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29 胡子史话
在挂在墙上的镜子面前,他的脸并不在那里,他没有了映像。
——保罗·奥斯特《幻影书》
脸不在那里,是因为逃离了映像的世界,逃离了习以为常的生活,镜子原本就是不会改变的标记物,所以只好不照镜子,让脸从墙上的镜子里移除,像是从来没有历史一般。
脸不在那里,意味着胡子也不在那里。作为引用,在《幻影书》的一页,出现了很多原本没有出现过的情景,这也是吸引镜子外的人阅读下去的原因之一。如果像写小说一般,接下去发生的情节就与“小胡子”有关:“小胡子连接着他内在的自我,是一个表现欲望、思考和内心风暴的转换器。那件外套则体现了他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与周围灰不溜丢的环境反衬下,它就像台球桌上的白色主球一样光芒四射,磁铁般吸引着观众的目光。”
这是一个不在墙上镜子里的形象,其实也不在被认可的世界里,小胡子有着欲望、思考和内心风暴,只不过被这遮挡了被遗忘了,那外套也是转换器,隔绝着现实,而周围灰不溜丢的环境下,吸引人的也仅仅是破烂不不堪的衣服,而那张脸早就隐藏在深处了。
而据说,胡子本来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吸附有害物质是一种功能,但是吸附了就住在那里了,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了,不再离开。呼吸、排汗,以及现实里的行走,各种污染,都滞留在胡子上,有害物质、油脂、灰尘和微生物,组成了一个另一个王国,“小胡子”其实是一种被遗忘却又滋生出有害生活的象征。但是这是被隐蔽的小人物,而胡子除了现实被遗忘的象征之外,也和宗教有关,“从圣安东尼到圣乌尔苏拉,从她手指头上经过的圣徒没有一个不长胡子的;圣弗朗西斯、圣多明我、圣贝内特、圣巴西勒,圣布丽奇特全都有胡子。”圣徒脸上的胡子代表着信仰?在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蓄胡子本来就是一种流行,而十六世纪英格兰的神职人员以不留胡子来表明他们是独身的。当牧师深信宗教改革的学说时他会以蓄胡子作为信号,表示他们拒绝传统教派,或者还反对以剃掉胡子来表明独身。
似乎胡子越长,地位越高,因此十六世纪人们把胡子留得很长。而在阿拉伯谚语中,胡子也是尊严:“一个没有胡子的男人等于一只没有尾巴的猫。”而其实不管是身份象征,是小胡子一般被遗忘还是像圣徒一样是信仰,胡子也只是男人身体里最基本的附属物,因为是附属物,所以可以不在镜子里出现,可以用很简便的方法刮干净,“幻影书”里的映像始终无法逃脱身体,所以胡子,或者是Beard,或者是Mustache or whiskers,也或者是Facial hair,都是身体里的一个名词而已,上唇的称为“髭”,下巴的叫“须”,两鬓连至下巴的叫“落腮胡”,两颊上的叫“髯”,蜷曲的叫“虬髯”……
作为身体的一种叙事,在《耻》里便有了另外一种意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外科医生俯身看看。这玩意是什么?医生咕哝道。他指指胆囊。这是什么?说完一刀割下,往边上一甩。他指指心脏。这是什么?”医学有关?小胡子的医生面对的是胆囊,心脏,或者其他的身体器官,包括胡子,所以切除其中一个,是为了从病态里分离出来,所谓“耻”大约是和身体无关,所以尊严论、身份论、信仰论也都强加在身体里,都是照在自己看不见的镜子里。而被遮住的脸里一定有一双窥视的眼睛,一双逃避的眼睛。
“强者坠落如此境地!”梅拉妮的父亲艾萨克斯叹息着,那时候胡子被刮干净了,身体露出来了,也没有镜子也没有暗示,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启了。史话终结,胡子让脸看得见,让映像看得见。而我,当然,也是新启了一个时代,下巴留出了胡子,既不是象征意义,也无遮蔽的作用,一小撮,几厘米长,稀稀疏疏,就那样用最自然的方式生长,生长,再生长。
第一次留出胡子,像是为了弥补头发日渐稀落的窘境,所以在不断长大不断更新视觉意义的时候,我也没有走近墙上的镜子,当然,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日子,我也会很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地剃掉它们,就如《项狄传》第五卷里的那句话一样:“如同鼻子为鼻子,胡子也仍是胡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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