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7《莱昂内往事》:此情只待成追忆
卡莱斯·普约尔和曼尼尔·马约尔导演的纪录片《莱昂内往事:电影,电影》上映于2001年,距离60岁的赛尔乔·莱昂内逝世已经12年,12年是一个段落,它由缅怀、回想和追忆构成,它在“电影,电影”的呼唤中书写了他人眼中的“莱昂内往事”。
12年仿佛是一个久远的时间,回想着“Once upon a time”的余韵,不断敲打着那些还活着以及受到莱昂内影响的人。从1961年的《罗德岛巨像》到1984年的《美国往事》,莱昂内在23年的时间里只拍摄了七部电影:“镖客三部曲”和“往事三部曲”,加上处女作《罗德岛巨像》,这七部电影对于莱昂内来说,的确在数量上太少了,但是在矛盾、幻想和诗意的世界里,莱昂内却制造了电影的神话,就像《黄金三镖客》中的“好人”所说:“每支枪都有他们自己的声音。”这些电影构成了莱昂内独特的声音,而其中的英雄主义、异托邦的诗意,成为解读莱昂内电影叙事的关键。
摄影师托尼诺·德里·戈里说:“莱昂内事一个喜欢美好事物的人……”在电影中出演小孩母亲的演员玛丽安妮·柯奇说莱昂内是一个“认真的人”,他总是做有趣的事;历史学家克里斯多夫·费莱茵说莱昂内是一个英雄,莱昂内的妻子卡拉则说莱昂内一直是个魅力无法抵挡的人……还有和电影直接相关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莫里康内也都回忆和莱昂内有关的故事,当逝者成为他者,在他们的回忆里,感伤的、无奈的、哀叹的背后,似乎也都把莱昂内当成了一个英雄,他对电影的开创性贡献也在神话的维度里。克里斯多夫·费莱茵认为,莱昂内拍摄的“镖客三部曲”是对西部片的突围,美国导演约翰·福特、霍华德·霍克斯、拉乌尔·拉尔什都拍过美国西部片,在他们的电影中,西部虽然是一个未完全开发的地方,但是讲述的故事却是“真实世界的历史”,而莱昂内从黑泽明的《用心棒》获得灵感,从美国西部片中吸取营养,却营造了一种“魔法”的东西,这种魔法让他的西部片成为了“成人童话”,而托尼诺直接将莱昂内的电影看做是一种“神话”——第一部电影《罗德岛巨人》在题材上就是一个神话。
导演: 卡莱斯·普约尔 / 曼尼尔·马约尔 |
“镖客三部曲”对西部世界的展示就是在诠释一种英雄主义的神话,而“往事三部曲”也凝聚着莱昂内浓浓的神话情结:《西部往事》表现19世纪末早期移民在美国的生活及其开发西部时的故事,它是对神话秩序的一种新建;《革命往事》描写政治在美国的作用及美国与邻邦的关系,“革命”中的英雄即使倒下,也是一种神话的书写;《美国往事》通过意大利人眼中的美国形象,对好莱坞创造的美国形象提出了批评,其中有着神话幻灭的强大影子……题材如此,莱昂内对西部片、对往事的影像化诠释,也是一种神话的再现,而莱昂内的天才性、对拍摄的认真态度、影像和叙事中创造的新颖手法,无疑让他也成为了一个英雄,也演绎了一段神话。
关于电影音乐,关于电影造型,关于电影叙事,关于电影独白,莱昂内都以其独一无二性创造了神话,比如口哨和电吉他带来音效,比如独特的马车道具,比如从父亲那里吸取的图像表达经验,“图像能传达的信息无需对白来添足”,费莱茵解读美国西部片和莱昂内西部片的不同,“美国的西部是绿色的,意大利的西部则是棕色的,突然就被黄沙覆盖了……”导演卡罗·礼赞尼认为,莱昂内的电影是一种“矫饰主义”,体现的是精美的设计风格……在对“莱昂内往事”的回忆中,每一个人都在点滴还原莱昂内的故事,比如他和莫里康内是小学同学,他和布景设计斯密同住一个街区,他喜欢喝威士忌吃意大利面,这些点滴让人感觉到莱昂内的亲近性,但是,在他创造的巨大成功面前,莱昂内逐渐符号化,和意大利西部片、往事一样,已经慢慢脱离具体的情境,成为脱离了对白的图像,制造这一切的是时间,是时间中的沉淀,是追忆中的提炼,但是这个背后的真正制造者便是莱昂内本人。
玛丽安妮所说的“认真”,托尼诺所说的“美好”,费莱茵所说的“天才”,以及礼赞尼的“矫饰主义”,实际上所构成的就是莱昂内自我神话的一面,它更具体的关键词是偏执、完美和紧张:他在拍摄《荒野大镖客》的时候,一个镜头要反复看二三十次;托尼诺回忆说他在片场紧张地双手在不停的抖动;为了创作《革命往事》的剧本,他解散了此前的创作团队,让贝纳尔多·贝托鲁奇进行创作, 让《西部往事》编剧之一的富里奥·斯卡佩利许多年后还无法释怀;《美国往事》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经历,这部准备了15年的电影在创作中不断原先的想法,它虽然创造了一个奇迹,但也让莱昂内身心疲惫。
《莱昂内往事》电影片头
费莱茵说莱昂内是个“天才”的时候,说到莱昂内的一个细节:电影取得了成功,莱昂内说话的时候已经很少说“我们”,而总是反复说“我,我”,这种从“我们”到“我”的转变,很明显把电影看成是一个人的事,莱昂内似乎在这种自我神话中得到了满足,而在《黄金三镖客》时,费莱茵说他开始担心电影是否会成功,以前拍摄电影莱昂内享受的是拍摄的过程,成功与否并不是他真正追求的,但是在已经取得了成功之后,莱昂内开始注重结果,关注成功其实意味着担心不成功,所以费莱茵察觉出莱昂内已经无法享受到拍电影本身的乐趣,电影反而束缚了莱昂内,那时的莱昂内喜欢拍摄地阿尔梅里亚,他总是面对阿尔梅里亚的群山,以此获得一种平静。
但是莱昂内注定只是遥望那种平静的状态,他越来越把自己束缚在电影神话中,《美国往事》当然也取得了巨大成功,按照莱昂内的计划,接下去他将拍摄一部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包围苏联列宁格勒900天的宏伟史诗战争片,这部电影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美国往事》的一次超越。费莱茵清楚地记得莱昂内曾经对他说起的电影第一个场景:一开场是一只手,那是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在弹钢琴的手,他弹奏的是《列宁格勒交响曲》;之后镜头被前景的一块幕布改变,直升机出现,随着直升机左转,镜头是对列宁格勒整个城市的俯瞰,人们在匆忙赶路,之后是河流,是军队,是坦克;镜头推向了指挥官,他正在用望远镜观看,镜头里是他蓝色的眼睛;随后传来一声命令:开火!一声巨响,屏幕变成一片白色,打出电影片名……
第一个场景已经在莱昂内脑中形成,它也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的“史诗”,但是预算过大的这部电影终于没有从计划变成现实,没有从构思变成影像,莱昂内也因为过于劳累去世。英雄轰然倒地,英雄没有完成神话,于是,在制造了美国神话、好莱坞神话,以及电影神话之后,莱昂内最终倒在自我神话里,最后留给世界的是“Once upon a time”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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