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7《玩偶与珍珠》:读者和作者共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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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一部好的长篇小说会给人带来欢乐和愉快,这大概也是一种能够表达自己观点的特殊方法,毫无拘束地注视着人们,一步步地跟随着他们,审视他们的思想。
   ——《作者前言》

17页的《译者前言》,包括切斯瓦夫·米沃什翻译的《珍珠颂》、201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和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温柔的讲述者——在瑞典学院的诺贝尔文学奖受奖演讲》在内长达45页的“附录”,前奏和附录加起来一共62页,而托卡尔丘克的正文只有110页,这样的比例对于一本小册子来说,的确有一种“填充”内容的嫌疑,而且附录部分除了米沃什的译文和这本书的主题有关,其他两篇根本没有必要收录其中——这是一部关于波兰十九世纪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普鲁斯经典小说《玩偶》的评论性著作,如果按照这样的出版设计,不如将近千页的《玩偶》也作为“附录”放在这本书里,如何?

皇皇巨著《玩偶》的确没有阅读过,但是沃伊切赫·哈斯1968年将其改编成了139分钟的电影,这部和小说同名的电影在7月份的时候已经完成了观影,并留下了近4000字的评论。一个电影观众对电影的观影而做出评论,和沃伊切赫·哈斯将小说改编成电影,也许都是对一种阅读的完成。同样,托卡尔丘克对小说进行评论,也是建立在阅读之上的,所以不管是对小说的评论,还是对小说的改编,或者是对电影的观影,甚至于对小说评论的阅读,都实现某种参与,而托卡尔丘克从这种参与中提炼出了两种更具针对性的行动,一种叫注视,读者阅读小说,就是注视小说中的人物,而且一步步跟随着他们;第二种叫审视,审视小说的思想,而且托卡尔丘克认为,这种审视超越了注视,也超越了现实,“这种审视是在暗处,会产生一种力量,一种近乎魔幻的力量,这在现实中是难以想象的——对许多事件的发生暗中做出评价。”

从注视到审视,从现实到文本,托卡尔丘克的确阐述了阅读最精髓的意义,这种阅读的必要性就在于文本本身就有意义,她在《作者前言》中认为,《玩偶》是一部杰作,而且具有“神奇的双重性”的杰作,一方面是《玩偶》内在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让人们在阅读的时候会自然引向更广阔的田野,这个广阔性包括对那个时代、那些人物的再现,也包括从小说中找到具有启示性意义的东西,托卡尔丘克认为,这部小说表现了人们内心的感受和经验,它不是停留在对事件的记载上,而是揭示了心理学要探讨的“最基本的真理”;同时,这部小说具有现代性,它展现了“一个不从属于历史的个体令人欣喜的永恒性”,主人公沃库尔斯基不是那个时代的个体,而是一个现代人,是永恒的存在;第三点,《玩偶》的主题是追求梦想,它描写了一种促人前进并一定要完成某些任务的力量,以及这种力量的破灭带来的悲剧性故事;第四是小说的形式,它打破了时间的先后次序和人物情感的连续性逻辑,以孤立的片段揭示生活中的经验。

从小说中展示的力量、小说对最基本真理的解释,小说的现代性和小说的主题、小说的形式等方面进行阐述,托卡尔丘克只是在一个层面上进行审视,而审视的另一方面则是评论者的参与,对“现实中难以想象”的事件发生进行评论,由此托卡尔丘克建立了作品和评论者的一体化结构,“评论者和这个作品在某个时候形成一个整体”,这个整体消除了评论者对它感受的差别、作品和评论者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说,评论者并不只是把作品当成一个客体、一个对象,而是在进入和审视中,在力量的展现中完成同一化的构筑:作品是作者的作品,也是评论者的作品,所以在第一个方面来说文本的意义,也是在评论者视野中作品呈现的意义:它是探讨基本的真理,它表现一种永恒的存在,它描写追求梦想的主题,它揭示了人类的生活经验。

评论者和作品构成一种整体,这是托卡尔丘克这本书的基本逻辑,而实际上在她对作品进行评析的时候,这种整体性也贯穿在小说主题、小说人物的具体分析之中。《是否存在所谓的设计?》这是她提出的第一个审视的议题,普鲁斯的这部小说一开始就是寄给《每日信使》的文章,按照要求每周写一段,一段一段发表在杂志上,所以这种杂志约稿、分段讲述的故事是不是存在一种“设计”?和小说作者普鲁斯同时代的波兰作家希文托霍夫斯基就认为,普鲁斯写这个故事“很吃力”,甚至受了折磨,支撑这一观点的是小说总体的结构并不存在一致性,他说,小说“越是接近末尾,就越清楚地可以看到这一点。这里的情节没有发展,也变得松散了”。普鲁斯应约而写,写完前面并不一定能统摄到后面,这的确对小说的整体结构产生影响,但是托卡尔丘克认为,小说写作本身就需要一个过程,“进化就是一个过程,历史也是一个过程,过程就是发展。”普鲁斯按照杂志的要求每个礼拜写一段,也是一种发展过程,这种发展里还会有对小说可能的转变,甚至还会出现如希文托霍夫斯基所说的危机,但是普鲁斯按照“自发和偶然的想象写出来”,这部小说依然形成了一个整体,“虽然不是自始至终,或者即使有也没有把它说出来,甚至连作者本人都不知道,应当为此去努力,或者他虽然知道,但不能肯定这种努力会不会有实在的结果。”所以,托卡尔丘克认为,自发和偶然的想象是每一个作者必须具有的能力,它是构建作品整体性的最重要条件。

《作者是谁?》这是本书中的第二个问题,作者当然是普鲁斯,但是托卡尔丘克既然是在审视中让作品和评论者形成一个整体,那个这个作者也应该和评论者形成一个整体,所以“作者是谁”的问题超越了具体的名字,超越了普鲁斯,而是展现了一种作者的“自觉”:它构建的世界比作者之“我”的世界更大。在这个意义上,托卡尔丘克认为,作者和读者都在创造作品,他们在秘密交流中创造了一个“新的类型的现实”,而且是在发展转变甚至危机的过程中实现了交流和交换,“这个变化的过程出现在一条边界线上,那里有一个读者和作者共有的世界……”所以,作者是普鲁斯,也是每一个读者、每一个评论者,而且是从注视到审视的读者和评论者,他们共同构成了“作者”这一整体,“作者和读者都创造了作品的故事情节,他们的创造没有重复,也完全不一样。”

编号:E38·2230904·1998
作者:【波】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著
出版: 浙江文艺出版社
版本:2021年06月第1版
定价:42.00元当当21.00元
ISBN:9787533964597
页数:172页

创作和审视都是一个发展转变的过程,作者和读者都参与了创造,托卡尔丘克由此阐述了整体性问题,而实际上,这些问题并非是托卡尔丘克的独创,也并非具有真正的学术意义,但是托卡尔丘克将自己放在作品整体性中,在另一个意义上是为了揭开创作真正的意义——身为小说作者,身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克尔丘克的解读更多具有创作的启示意义,而这也许就是出版社出版这样的图书的真正用意,从更严格意义上来说,托卡尔丘克在这里并非是真正的评论家,很多议题的阐述只是浮于表面,甚至是拾人牙慧,这部分成十三章的著作更像是评述性散文,而托卡尔丘克也更像是阅读的引领者。

展开来说,托卡尔丘克从《玩偶》的主题、人物分析、小说结构等方面进行了阐述,其中贯穿着的逻辑线就是整体观,就是发展,就是转折,就是发现。就小说来说,她认为讲的是认识、转变和人,“以及人的精神使命完成的历史”,这种从认识到转变的过程是自然而然出现的,具有自发和普遍性,“说明了这一过程是在什么历史、社会、习俗和心理学的具体条件下出现的。”所以托卡尔丘克认为,这个故事是一种象征,它最充分地表现了无意识的本质,它不是创造的,而是自己出现的,不是事先安排的,而是必然产生的。比如小说中人物,他们也是象征性的人物,他们所经历的转变就是一种自然而然发展的结果。主人公沃库尔斯基是谁?托卡尔丘克认为这是一个患了“沃库尔斯基综合征”的象征人物,他的一切出发点就是行动,“我行动,故我在”,他对人的帮助,他自己的选择,他对伊扎贝娜充满想象的爱,以及最后他悲剧的下场,都是行动的结果,之所以沃库尔斯基只凭行动患了综合征,就在于他有极低的自尊,“对自发地,也是无条件和自然而然产生的爱的渴望;对心醉神迷,或者对存在这个事实在身心上都感到非常满意的渴望”,所以在行动中沃库尔斯基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是谁,他的对行动的忠诚构成了他的宗教天性,“他在这个世界上是个陌生人,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像他这种人是存在于别的社会秩序中的,但他把这一切都忘了。”所以最后他会成为那个寻找珍珠的人,会成为现代永恒的存在。

伊扎贝娜也是一个象征的人物,她一方面是作者笔下的人物,另一方面则是沃库尔斯基不断虚构的爱的对象,所以当沃库尔斯基构筑了爱的“内容的世界”,并不被了解的伊扎贝娜就是一个“形式的世界”,形式和内容并没有结合,甚至出现了错位,所以伊扎贝娜就变成了幽灵,“她只是一个符号,是一面没有被触摸过的旗帜。”而且和沃库尔斯基在发展和危机中开始了转变寻找属于自己的珍珠不同,伊扎贝娜的象征性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她才是一个模型,一个玩偶,一个有诱惑力却是内部空虚的存在,“她就像立在路边的一个路标一样,只能够吓走麻雀。”

分析人物,托克尔丘克的整体性就表现在人物转折的过程里,而《玩偶》这部小说在主题上建立的“宇宙”,则是另一个在不断变化中达到整体性意义的丰富世界。一方面,“危机触动了《玩偶》的主要人物,是他们产生心理变化的发动机。”托卡尔丘克认为小说中的危机是不断激发力量趋向于整体的动力,危机是战争的危机,是经济的危机,是爱情的危机,而沃库尔斯基的危机则是“要变成另一个人”,不管什么样的危机,它对为转变创造了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最大地集中力量,在下一个阶段创造另外一种形式。”从危机的必然性引出了小说宇宙中的“三种主要的万有引力”:一种是异己,认识世界就要忘记自己的异己性,但是要得到改变摆脱危机,则需要具有异己性,“异己性也是一种高尚品德的表现,它是力量产生的泉源。”异己才能和神对话,以及才能进行另一种选择,以及才能超越和改变;第二种是虚荣,“虚荣说明缺少什么东西,一个空的、虚设的地方以前有过,现在被取消了,没有了。”虚荣正说明需要充实,需要深入内部,伊扎贝娜没有这样做,而沃库尔斯基却这样做了;第三是爱情,爱情本身就展示了一种力量,但是沃库尔斯基对伊扎贝娜的爱是幻想的爱,那张带在身边的画像只是把伊扎贝娜当成了符号,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最后破灭的爱,让沃库尔斯基在危机中发生了转变,爱的力量不是为了爱的发展,而是要将爱从奴役中解脱出来。《玩偶》的大宇宙还呈现了世界的多样性,这种多样性表现了一种等级,伊扎贝娜在爱情中以俯视的目光看人,她对沃库尔斯基只是同情,“如果他们注定要干活,那显然是因为他们罪孽深重”,所以低等和高等,大众和被选中的阶级,以及昏睡和苏醒的人,建立的等级所需要的是一种突破的力量,这不仅是摆在沃库尔斯基面前的选择,也是当时处在资产阶级发展阶段的社会命题。

《玩偶》呈现的大宇宙,最后在沃库尔斯基从危机中转变,从转变中行动,从行动中异己,乃至最后以悲剧性结尾,但却是一种象征性整体意义的产生,那就是“珍珠”的真正发现。沃库尔斯基从华沙到巴黎,是一个转变的行动,他所听从的就是精神世界的“召唤”,普鲁斯很明确指出,“从沃库尔斯基投身到巴黎生活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了一种神秘的生活。”而托卡尔丘克认为,这并不只是地理空间变化带来的改变,也不是文化环境带来的变化,而是沃库尔斯基整个宇宙的变化,他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想要变成人。”托卡尔丘克认为,这是上帝在和沃库尔斯基谈话。而这样的谈话也出现在沃库尔斯基和老人盖斯特之间,盖斯特认为,必须抛弃信得过的一切,离开看中的那个人——一方面指的是沃库尔斯基对伊扎贝娜充满想象却自欺欺人的爱情,另一方面则是沃库尔斯基对自我的超越,盖斯特认为他不应当是商人,不应当是男人,不应当是波兰人、理想主义者,而是超越人生舞台角色的人,托克尔丘克认为,“盖斯特真的是一种精神,代表一个人的先验前意识的原则,他的发现包含了最重要的宗教信仰的经验。”

这个被过去一切的抛弃对自我超越的实践就是童话里的“珍珠”,“因为这里面正好说了梦和苏醒、道路和目的、坠落和高升这样一些有重要意义的比喻。”沃库尔斯基像《珍珠颂》里的人物一样,落入到了“形式的世界”,他穿上了别人的衣服,接受了别人的影响,但是那不是爱情,而且他也迷失了自己,所以他要脱离自我,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他找到了神秘的“珍珠”,而“珍珠”也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只不过在《玩偶》中,沃库尔斯基以悲剧性的死亡完成了对自我的找寻,在托克尔丘克看来,沃库尔斯基最终获得的事死亡的感受,这一种死亡让他找到的是灵魂,这才是“珍珠”的真正象征意义,“说明了沃库尔斯基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自由了。”

从“玩偶”构筑的形式的世界,到“珍珠”中获得的“内容的世界”,沃库尔斯基在危机、转变和发展中重建了自己的宇宙,这是一个整体;普鲁斯以每个礼拜一个章节完成小说,自发和想象构筑了小说的整体;托卡尔丘克从阅读小说开始,对小说进行审视并参与小说的创作,这也是一种整体,整体超越时间,整体超越历史,整体也超越个体,但是当三分之一的附录和三分之二的正文合在一起,在完全是“形式的世界”里,何来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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