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01 《俺爹俺娘》:被消费的亲情

“俺爹俺娘”是亲情又极具煽情的四个字,它印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写在一部电视剧的片头。书是一本收录12000张照片的摄影集,电视是一部24集的纪实连续剧,相对于这一本厚重的书和具有精彩情节的电视剧,同样以《俺爹俺娘》的纪录片则显得单薄,30分钟只是一部断片,所有的故事也只是围绕着焦波为父母拍摄晚年的那些影像,或者说,2003年的这部纪录片只是亲情和煽情故事的序曲,只是“感动北京,轰动中国”的引子,它甚至只是指向对亲情的愧疚,对父母之爱的偿还,只是小我意义上的抒情。

焦波的老家在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天津湾村,位于鲁中山区、与沂蒙山毗邻的的这个家是焦波人生出发的起点,也是父母相守而终老的地方,偏僻、贫穷是这片土地的写照,而对于父母亲来说,为了让孩子走出大山走向外面的世界,他们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焦家三代都是木匠,焦波的父亲先前读过私塾,但是还没读完,就被爷爷拽了出来,一起去拉大锯,所以在焦波父亲的心里,希望后代能有人成为文化人,希望儿子能够走出去,焦波的父母生了八个孩子,而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个,而且老大还是先天智障,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之后考上师范的焦波。这像是对自己人生遭遇的弥补,所以当焦波六岁上学开始,父母就把所有的精力都倾覆在焦波的身上。当焦波如愿考上师范的时候,父母给他了一块100多元的手表,一辆100多元的自行车,在当时猪肉还只有七毛八一斤的物价水平,300多元的“入学礼物”实在是昂贵了。

: 韩蕾
编剧: 韩蕾
主演: 焦波
类型: 纪录片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汉语普通话
片长: 30分钟
又名: My Mother, My Father

作为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这些钱是如何积攒下来的?其实焦波后来才发现,是父亲十年来背着木匠箱子在外面打工赚来的,那一次,他在煤矿里看见父亲躺在那儿,手上带了绷带,鲜血还往外滴,父亲在打工的时候手受了伤,这对焦波的触动很大,是父母用他们的辛劳铺垫了他向外行走的路,所以对于焦波来说,好好读书或者是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一种方式,而喜爱摄影的焦波,之后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他对父母的敬意,而这种敬意更多感情却是愧疚。

随着父母年岁渐大,焦波希望用自己的照相机、摄影机给父母留下生动的影像,希望用这些影像来抵抗时间,来保留记忆,当然,也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愧疚。因为穷,父母在60岁以前没有拍过一张照片,而第一张照片也是1973年自己在山村中学教书的时候,用老式照相机拍下的。所以照片这种直接留存记忆的方式开始成为焦波表达情感的主要载体,2001年,他用一张白色的床单遮挡后面破旧的窗棂,按下快门,拍下了父母结婚50年的“金婚照”,这也是父母第一张合影。之后,只要焦波回家,就把镜头对准父母,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乡野干活,焦波都用相机记录父母生活的点滴。他拍下父亲拿着大地瓜面带微笑的瞬间,拍下矮小的母亲站在麦地里收割麦子的画面,拍下父亲在村口为他们买来香蕉的一幕,拍下母亲招待家人团聚买豆腐的情景,这一幕幕都被定格,成为父母生活中永远的影像。

用相机记录生活,并非只是保留父母的那些影像,在焦波的心里,其实更希望通过镜头传递一种复杂的情感,那就是走出乡村又回归乡村的依存感,他给父母安装了电话,母亲却拿到了话筒引来欢笑;他将镜头对准父老乡亲,父亲忙着介绍,我儿子是“摄影师”,却把摄影师念成了“聂影师”,那些乡村生活,乡村景象,乡村的一草一木都进入了焦波镜头里,焦波似乎开始站在更高的起点,他用他的照相机记录中国三十年来农村的巨大变化。而实际上,这种视角的转变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新的创作实践。

《俺爹俺娘》海报

从大山走出来的焦波,虽然魂牵梦绕的是自己的山村,实际上他已经无法再回到那个贫穷、落后的地方,他告别了山村学校,慢慢走进了城市,最后在祖国首都背景落下了脚。而其实这种走出的方式对于焦波来说,也意味着某种东西的缺失,城市的精彩,城市的喧嚣,城市的快节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也终于将目光再次转向乡村,转向老家,转向父老乡亲。他拍摄母亲的照片在报纸上发表了,而之后焦波也开始自己另一个计划,将这些照片进行展出,让更多的人感受家乡的变化,感受父母的辛老,感受真情的瞬间。

而实际上,1994年完全走向城市生活的焦波已经彻底将家乡当成了“他者”,他无法完全融入,他只是用相机介入生活,所以尽管有深夜母亲送行的感动,尽管有一家过年相聚的快乐,尽管有母亲九十大寿的喜悦,但是对于他来说,他按下快门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再也拍不到他们了,或者说,作为他者再也无法看见精彩,再也无法偿还愧疚。不管是照片发表,还是办摄影展,对于年迈的父母来说,或许真的打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乡村生活,甚至他们已经成为一种消费对象,在观众的簇拥下、观众的动情里成为仪式化的主角。

1998年,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这场摄影展,实际上是一个被消费的起点,已经九旬的父母从老家赶来为焦波的摄影展剪彩,这是真正的煽情,母亲当时正生着病,在火车上也是打着点滴,这是一段辛苦的旅途,只有父母两人的车厢里弥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楚,看上去他们为自己的那些照片而来,实际上是为了焦波,为了焦波的那个仪式。而当他们用自己从老家带来磨好的剪刀剪断彩带,实际上就已经成为了仪式的一部分,那些在画面中的俺爹俺娘才是真正的主角,才是打动观众情感的主角,而两位老人,身穿厚厚的军大衣,坐在摄影展的角落里,显得那么孤独。

父亲坐在长凳上拉着母亲,唱着《穆桂英》里“又溜溜又勾勾”的时候,母亲穿着大红棉袄喜庆地庆祝自己90岁大寿的时候,被定格的这个瞬间成为父母最后的影像,一个月后,父亲突发脑溢血,而母亲肺气肿复发,两老口就住在同一家医院里,也隔着几间病房,但是24号病床和30病床却成为他们永远的生死距离,母亲不知道父亲生病住院,而当父亲逝世的时候,母亲被办理了出院手续从父亲的病房中走过,人生相守70多年,却在最后没有见上一面而擦肩而过,这里面或许有儿女对于母亲身体的考虑,但是这无论如何都会成为母亲的遗憾,也成为后辈的遗憾。

实际上,焦波对父母的消费依然走在煽情的道路上,父母永别是带着遗憾,而在父亲逝世后,拿着照相机的焦波对着地上堆在一起的花圈失声痛哭,随后按下快门,无论哪个时候,相机都随身携带,照片都不再遗落,对于焦波来说,似乎“俺爹俺娘”是一个不容错过的计划。而在和住在姐姐家的母亲告别的时候,一只手拉着年迈的母亲吗,一只手却还不忘按下快门,将瞬间定格,成为一种煽情的影像,即使送别之后,也用相机的镜头对准在窗口观望的母亲。

完整记录他们的后半身,这是焦波的一个实施计划,所以即使在父亲的花圈面前,即使需要和母亲拉手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放下照相机,依然用镜头记录,依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摄影师”,而不是儿子。父母的生活被写进那一张张照片里,记忆被永远定格,在焦波看来,这是一种感情的回报,但是无论是父母之爱,还是儿女之情,都过于自我,在父母几十年的养育之恩里,为什么没有对身患先天智障的老大的照顾镜头,为什么从来不提及几十年来在家里照顾两老的姐妹兄弟,其实在父母漫长的人生中,他们一直在默默付出,一直在努力回报,而焦波根本没有一点交代,没有一个镜头。

1998年的摄影展是焦波消费亲情的起点,之后焦波收集整理了三十年来为父母拍摄的120000张照片,并于2007年由昆仑出版社出版;同一年,根据资料改编的20集纪实连续剧《俺爹俺娘》拍摄完成,并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摄影集获得首届国际民俗摄影比赛大奖——人类贡献奖,被媒体评为“感动北京,轰动中国”,而在拍摄纪实电视剧的时候,导演对焦波说的话是:“坚持住!你是在为天下的父母孩子拍戏啊!”摄影集和电视剧都在公共意义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也唤醒了很多人被忽视的亲情,这或者也是焦波希望达到的效果,当“俺爹俺娘”这四个词成为飙泪的共有记忆,成为子女偿还感情的催化剂,实际上也在照片、电视中把亲情物化了,甚至完全成为了消费对象。焦波回忆小时候和母亲上山采豆角的时候,向着群山发出的那一声“娘”,只有石崖的空空回声,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村里最后归于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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