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29 《四月三周两天》:关于堕胎的社会悖论

四月三周两天,是胎儿的寿命天数,是从身体里的一个生命变成一堆死胎的周期,是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希望变成被抛弃的垃圾的时间——长镜头里的胎儿,被裹在那一条毛巾里,被放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曾经在母亲的体内发育、呼吸和生长,但是现在它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东西,而这还不是它最后的结局,在黑暗的夜里,在隐蔽的夜里,它被放进袋子里,放进包里,然后在慌乱、不安和气喘吁吁中被扔进陌生楼道的垃圾桶里。

“你把它埋了吗?”当坐在酒店饭桌上的加比塔问奥蒂丽亚的时候,她还是希望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让这个刚刚从自己身体掉落的生命有一个归宿,奥蒂丽亚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断气那一杯白开水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没有埋在土里,是被扔进了黑夜的垃圾桶里,对于一个胎儿的命运,奥蒂丽亚已经不想再提及,对于她来说,这一种不体面的结束,是生活的一种无奈,是命运的一种残酷,而其实,这样被抛弃的人生,这样四月三周两天的生命周期,却也像是自身命运的一种极端写照。

他们都是正在读书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考试、毕业、工作或者是最主要的,但是加比塔却面临了未婚先孕的残酷现实,这样的现实在1987年的罗马尼亚,意味着两种抉择,一种是和男朋友结婚,生下孩子,另一种则是堕胎,放弃这个生命。而其实,不管是生产还是堕胎,都面临着身心和道德的压力。加比塔是一个柔弱的女性,在那场爱情开始之后,在那个生命孕育之后,她却被男友抛弃,所以在这样的境况下,这个秘密被公开或者生下孩子都站在了道德和伦理的反面,她一定会被别人议论,一定会遭受身心的伤害,一定会被社会所指责。但是堕胎呢?在当时,堕胎是非法的,1966年罗马尼亚颁布禁止堕胎的法律,也就是说,加比塔选择堕胎,则意味着和国家制度和法律对抗,所以无论选择哪种方式,对于加比塔来说,都是一种错误,一种罪恶,一种非法的行为。

           

导演: 克里斯蒂安·蒙吉
编剧: 克里斯蒂安·蒙吉
主演: 安娜玛丽亚·玛琳卡 / 吕明妮塔·杰尔吉乌 / 弗拉德·伊凡诺夫 / Alexandru Potocean / Luminita Gheorghiu
制片国家/地区: 罗马尼亚
上映日期: 2007-09-14
片长: 113 分钟
又名: 4月3周又2天/ 堕胎日记 / 悲观主义的花朵 / 短暂的一天/ 4 Months, 3 Weeks And 2 Days

两难抉择,其实就是进入到了一种社会悖论里,所以她必须选择在一家旅馆里,必须找到非法堕胎的医生,必须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堕胎手术,这是对于社会制度和法律的逃避。但是不管是未婚先孕的痛苦,还是非法堕胎的伤害,背后都是强大的制度机器,而这个机器就是以男人为代表的权力社会。加比塔正是因为被男友抛弃,她才无法成为一个正常孕育生命的母亲,所以她必然要承担不负责任的男人带来的后果,而自身缺乏的防范意识,也表明女性所处的被动地位。所以从胎儿的起源上说,他就是男权统治的产物。而非法堕胎,她选择的是拉蒙娜推荐的那个医生贝贝先生,因为传说他就能很好完成胎儿孕育天数比较长的堕胎手术,虽然有风险,但是至少能够解除后顾之忧,让她又以一个正常的女人重返社会生活。

而其实,贝贝先生作为一个掌握胎儿生命和加比塔命运的男人,在堕胎过程中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医生的身份定义,变成了另一种权力代表。他按照事先约定的地方见到了帮助加比塔的室友奥蒂丽亚,但是似乎对于堕胎的地点选择颇有微词,他指定的两家旅馆因为客满所以难以订到房间,奥蒂丽亚好不容易订到了那一家条件相对差一点的旅馆,却让贝贝大为恼火。因为是非法行医,所以贝贝需要的是熟悉的地点,是不怀疑的场所,而当那家旅馆需要访客的身份证件时,贝贝开始指责他们。等到见到了加比塔,当他问到了怀孕的时间而加比塔似乎模糊地说两个多月的时候,他颇为生气,因为按照他检查判断,已经超过了三个月。“三个月和四个月,如果被抓,判刑是不一样的。”

《四月三周两天》电影海报

因为是非法堕胎,所以存在一个违法的可能,“这不是游戏,我们都可能坐牢。”但是面对共同的危险时,贝贝选择却不是共同承担风险,而是男人的欺压,特别是当听说他们只带了2800多列伊的钱时,几乎是带着恐吓,“凭什么让我承担你们犯下的错?我是在拿自己的安全给你下注。”加比塔和奥蒂丽亚承诺下周二一定将剩余的钱付清,贝贝却反问她们: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你们逃了怎么办?但是面对贝贝作为一个男人的恐吓和威胁,加比塔只能哭着求他,因为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化解这个悖论。但是求他的结果不是下周二还清欠下的钱,而是以她的肉体让他得到满足,从而付清其他的手术费。

而且还搭上了奥蒂丽亚的身体。也就是说,面对男人的强权,加比塔和奥蒂丽亚作为女人,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满足欲望,来解救自己。所以这又是一个悖论,本来加比塔就是希望在贝贝的手术中脱离身心的伤害,告别男友离开而带来的意外怀孕的痛苦,而现在,却需要用另一种的肉体和精神伤害来实现这个目标,所以在男权社会里,女人的痛苦仿佛是一根环环相扣的链条,根本找不到最后的出路。而更为无辜的是,奥蒂丽亚本来是来帮助加比塔的,她为她订房间,接贝贝,却最后还要付出自己的身体,如此贡献,对于奥蒂丽亚来说,更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手术变成了肉体的交易,变成了男权对女性的另一种戕害,而这种戕害所加剧的是精神上的恐惧,如果说,加比塔是一个被男人玩弄而被骗的受害者,那么奥蒂丽亚则是一个无辜者,她有男友阿迪,说好了等考试结束之后去旅行,也答应晚上去他家给他的母亲过生日,看起来,奥蒂丽亚和阿迪之间有着缠绵的爱情,有着生活的向往和希望,但是在旅馆里献身于另一个男人,忽然让她觉得恶心,也让她看见了男权的丑陋和卑鄙。在贝贝终于在棉花、蓝色液体、探针、药水的手术中完成了堕胎的第一阶段工作,离开旅馆之后,奥蒂丽亚骂了一句:真是一个畜生。

完事之后她曾经拼命用水冲洗下身,但是面对卫生间的那面墙壁,她第一次感觉到孤立无援,第一次品尝到了身体被出卖的痛苦。旅馆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奥蒂丽亚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而躺在床上的加比塔弓着双脚,肉体的具象带来的冲击其实是无法抹去的阴影。奥蒂丽亚终于要参加阿迪母亲的生日聚会,本来答应不迟到买一束花,最后到达阿迪家的时候,不仅迟到了,而且花也没有买。而在这个生日聚会上,奥蒂丽亚挂念着旅馆里的加比塔,想着自己肉体被出卖的现实,所以整场聚会魂不守舍,在和阿迪两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奥蒂丽亚情绪的波动终于变成了对阿迪的怨言,而她提出的一个假设是:“如果意外怀孕的是我,你会是怎样的态度?”阿迪没有想到这样的问题,他在犹豫之后说:“我反对堕胎,如果你怀孕了,我可以娶你。”而奥蒂丽亚的下一句是: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嫁给你。

对于奥蒂丽亚来说,加比塔的遭遇让她难过,贝贝先生的行为让她愤怒,而在阿迪家里的这场聚会,有让她感受到了男权社会的无形压力。就在那张餐桌上,阿迪的母亲和前来祝贺的亲朋围坐在一起,他们聊天,他们对话,而奥蒂丽亚却极为尴尬地坐在那里,对于她来说,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医生们无非也是社会的掌权者,他们看不起奥蒂丽亚工人阶级的出身,对于理工科的学习又嗤之以鼻,而当奥蒂丽亚在他们面前要了一支烟时,他们又说孩子在大人面前抽烟是一种不礼貌。

奥蒂丽亚从学校进入旅馆,进入家庭,实际上是以弱者的身份进入到社会不合理的制度里,进入到被权力掌控的法则中,她想要买烟必须从求助黑市,坐公交车是从别人那里哪了余票才不被检票人员赶下车的,她预定酒店房间总是遭到蛮横服务员的无礼态度,当她从阿迪家的聚会回到酒店,遇到的是喝得酩酊大醉却要检查证件的警察。而在阿迪家,在那张桌子上的许多话题,无不是这个不合理社会的折射,比如入党需要关系,比如学生送老师鱼,比如排队才可以买到猪肉,比如毕业分配有隐性指标,比如阿迪的父亲有了关系才让他免除了兵役……这是一个被另一种力量掌控的社会,而奥蒂丽亚和加比塔似乎什么也没有,她们只能在一个旅馆房间里,只能在陌生男人的威逼下,只能牺牲自己的肉体换来堕胎的手术费用。

她们是女人,是可能被男友抛弃的女人,是可能被男医生欺负的女人,是身心受到伤害却只能自己承受的女人,而他们对面的男人,代表着社会的统治力量,他们拿出所谓的道德,拿出所谓的规则,让女人无处可逃,让女人无力反抗。当奥蒂丽亚背着藏有胎儿尸体的包,走在黑夜里的时候,找不到公交车,打不到出租车,是那么孤立无援。而周围响起的狗叫声、警笛声,像随时可能把她吞没在黑暗里。摇晃的镜头里,跟拍的影像中,奥蒂丽亚穿过长长的街道,穿过黑漆漆的楼梯,气喘吁吁地打开那一个垃圾桶,将四月三周两天的生命抛弃在世界之外。

当生命变成一堆肉,一具尸体,一袋垃圾,四月三周两天也取消了时间意义,而在酒店的餐桌上,加比塔和奥蒂丽亚坐在那里,她点了牛肉,因为肚子饿了,她点了开水,因为口干了,两个人静静坐着,在灯光明灭中等待时间老去,等待青春老去,等待生命老去,漫长的夜会覆盖一切,覆盖1987年的罗马尼亚,覆盖四月三周两天的遭遇,而在他们的背后,却是一场隆重、热闹的结婚仪式,它指向爱情,指向婚姻,指向新的生命,但在这个充满悖论的社会里,在这个黑暗的现实里,永远只是一个虚幻的背景。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835]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