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7 《梦想的诗学》:我参加了我的诞生

梦想是这个世界的入口,高大的入口,广阔的入口。天空是这一世界的窗子。诗人教导我们窗子必须大大敞开。
     ——《第五章 梦想与宇宙》

大大打开的窗口是世界的窗口,是宇宙的窗口,而在这窗口面前的是梅侣琴,可是她没有翅膀,她不会像鸟儿那样飞翔,但是这不会飞翔的身体在夜的梦想之后,她找到了另一个自我,另一个存在宇宙中的自我,她长出了翅膀,夜的黑黝黝的翅膀,嶙峋的山峰切割而成的翅膀,然后从小山平缓的斜坡,迈步行走中腾飞起来,充满生命活力的翅膀在拍击蓝天,在不停地振动,“她的全部身心在飞翔”,即使她是乌有的女儿,即使她有孤独的心灵,即使她看见的只是暗淡的烛光,但是她飞了起来,她不再是曾经的自己,当实体开始变化,她具有了猎禽的威力,“她高居于大地之上”。

超越自己,就是超越日常生活所损坏的世界,就是超越没有翅膀的现实,梅侣琴从村姑到仙子,从现实到神话,有一种梦想的力量让她成为一个诗人。但是对于梅侣琴来说,梦想却有两次,永远的两次——梦想飞上蔚蓝的天空或是梦想跳入暗蓝的湖水中。在夜的梦想创造出那双翅膀之前,梅侣琴却在另一个诗人的文本中纵身跃入了那湖水之中,雅克·奥迪贝尔蒂把她放在《湖》里,那是在大地上的存在,那是孤独的世界,而那时那就是一个村姑。当她独自漫步到湖边的时候,湖变成一个诗意的天地,就在那被孤独围绕的世界里,梅侣琴走进了绿色的水中,就在这跃入的一霎那,梅侣琴不是村姑,也不是仙子,而是成为水本身,“水是梅侣琴内在实质的姐妹”,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蓝色喧哗,一种比世界上的一切更蓝,她进入了诗的领地,她穿越蓝色水空的内部,她将“那愤怒的宇宙中的一串串的水珠绕在自己身上”,她不是在游泳,而是旅行,沉思。

编号:B83·1970719·0394
作者:(法)加斯东·巴什拉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96年6月第一版
定价:15.00元
页数:295页

不仅从村姑到仙子,不仅是从孤独的人到游泳的姑娘,而是进入到了宇宙化的“我”的领域。消除了人性接受了宇宙性,对于梅侣琴来说,她纵身一跃的时候,已经开始了自我消亡,而自我消亡并不是死去,“对于要在新天地中体验新生的人,是一种必须的人性自残。”在自残中,她变得无边无际,她创造了生气勃勃的水,而在这水的世界里,她更是看见了水之上的天空,“反映天空的水是一种深度”——“天空通过湖水纯净的镜面,早已变为一池空灵的水。于是天空于水是一种呼唤。”

水与天空,存在与梦想,它们在梅侣琴的世界里得到了结合,也在雅克·奥迪贝尔蒂的文本里得到了结合,于是他们变成了诗人,而在这水的世界,在这天空的宇宙中,当梦想的诗学建立起来之后,它所构筑的是一个包含着全部想象的生命形象,这种形象其实解构了柏格森关于夜梦的那些专论,那些被架构在心理和生理意义上的解释,“你将发现努力飞翔的感觉与手臂及身体压在床上的感觉是同一种感觉”,这是一种使人疲乏的联系,而作为一种诗意的存在,其目的就是要击败如柏格森一样学识渊博的哲学家。

击败生理和心理学的梦境,恢复具有诗意的梦想,这或许就是加斯东·巴什拉的目的,而他对于诗意的探讨,却故意选择一种现象学的方法。“按现象学的原理,问题在于充分阐明通过诗的形象对值得赞叹的主体所产生的顿悟。”运用现象学探讨的是诗的想象力,而他的最终意义是在形象的阐述中,找到梦想的创造里,从而找到主体的顿悟,也就是在关于梦想的诗意中,最重要的是那个主体,那个自我,那个如梅侣琴一样,在自我消亡、自残中诞生的另一个可以游泳,可以飞翔的自己。正如若埃·布斯凯所受:“在一个由梦想产生的世界中,人能成为一切。”所以,加斯东·巴什拉说:“崭新的诗的形象——一个极简单的形象!——因此自然地成为一种绝对的起源,一种意识的开始。在诗人作出宏伟的发现时,一个诗的形象能够成为一个世界的萌芽,一个呈现于诗人的梦想前的想象天地的萌芽。”那个世界被打开,就是在上升的梦想中展开意识,写下词语,记录和谐,“正是通过诗想象的意向性,诗人的心灵才找到了通向任何真正诗的意识入口。”所以在现象学之下的诗的形象性,就是要有它的开源功能,就是要有它的独创性存在,就是要有一种神奇的心理生产力,并在想象的生产力中获益。

但是,在这种上升倾向的梦想,却总是被误解为梦,这是心理学研究的东西,而在加斯东·巴什拉看来,那只是使人惊讶的夜间的梦,而梦想对于他们来说是混乱的梦,“既无结构,也无故事,也无隐谜”,但是只有梦想是诗意的,是可以赋予我们所有世界中最美好的世界,“诗梦想是一种宇宙的梦想。它朝着一个美的世界的开口,朝着一些美的世界开口。它赋予我一个非我,这非我是我的财富;我的非我。”所以宇宙的梦想是让我们离开那些有谋划的梦想,离开一个社会,在稳定和宁静中帮助我们逃离时间,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然后是飞翔,是自我,是美。

在梦境中研究梦想,加斯东·巴什拉找到了两种方法,一种是从词语的世界入手,另一种则是从使对象理想化的激情入手。阿兰·博斯凯的《首篇诗》里说:“在每个词的深处/我参加了我的诞生。”所以那种自我最初在言语中找到归宿,而这种言语的表现形式便是区分阴性词和阳性词。梦与梦想,幻梦与幻想,记忆与回忆,前一项均为阳性词,后一项均为阴性词,在这种对立中,加斯东·巴什拉认为,阳性词表现的是冷酷、沉闷和生硬,而阴性词表现的的柔美、和谐和优雅,所以他在词语世界里想要的是“努力实现梦想阴性的柔和特征”,“当人们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赢得一个阴性词时,那是多么美好的阅读时光啊!赢得一个阴性词能深化一整篇诗。”美妙的阅读时光里,是梦想,是幻想,是回忆,但是这并不是真正的诗意世界,在加斯东·巴什拉看来,真正的诗意是阴阳对立中找到一种完美的结合,对立产生对抗,而在对抗之后则是融汇,则是找到它的伴侣,“所有的词,无论涉及事物,世界,感情抑或妖怪,都开始寻找它的伴侣。”这便是词语的婚姻价值观,所以当我们阅读让·佩兰的“将晨曦许配给月光”的时候,当阅读福楼拜的“我在那最后的树枝上,我以我的面孔照亮了夏夜。”的时候,那种阴阳配合产生的小小幸福便形成了形象世界的戏剧。

“词与人同,具有性别,是逻各斯的成员。和我们一样,词在真理的王国寻求它们的成就;寻求它们的反叛,它们的向往,它们亲缘性,它们的倾向也如同我们的倾向一样受两性同体原型所吸引。”而从词语的世界出发,加斯东·巴什拉开始追寻梦想的梦想的另一种方法,那边是在对象理想化的激情中体验梦想。在男女对立中,有着安妮姆斯和安尼玛两种对立的心理,这也是阴阳两性的心理,所以追寻梦想需要的是“安尼玛”的现象学:“种种谋划与焦虑属于‘安尼姆斯’,它们是面对自我不在场的两种方式。梦想属于‘安尼玛’,梦想生活在欢欣形象纷呈的现在。”而在这两种对立的心理上,对于梦想最诗意的结合则是阴阳同体性,正如词语的阴阳结合一样,在梦想的心理学上也需要找到对立之后的小小幸福。“我是独自一人,故我们是4人。”所以这一句孤独者的铭言在巴什拉那里,就变成了“我梦想”的4个存在,就如词语的婚姻观价值一样,“我们必须深入理解,阳性及阴性一旦被理想化后即成为价值准则。”否则,它们只不过是可怜的生物学机能而已。阴阳对立而结合,是完整的存在,是人性的总和,“相继被表现为阳性成分的活跃功能,阴性成分的保存力量,然后是综合两者的‘安尼姆斯’及‘安尼玛’的团结整体。”

当完成词语和心理意义上对于梦想的找寻之后,加斯东·巴什拉又从另一个入口寻找梦想的诗意,那便是“向往童年的梦想”,童年对于我们来说,总是一个孤独的存在,总是一个过去的时间片段,所以童年的梦想是孤独的梦想,甚至是逃避的梦想,而正是这种逃避,让我们有了一种飞跃而起的欲望,这里没有经验,没有历史,而是回到了自身:“梦想童年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梦想之源,回到了为我们打开世界的梦想。”所以童年如同被遗忘的火种,在我们的身心中复萌,这正是诗人们所找寻的“在我自己的上游”的状态,而童年的梦想其实更是“在上游的上游”,是对存在的一种明证,“童年的回忆赋予我们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无效的过去,但过去突然在想象的抑或再想象的生活中成为充满活力的东西,即有人身心的梦想。”这其实是一种以诗意对抗经验的方式,如果孩子在理性的世界里,那么他将失去的是梦想世界的绝对权力,他在母亲和所有教育者面前成为“客观”处世者——教导他像成年人一样简单地自以为“客观”,用社会性填塞孩子,并按那种平稳的理想为他转杯他的成年生活,从而使他的童年成为一团“可塑的面团”,最后步别人的后尘。

“没有童年,就没有真正的宇宙性。没有宇宙的颂歌,就没有诗篇。”这应该是一种悲哀,当“我自己的上游”变成经验,变成客观,变成理性,那么梦想便成为遥远的奢望,所以想往童年的梦想就是回到自然、原始、无先决条件的依稀梦境,那个梦境里永远有童年的气味,有回忆的梦想,那梦想是:“我的童年是一束芳香。”或者是:“我们的童年使丝绒般的芳香永存。”也可以是:“在萌蕾粘连而苦涩的芳香中/我的故乡的气味像一只苹果。”苹果的气味是梦想的起飞,“气味在第一次的散发中是世界的根源,一种童年的真实。气味为我们提供正在扩张的童年的各种天地。”而这种真实的气味对抗着“哲学反思”中的那带有阴影的cogito(“可伊托”),所以,加斯东·巴什拉要将梦想从历史中解脱出来,就是要找到真正的梦想者的“可伊托”,这是梦想的主体,这是自我——自我的自我,也是非我的自我。

非我的世界是夜的梦境,而自我的世界才属于梦想,“夜里的梦不属于我们。它不是我们的财富。夜里梦是劫持者,最令人困惑的劫持者:它劫持我们的存在。”在夜梦中,主体消失,“可伊托”的存在失去,“仿佛在夜里梦认错了缺席的人”,这是一种逃避,是一种放弃人的存在的全部能力的作为,也让自己沉没在绝对的梦中,而要在这样的封闭天地里找到“可伊托”就需要打开梦想的主体,在惊醒、陶醉和塑像中成为一个伟大的梦想者,成为光芒四射的意识的大师,于是梦想的世界就进入了宇宙的无限和广阔。

“我曾居住在如此广阔的箴言中,以致我必须以整个天地充满它。”罗贝尔·萨巴蒂埃的这句诗便开启了梦想的宇宙,在静静休息的世界中,梦想并不是突然降临,并不是翻江倒海,而是一种平静和安宁,“平静是存在本身,既是世界的存在,也是梦想世界者的存在。”这平静的世界就是大地的源始,是一切宇宙之源的初级形式,比如火,比如水,“人面对火梦想,于是想象出火是世界。人面对泉水梦想,于是想象出水是大地的血液,发现大地具有活生生的深度。人的手指在和一团柔软喷香的面团,他于是开始揉弄世界的实体。”揉弄世界的实体,就是创造宇宙的自我,就是在想象的田地里抵达自己的那个家:

我呼吸,我呼吸
如此深呼吸使我看见自己
欣赏那美好的乐园
我们自己的乐园。
     ——乔治·基朗

世界在呼吸,时间在呼吸。在呼吸中平静,在呼吸中安宁,在呼吸中感知宇宙的美,世界不是人对立的物,“假若世界的整个存在在梦想,他梦想他说话。”所以在原始的宇宙梦想中,世界是人的躯体,是人的目光,是人的气息,是人的声音,当世界处于想象的中心,心灵也处于世界的中心,而这种中心是专属于梦想的存在,“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值得用大写字母书写”,平静维系梦想者与其世界的纽带。而在这样的安宁中建立起一种大写字母的心理学,大写的字母,大写的世界,大写的梦想,大写的宇宙,“静止的水前梦想同样也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心灵安宁。宇宙中,静止的水是一片宁静,一片安定。世界在静止的水中休息。在静止的水前,梦想的人加入了世界的休息。”

于是湖水泛出孤独世界的最后涟漪,于是天空出现梦想世界的最后蔚蓝,而在这呼唤和飞翔中,宇宙的窗户真的为梅侣琴打开,而她跃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溅起了梦想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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