沃里,“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屠夫吧。”而等在那里的还有理沃里的妻子里托,一个强悍的女人,当两个人上岸,里托对着旺达就是咒骂,而旺达因为误解而哭泣起来,她逃离了片场,当夜幕降临,她一个人躲在树丛中,而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离开这里,回到罗马。
回到罗马,或者只是从梦境中走出的一个步骤,“白酋长”只是一个屠夫,美好的爱情故事只是一种虚构,对“白酋长”的痴迷差点让她失去了身体,所以只有一个灵魂醒着,必须让醒着的人回到现实。但是旺达即使来到了酒店门口,她也没有进去,身上穿着的戏服或者是一种暗示:她还没有完全离开那个梦,而且,船上经历的过程,里托咒骂她的那些话,刺痛了她,旺达没有想到自己一个简单而纯洁的梦,却变成了一种伤害,甚至一种污点——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来到了河边,然后在痛下决心之后跳了下去。幸亏还没完全跳到水里便被人发现,于是被送到了医院,而正在寻找她的卡瓦里得知了消息,火速赶往了医院。
换上衣服,旺达又重新变成了自己,但是彻底告别梦境还有一个过程,就是灵魂不曾受到玷污,旺达披上了面纱,来到了广场,和卡瓦里家人相识,然后对卡瓦里说出了那句话,即使命运残酷,即使梦境虚幻,但是自己一直是纯洁的;而卡瓦里说出“我也是”的时候,也是从那个繁文缛节的现实里挣脱出来,当告别了幻影告别了痴迷,梦中的“白酋长”已经不存在了,真正的白酋长是那个原谅了过错、投以了信任、身边最亲近的人,而走向教堂,也是为了让灵魂能够真正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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