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3 《杀死一只知更鸟》:内心不被射杀的歌声
射杀的故事发生在过去和现在,阿卡斯·芬奇曾经是个猎手,他举起的枪射杀了那些鸟,而这已经成为自我反省一种记忆,他说,鸟没有做错事,它们还为我们歌唱,用心地歌唱,所以,那些过去时光里的射杀是一种犯罪。而在1932年夏天的梅岗镇,他却再次举起了枪,这次他瞄准的是一条疯狗,一条对斯科特和吉姆有着威胁的疯狗。
在斯科特和吉姆面前,阿卡斯·芬奇永远是善良、可敬的父亲,过去的射杀在尽管有着那些犯罪感,但是对于阿卡斯来说,已经过去,忘记并不是唯一,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些鸟继续唱歌,继续在内心深处用心唱歌。他告诉孩子们不要打架,要学会让步,虽然他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丑恶的事,希望孩子们能远离它们,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希望用谅解、宽容来寻求一个公平、公正的世界。但是对于无趣、平静的梅岗镇来说,忙于法律事务的阿卡斯似乎并没有给孩子们带来一个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或者说,正是1932年的现实让幼小的孩子见证了黑暗、恐惧、罪恶,就像那一条疯狗。
“虽然一天只有24小时,时间却显得漫长。生活不紧不慢,人们没什么去处,没什么东西可买,也没有什么钱买。梅岗镇的人们近来才得知,除了害怕本身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是梅岗镇的生活,1932年的夏天,一个6岁孩子的世界里,充满了无聊。斯科特只能和哥哥吉姆一起在自家附近玩耍,这是他们自己构筑的世界,树上的小木屋、汽车轮胎做成的滚盘组成了童趣,但这些东西似乎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小镇处处飘荡着不可捉摸的秘密,对于孩子来说,这些隐藏在无聊、平静下面的秘密才是他们探知世界的目标。据说,他们家旁边的小屋里关着一个叫布尔的人,他从不露面,吉姆说他是个幽灵,满手鲜血,吃蔬菜和猫,脸上有道骇人的疤痕,牙齿稀落,两眼外鼓,脚趾烂掉,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骷髅。
神秘或许正是这个无聊小镇带给孩子们最刺激的东西,而与布尔这个恐怖名字连在一起的总是黑夜、影子、怪叫,以及咯吱作响的木板和风中摇摆着的椅子,孩子们总是试图去接近那个可怕的小屋,去寻找屋内关着的神秘布尔,但是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他们只有逃跑,只有被钩住而丢弃的裤子,以及那个永远在别处的恐怖黑影。但这仅仅是神秘,甚至恐惧也慢慢消解了,在门口的树洞里,孩子们发现了各种小玩意,有钥匙扣、勋章,手工做的小人,这些小礼物被吉姆藏在一个小匣子里,很久很久了,他总是能从树洞里发现这些小玩意,甚至,这些勋章、怀表、水果刀却组成了孩子们童年里的某种向往。
![]() | 导演: 罗伯特·马利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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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起黑人强奸案,使一向平静而无聊的梅岗热闹起来,作为律师,阿卡斯自愿帮助汤姆·鲁滨逊,为他辩护。在法庭上,埃威一口咬定汤姆强奸了自己的女儿,而他的女儿梅亚拉也口口声声说自己被殴打,还被强奸,但是问她汤姆是否打了她的脸时,她先是说没有,后来说不记得了,后来又很肯定地说自己记得很清楚,关于如何强奸的,梅亚拉说:反正他干了。而其实这是一场设计好的陷阱,善良的汤姆以为梅亚拉要他帮忙,才进入而来她家,没想到却被设计陷害。汤姆的左手12年前就断了,所以他不可能去打梅亚拉的右脸,谎言充斥着埃威的证词,但其实,梅亚拉也是受害者,她是父亲暴力的牺牲品,她在法庭上声竭力嘶地大叫:”你们这帮绅士怎么可以对悲剧无动于衷!”这或者也是对父亲埃威的一种诅咒,因为埃威是个左撇子,梅亚拉身上的伤却是自己的父亲造成的。而受伤的梅亚拉却又成为了父亲某种利益的牺牲品。
阿卡斯知道汤姆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而梅亚拉何尝不是受害者,所以他在法庭上将对着圣经发誓不说谎言的梅亚拉说成是贫穷和无知的受害者,“她只是打破了清规融入了我们的生活”,而真正有罪的是带有偏见、无知、阴暗的埃威,他是一个白人,对黑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偏见,而这种偏见却让他跌进罪恶的世界里。但其实,埃威所代表的那些白人是种族偏见的一部分而已,阿卡斯说,所有的黑人都在撒谎,所有的黑人都是不道德的,这是埃威的假设,而这种代有偏见的假设正是白人社会的“假设”,而顺理成章,假设会变成事实,变成真相。所以在白人社会里,一个阿卡斯,或者一个汤姆,力量太过微弱,所以他们根本无法改变现实,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最后还是宣布汤姆有罪。阿卡斯为黑人辩护,使小镇上的人对阿卡斯赞赏有加,他们对吉姆和斯科特说:“你父亲是好样的。”
阿卡斯始终站在正义的一边,既沉着冷静又充满激情,对于怀有种族偏见的居民,他一直都说:“这次我们不是和北方佬打仗,而是和朋友较量。但是记住这一点,不管事情变得对我们多么不利,他们仍然是我们的朋友,这里仍是我们的家。”甚至埃威再强词夺理、威吓,甚至朝他吐口水,阿卡斯仍然保持着绅士风度,他用有条不紊地陈述,他铿锵有力的语调,掷地有声的话语,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让陪审团迟迟不能下决定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顶住各方的压力和威胁,就像他曾经对斯科特所说:“假如我不这样做,在镇上我将抬不起头,在立法机关就不能代表这个县,我甚至不能要求你或者杰姆别再做某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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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一只知更鸟》电影海报 |
但阿卡斯长达九分钟的辩护只是一个插曲,黑人居民的赞誉也只是对现实的一个讽刺而已。就在庭审暂停之后,汤姆在被带去监狱拘禁时逃走了,卫兵开枪想把他打伤却没想到被打死了。似乎,打死的不是一个汤姆,而是黑人种族,是社会的公正,或者是被假设背后的真相。黑白分明,无处逃遁,这是现实的写照,这是社会的缩影,汤姆是个牺牲品。而且可怕的是,因为阿卡斯为黑人辩护,为他们寻找公平,他的一家成为以白人为首的埃威发泄愤怒的对象,在那个复活节晚上,在小树林里他偷袭了吉姆和斯科特,将吉姆的左手打断,而在这危急关头,另一个黑影出现,他在争斗中救下了吉姆,而手中握着菜刀的埃威在打斗中被自己杀死了自己。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就是布尔,那个恐怖小屋里关着的布尔,那个被吉姆想象成骷髅的恶魔,而这次他却出手救下了吉姆和斯科特,他成了英雄,成了友善的人,他微笑而腼腆,拉着斯科特的手,还抚摸在床上昏迷的吉姆,斯科特说:“他是我们的邻居。”而就是这位邻居,常常在树洞里放下下礼物,后来还送给斯科特洋娃娃、破表和刀。是的,他曾经是想象中的恶魔,传说中骷髅,但其实,他是那只知更鸟,那只没有做错、会唱歌的知更鸟。
知更鸟曾经也被阿卡斯射杀,而布尔也被吉姆虚构成一种恐怖的东西,在美国南方有这样一句俗语:杀死知更鸟是一种罪恶,而杀死一只知更鸟在这里却不是罪恶,至少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罪恶,没有罪恶,它只是一只鸟,一只用心唱歌的鸟,所以布尔可以挺身而出解救吉姆,而汤姆也是一只知更鸟,他可以那么纯真的帮助贫穷的梅亚拉,甚至在法庭上被诬陷他还流着泪向梅亚拉表示歉意,所以打死这样无害的生灵就是一种罪恶,一种毫无意义的残杀。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在一个平庸而无聊的镇上被怀疑被诬陷被射杀。但其实梅岗镇只是一个缩影,导演伯特·马利根在影片中把梅岗描绘成一座沉闷古老的小镇,肮脏的街道、尖桩的篱栅、攀缘的藤本,房屋的前沿用砖头的柱子支撑着,有各式各样的摇椅和巴拿马草帽,而1932年对于整个美国社会来说,经济大萧条带来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价值体系的崩溃,和信仰的缺失,当然还有最直接的黑人和白人激化的矛盾。汤姆作为黑人代表,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被无辜地杀死,在那个时代,自由、天真会被罪恶吞噬。而拿起枪的是那个白人社会的偏见,是丑恶而狰狞的埃威,他是美国南方黑暗、无知、种族仇恨的一面。这个1932年的故事拍摄于1962年,但是导演伯特·马利根故意将电影拍成黑白影片,对于这种影像上的处理,Reel com说:“在那个绝大多数电影开始被拍摄成彩色的年代,它却选择了黑白,从视觉上看影片无与伦比,在灰白色的画面中,它所要传递的深层含义和隐喻意义,可谓是不言而喻。”黑与白的影像,隐喻着黑与白的种族问题、公平问题和尊严问题。
汤姆死了,但埃威也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似乎在展现着一种希望,斯科特说:“希望下半辈子,有个美好的明天。”整部电影都是通过6岁的斯科特的口吻和叙述来观察这个世界,观察镇上的那些人和事,这是一个孩童眼中的世界,选择这样独特的视角仿佛在消弭那种冲突和矛盾,而趋向于一种温存的希望,正像那只唱歌的知更鸟,可以唱到心灵深处,可以发现内心里的善良、公平、尊严以及信仰。阿卡斯的扮演者格里高利·派克曾声称他最喜欢的片子是《罗马假日》,但他又说,只有《杀死一只反舌鸟》才“最接近我的内心,是我演艺生涯中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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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看不见的柴静
顾后: 笼中的困兽,以及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