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7《竞选风云》：你方唱罢我登场
距离西德尼·吕美特的《电视台风云》十年，十年时间，从“Network”到“Power”，代表着吕美特对不同主题的关注，但是中文翻译的“风云”又将两者精妙地组合在一起，不管是媒体运作还是政治竞选，不管是内容生产力构筑受众影响力，还是权利更迭背后的策划造势，其实都凸显了“风云”背后的游戏本质，在操控世界里，叱咤风云最后都会在转瞬即逝中烟消云散。
但是，和《电视台风云》最后“工具人”被抹除的悲剧带来的振聋发聩不同，《竞选风云》的结局却是在让“工具人”在醒悟中回归，而最后一个场景更像是吕美特对媒介影响政治的一种审视性讽刺：它们是各种设备，是各种屏幕，是控制台，是宣传片，甚至是广告，在不断跳动演绎的精彩世界里，它们只是一种物，而且是复数的物，如果政治中的“叱咤风云”完全被这一堆机器所操控，那么政治竞选不光是复数的游戏，而且政治背后的人也成为了毫无生命、毫无间接的物——在对物的深层次挖掘中，吕美特让这个游戏最后在皮特的退出中真正走向了“GAME OVER”。
对于在新闻界呼风唤雨的经纪人来说，皮特代表着吕美特从“电视台风云”到“竞选风云”的一次转向，或者说意味着媒介的一次转型，那就是从新闻转向了政治，他成为了包装政客的项目策划人，并通过媒介的宣传放大效应，从而在竞选中占据更大的优势。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场冒险式的策划：竞选者赛佩特对民众发表演讲：“我们要说不，这块土地属于我们，我们要掌握自己的未来……”在群众的欢呼中远处忽然发生了汽车爆炸，有人受伤，赛佩特在混乱的人群中冲向受伤者，但是他的这一行动被后面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皮特带领摄制人员无限接近事故现场——这是对新闻规律的尊重，是新闻本身所要求的行为，但是对于皮特来说，这并不是简单的新闻事件，而是政治竞选中绝好的宣传机会，当赛佩特将伤员送上救护车，一旁的皮特告诉他的事：“以后每次演讲都要穿上这件血衣，直到竞选结束……”
| 导演: 西德尼·吕美特 |
这是一个关键的转变：当现场是竞选的演讲现场，它是新闻，当现场变成汽车爆炸的事故现场，它也依然是新闻，但是当现场变成穿着血衣营救的现场，当摄影机更为主动地捕捉赛佩特的镜头，这就变成了一次作秀，而皮特的目的就是在现场的转变中为竞选造势。像赛佩特竞选演讲是发生汽车爆炸这样危险的场面毕竟是一种极端，但是在皮特所接受的各种项目里，他一样通过包装、造势、作秀甚至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办法为自己的客户赢得影响力，从而占据竞选中的优势。在美国各州开始竞选关键时刻，皮特和他的团队马不停蹄奔波在各处：新一届新墨西哥州州长的大选在即，华莱士·弗曼选择了皮特团队帮助他助选，皮特从竞选的总体策划到形象设计、演讲姿势、主题选择都做了精心安排，甚至包括大会入场券的颜色、投票信息和宣传广告的内容，事无巨细，都负责到底；华盛顿特区的现任州长安德里亚打响了连任的保卫战，皮特一直是她背后的策划者，这次安德里亚的对手阿尔伯特采取了抹黑她形象的办法，所以安德里亚希望皮特利用媒介力量扭转形式；俄亥俄州的参议院山姆也是皮特服务的对象，但是在关键时刻他告诉皮特自己将退出竞选，在闪烁其词中皮特知道山姆因为患上了艾滋病，但是他却接到了比林斯的电话，比林斯找他谈，提出了自己的老板杰罗米·凯德想要竞选山姆参议员的位置……
从新墨西哥州到华盛顿特区，从俄亥俄汝州到纽约州，皮特的业务遍及美国大地，所以吕美特对皮特的故事的叙述完全是一种“跑马灯”的快速交代法：字幕中的时间和地点被标注，所有的时空被切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单位，皮特在飞机、汽车等的交通工具中将这些时空单元连接起来，而这就成为了皮特的故事，也就是说，虽然他是竞选的幕后策划者、项目的运营者，但是他本身就这样被时间化和空间化，时间化和空间化带来的就是个体的工具化，而个体的工具化折射的则是政治的游戏化。所以吕美特在这里提出的问题是：一场竞选获胜最重要的是什么？虽然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竞选纲领，但是在完全需要表现的舞台上，皮特的幕后策划显得尤为重要，在新墨西哥州州长竞选中，皮特为华莱士拍摄宣传片，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宣传片，完全变成了好莱坞式的电影巨制，他调集了新闻媒体，出动了直升机，华莱士骑在高头大马上，但是在拍摄中，直升机的响声惊扰了大马，华莱士从马上摔下来，当皮特想要重拍时，发现刚才华莱士骑在马上、白马扬蹄的动作极具冲击力，也就是在摔下前的那瞬间，完全是宣传片想要的完美效果，于是这个尴尬、危险的瞬间一下子在定格中变成了策马扬鞭的镜头。
《竞选风云》电影海报
这就是媒介包装的意义所在，它并不提供真实的信息，一切都趋向于它最佳的效果，而这种包装的效果也折射出政治游戏的虚幻性。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凯德找到皮特聘请他成为助选的团队，身为控制燃油、电力、煤气等传统能源的大佬，凯德竞选的资金充足，皮特一开始也认为这是一笔大单，他让凯德坐上山姆曾经做过的椅子，告诉他坐上这个位置要1000-1200万美元，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团队策划和包装也是高价的。但是凯德并不是单纯的竞选者，他和山姆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关于太阳能产业发展的分歧，而皮特的前妻兼助手西德在接触山姆的妻子克莱尔的时候，发现克莱尔和比林斯之间也有某种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是隐秘的，实际上真相是克莱尔收了比林斯38万美元。这内部的交易让皮特感到这件事并不简单，一直支持山姆的皮特也发现自己的电话被窃听，甚至在一次外出时差点被跟踪的汽车撞死，皮特找到比林斯，但是被比林斯威胁，直到此时，皮特才感觉到政治阴谋远比自己想象得复杂。
在某种程度上，竞选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游戏，吕美特通过场景不断传化让皮特成为奔波各处的一个工具人，实际上在叙事中就已经表达了工具人自我的缺失，但是，这种缺失依然和他表面的生活一样，吕美特并没有真正进行审视，他只是让皮特在一个人的时候，敲击着小小的盘子，在发出如鼓点的敲击声中，皮特回到了自我，但这是完全形式意义的，皮特的行为并未真正赋予某种反思性意义。而最后皮特的退出更是显得局促，在得知俄亥俄汝州参议员的竞选中出现了一个陌生面孔，他就是奥伯林大学历史教授菲利普·阿朗斯，他既是新人，也是独立竞选人，而且他助选的是威尔弗雷德团队，威尔弗雷德是被新墨西哥州州长候选人、华莱士的对手弗兰克解雇的，他转而投向了独立竞选者菲利普，在某种意义上又成为了自己的对手。比林斯对自己的设计，好友和对手间的互相转化，这些事皮特最终决定退出这个游戏的关键？
也许这些都是原因，但是吕美特并没有真正在叙事中让皮特的幡然醒悟顺理成章，而是用一种生硬的镜头转换完成了皮特的回归，甚至皮特的回归也莫名其妙变成了政治游戏的终结：皮特退出了凯德的竞选团队，然后免费为菲利普提供支持，在最后的竞选演讲中，菲利普独树一帜，说出了关于竞选的本质意义，最后他虽然没有成为参议员，但是以第二名的成绩击败了凯德，在支持者的掌声中，菲利普再次发表了感言：“普通人参加竞选，直言不讳的表达真实情感，没有华而不实，没有精心包装，不受那些媒体魔术法师操纵，我们一起创造了政治历史时刻。”这是身为独立竞选人的一份“政治宣言”，它战胜了政治游戏，但是吕美特完全将其拔高：独立、普通的菲利普击败了资金雄厚的凯德，这一冷门难道就是美国民主选举的一次真正胜利？这难道就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即使具有特殊的意义，难道就能代表皮特的回归？或者说，“不受媒体魔术法师操控”就完全代表着皮特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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