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6-27 《好家伙》：盗亦有道的“美国梦”
Goodfellas，又名“盗亦有道”，“道”是什么？道是“绝不背叛朋友，永不泄露机密”？道是“背景比选择更重要”？道是“来杀人的总是面带微笑，像朋友一样？”而在马丁·斯科塞斯的世界里，道在美国梦的边缘，在充满光怪陆离的纽约布鲁克林区，道意味着堕落、暴力与利益，是越堕落、越暴力，越无情、越成功的黑色梦想。
吉米、汤米和讲述“我”的成长经历的亨利，他们或者能在险恶暴力的江湖中呼风唤雨，或者能随便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但是他们总在边缘，在美国主流社会的边缘，也在美国暴力社会的边缘，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畸形的“美国梦”，一个渴望自由和成功的神话，因为他们只是土匪，只是强盗。亨利从小就在布鲁克林区长大，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充满欺凌的社会，这是一个不断丧失自我的世界，7个人挤在一间屋子、还有残疾的孩子，这样的家庭生活使父亲的身上流着暴力的血液，而亨利从小在暴力中长大，也完全造就了他的“反暴力”，反暴力的意义便是比父亲的暴力更暴力更血腥更无情。他逃学、烧汽车，给黑手党的泡利当下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受欺负，才能“像活在童话世界”里，才能在边缘弱势中找到自己扭曲的成功欲望。
|
| 导演: 马丁·斯科塞斯 |
 |
他们有枪，他们有钱，他们有女人，甚至他们和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孩子，但是在他们命运深处总是有一种悲剧的味道，一种充满死亡的浓烈气息。亨利因为贩卖烟草被警察抓住，但是他用沉默来对抗，最终被无罪释放，他虽然学会了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绝不背叛朋友，用不泄露机密，但是这些仅仅是面对困难的逃避办法，在一个没有规则的偷盗世界里，人生的信条随时可能被篡改。而且他们总是图一时的复仇快感，在暴力世界里将一件小事放大，而演变成一起谋杀。汤米因为酒吧服务生“小蜘蛛”没有及时给他酒，他便拔枪打碎了脚趾，而小蜘蛛带着疼痛的脚骂了汤米一句，汤米竟然将小蜘蛛活活打死。对于他们来说，小蜘蛛是更弱势、更边缘的群体。但是，在自我的堕落和无情中沉溺的他们，同样要建立自己的暴力规则，甚至连黑手党也不放在心上。在酒吧因为羞辱汤米曾经是个擦鞋匠，比利被恼怒的汤米报复，将他活活打死，并运到野外埋尸。而其实，对于汤米来说，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劫，因为比利的身份是意大利黑手党比康诺家族的头领，而身为一个偷盗的土匪，汤米其实就是走上了一条死亡之路。亨利知道，背景比选择更重要，所以在他看来，像比利这样的人是不能随便杀的，否则的话，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你。
尽管黑手党的搜寻一无所获，尽管汤米的死亡要在亨利四年牢狱之灾之后，但是不管时间如何漫长，等待他的依然是逃不掉的那颗子弹。在汤米加入黑手党，吉米几乎要庆祝的时候，一把枪顶住了汤米的脑袋，沉闷的声音在那间为他举行仪式的屋子里响起。汤米永远无法成为黑手党，对他来说，黑手党是他暴戾的归宿。所以，对于吉米、汤米，以及亨利来说，“黑手党”这三个字并不只是一种组合，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是美国梦的真正体现。在他们的身份体系中，最致命的是没有纯正的意大利血统，吉米和亨利都有爱尔兰血统，而汤米的手上却沾着欠下黑手党的鲜血，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成为黑手党，永远无法加入泡利的暴力世界。
|
|
| 《好家伙》电影海报 |
从小在泡利身边长大的亨利知道黑手党意味着什么，它是自由是权力是为所欲为，因为泡利保护那些不受警察保护的人，黑手党意味着一种通行证，“可以欺负所有家族之外的人”，这就是规则，这就是对土匪来说最大的“道”，而无法加入黑手党永远无法消除边缘身份的土匪来说，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道”之外，建立自己的世界。一方面是被认同的身份渴望，另一方面却是更加冒险的梦想：策划德航劫案，并干掉同伙，私吞赃款；甚至背着泡利贩毒。因为被举报被捕，虽然在监狱里用贿赂的方式，依然享有牛排、葡萄酒、面包和比别人更多的自由，但是生活的欲望对他们来说，永远没有停歇。亨利发展了一条成熟的贩毒之路，通过匹兹堡贩卖毒品来赚取更多的钱，但是在黑手党泡利看来，贩毒是真正的犯罪，完全可以毁灭自己，所以他曾经告诫亨利无论如何不能走这条路，但是被逼无奈的亨利还是铤而走险。而吉米呢，却干了一票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抢劫案，600万的非法收入实现了更多土匪的美国梦。
但是不管是亨利的贩毒，还是吉米的抢劫，他们的“美国梦”是脆弱的，当吉米用极端的手段将所有参与抢劫的同伙都干掉的时候，他自己便成了警察的对象。而亨利在贩毒路上越陷越深，不仅自己的身体受到了戕害，同时也被警察跟踪。那一天似乎是充满悲剧的宿命之日，1980年5月11日，从早上6点55，到8:05，到11:30，再到12:30，到下午1:30,3:30,6:30,8:30，直到10:45，那架直升机一直盘旋在亨利的头顶上，他最后一次贩毒经历最后因为一顶“幸运帽”而走向了终结。而那个时候，亨利或者还没不知道是自己美国梦的真正破灭，任何和贩毒有关的罪名都可以被判25年，而亨利利用妻子凯伦母亲的房子抵押被放了出来，走投无路的亨利最后找到了泡利，而泡利只能了他3000元钱安慰，并对他说，“从现在起一刀两断。”这时候亨利才知道，这是他梦想的真正总结，那个自由和暴力的欲望世界向他关上了大门，那个他渴望的“童话世界”破灭了，亨利说：“3000元钱，泡利就像是为我买了一副棺材。”而对于黑手党的梦想，亨利像是猛然醒了过来，他说，意大利的圈子就是这样，都是臭狗屎。
这是醒悟还是另一种反抗？亨利从小开始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坑蒙拐骗，而所有这些反抗以及暴力，都像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一个肮脏的游戏，这里有堕落有暴力有贪婪有死亡，也有道德的惩罚。亨利爱上凯伦，而后又让一个笃信犹太教家庭的女儿走上了和毒品、欺骗有关的人生之路，看上去他们最终相依为命，但实际上都是美国梦的一个牺牲品。凯伦和亨利相识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的罪恶勾当，她是一个旁观者，甚至相爱，甚至结婚。凯伦第一次带亨利去见母亲的时候，将亨利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偷偷盖起来，这已经不是单纯宗教和信仰问题，而其实是呈现了一种完全陌生、隔离的世界，亨利带她去参加聚会或者各类活动，从来没有外人参加，参加的男人都有一个彼特或者保罗的名字，而女人全部叫玛丽。当结婚后亨利整夜不归，凯伦的母亲质问凯伦亨利到底是谁你了解他多少，而凯伦像是陷进了自己编织的另一个梦里，这个梦有帅气的亨利，阔绰的亨利，以及甜言蜜语的亨利，直到后来警察三番五次来搜查他们的家，凯伦才知道亨利是在偷盗的事，对于这一切，她能做的只是可怜的朝地板吐唾沫，或者很虚伪而无聊地问警察，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当亨利越陷越深，甚至感情出轨的时候，凯伦也有愤怒，也有泪水，她甚至用枪指着躺在床上的亨利，问他：“你到底爱不爱她？”而亨利用“我只爱你，宝贝”一句话就俘获了凯伦，她爱他，甚至不能离开他，而等她放下枪的时候，换来的却是亨利的谩骂和殴打，忍气吞声的凯伦在亨利的世界里已经无法回头，她慢慢地取代了曾经的自己，甚至帮助亨利贩毒，而且还自食毒品。他们的生活，除了享受金钱带来的权势之外，更多的，是朝不保夕的动荡。当最后走投无路找到了吉米，而吉米让她拿几件旧衣服，对于凯伦来说，那是一条漫长而没有归宿的路，是充满怀疑和恐惧的路。
吉米要亨利去弗罗里达杀告密他们的托尼，这时候亨利才知道，杀人只是吉米的一个借口，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所以在孤注一掷中，他告发了吉米，告发了泡利，以及自己。在法庭上，他面前有关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只有我的出生证和逮捕证证明我还活着。”出生是不可更改的，而逮捕是走向最后的归宿，当然对于他来说，也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这两个证明实际上是最后的自我，也是最后的救赎。所以在法庭的审判中，亨利对着庭上所有人说：“我们无所不为，偷窃、抢劫、打架、杀人，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贿赂警察，贿赂法官，送出许多的钱，而他们也乐意受贿。”然后，亨利对着泡利，对着吉米，用悔悟而满足的语气说：“而现在，这一切都完了。我成了普通人，像一个可怜虫度过余生……”
是揭发，是忏悔，也是自赎，是悔悟，是一个破碎的梦醒来，是看见了曾经被蒙蔽的自己。或者无力去解脱所有的生存困境，但至少是从虚幻的世界里找到了应该有的生活，“盗亦有道”，他以“出卖”朋友、泄露机密的暴力方式结束了梦想，除了两张证件证明可怜的活着，他也只有用这样度过余生的自救方式告别那个黑色的时代。
作为美国电影中的黑帮片，《好家伙》不同于《教父》的人生思索，“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提示证明马丁·斯科塞斯在用纪实的方式讲述一个人的成长和衰落，成功和堕落，但是在用时间铺陈的叙述中，却陷入了一种机械主义的窠臼中，虽然用“我”的人称，以亨利和凯伦的视角来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对人生的理解，但这种理性、清醒的剖析和近乎邪恶、酣畅淋漓的暴力体验，完全是相悖的，或者纪实和虚构的矛盾并不能简单地靠旁白来解决，这或者也是马丁·斯科塞斯在《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等电影中无法解决的难题。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996]
思前： 而蟑螂被淹死在水槽里
顾后： 《春树的诗》：我们永远只是一个人
文以类聚
随机而读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