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9《施隆多夫对话比利·怀尔德》:现在,开机!
镜头里是一直在讲话的比利·怀尔德,画面外则是偶尔提几个问题、或者搭话的沃尔克·施隆多夫,镜头里和画面外,的确构筑了一种“对话”的可能,当两位和德国以及德国电影有关的导演共同处在“对话”之中,为什么最后变成了“Billy Wilder Speaks”的独角戏?
是“Speaks”,而不是“talks”,主角其实只有一个人:比利·怀尔德,施隆多夫的声音会不时传来,但是也只是一种有限的“插话”,镜头也有几次捕捉到了处在对话可能性里的施隆多夫:在28分48秒的时候,施隆多夫出镜,已经秃顶的他面带微笑向怀尔德提问;43分53秒,施隆多夫再次入镜,听怀尔德讲述拍摄《热情似火》时的花絮;54分20秒的时候,施隆多夫再次出现,他听怀尔德对老搭档杰克·莱蒙的评价……三次出镜,施隆多夫在问,在听,但是均不构成和怀尔德“对话”的意义,这种不平等的位置,并不在于双方言说的密度和频率,而是怀尔德完全进入到自己的角色中——一个夺得了剪辑权的导演,一个长期在幕后的编剧,一个已经息影的创作者,或者在不属于自己的镜头前,才会有限地成为“主角”。
背后的确是怀尔德言说的欲望,在怀尔德不停地讲述中,多次提到了开机拍摄的“shoot”,而这个将镜头对准角色进入电影叙事中的行为,也在这部纪录片中成为了一种开机仪式:开机即开腔,于是侃侃而谈变成了滔滔不绝。这是1988年在加州比弗利山庄办公室拍摄的纪录片,一个是曾凭借《铁皮鼓》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导演,一个是在美国好莱坞闯荡多年已经退出电影拍摄的导演,他们的相会应该会激起更多的火花,尤其是施隆多夫来自德国,怀尔德在来到美国之前也曾在德国当记者,在二战结束后他也在德国拍摄了《柏林艳史》,导演身份、德国经历和记忆,构成了他们“对话”的话题,但是在这种只有怀尔德一个人言说的场景中,对于德国和德国电影的言说也根本没有置于讨论的位置上。
导演: Gisela Grischow / 沃尔克·施隆多夫 |
当然,怀尔德回忆了从维也纳到德国的经历,说到了《柏林艳史》的拍摄,也谈到了当时从战场上刚回来的玛琳·黛德丽,怀尔德在巴黎时就打电话给她,他认为戴德丽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这些话题并没有深入,而怀尔德也提到了恩斯特·刘别谦,但是他回忆的刘别谦已经是好莱坞的一个导演了,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完全适应好莱坞的制片制,怀尔德形容刘别谦“害怕”,“我拍了70余部电影,但是还是会害怕得屁滚尿流。”在和刘别谦一周在一起两次的频率中,怀尔德印象深刻的是刘别谦提出“二加二等于四”的观点,二加二等于四,一加三也等于四,一加一加一加一当然也等于四,不同的等式意味着不同的风格,但是“害怕”的刘别谦却说了一句:“二加二,结束讨论。”这意味着他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穿着花格子衬衫和背带裤,抽着雪茄,手上还不时拿着痒痒挠,怀尔德讲述的基本上是在好莱坞的拍摄经历,他评价了那些和他有过合作的演员或编剧,他说莱蒙是“一个完全专业的纯粹主义者”,“没有哪个人对自己的工作会如此认真。”他评价雷蒙德·钱德勒“对剧本一无所知”,“他只写动作,他不懂规则。”所以和钱德勒一起创作的《双重赔偿》时,怀尔德向他解释场景,然后加入对话,“我们完全是在对话中合作的。”他说玛丽莲·梦露总是“有一种精神障碍”,《七年之痒》中她的一句台词竟然拍了有80遍;他认为摄影师塞茨是“有胆量的人”,《日落大道》的女主角葛洛丽亚·斯旺森的风格是学不到的,说奥黛丽·赫本在《黄昏之恋》和《龙凤配》中成为主角是“帮了我”……
《施隆多夫对话比利·怀德》电影海报
当然,怀尔德结合自己的电影也谈到了自己的电影观,他认为,“有一种电影,就是通过华丽的装饰将一个简单的故事告诉给观众。”于是简单的故事变得复杂了;他说到拍摄《日落大道》时,水中发现死者的那场戏,是将一面镜子放在了水底,然后通过拍摄镜子完成了“水下摄影”;他认为一部把整个故事完全解决的电影是不存在的,“但是你可以带给观众一个方向。”电影意味着创造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故事,就像人们能够看见他们所希望的东西一样……怀尔德在讲,在不停地将,从侃侃而谈到滔滔不绝,从德语到口音很重的英语,一切都变成了怀尔德“shoot”的舞台,就像怀尔德形容拍摄《龙凤配》时的鲍嘉,“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在下雨……”而在这个舞台里,作为听着和观众,也知道了一些幕后的故事:
怀尔德说离开派拉蒙是因为在拍摄《龙凤配》的时候,派拉蒙的高层为了讨好西德市场,把《战地军魂》中的看守从德国人改成了波兰人,比利很是生气,毕竟集中营对于怀尔德来说是一段和亲人死亡有关的记忆,他要求对方道歉,但是在得不到道歉的时候他离开了派拉蒙。说起在二战时好莱坞高防空演戏,大家找了一个各自最矮的女人,将她放在担架上然后运上了救护车,但是因为救护车的门没有关上,急速行驶的救护车将那个女人甩了出来,怀尔德这才发现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妻子艾玛·雷维尔;特殊时期有灯火管制,刘别谦是监督员,在大街上看到窗户或灯没有关就在那里大喊,里面有人误以为是纳粹打过来了,马上把窗户关上了……
两个人的对话变成了一个人的独语,镜头后面的导演成为了画面中的主角,纪录片是不是在另一个意义上提供了对怀尔德“身份置换”解读的可能?而里面掺入的一个场景似乎就是一种“身份”阐述:在第33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桃色公寓》获得了最佳影片,走上台的除了怀尔德之外,还有编剧I·A·L·戴蒙德,怀尔德对着话筒说:“我是戴蒙德。”而I·A·L·戴蒙德同样对着话筒说:“我是怀尔德。”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最简单的身份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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