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1《大内幕》:当女人成为牺牲品
女人是在汤姆被判定为自杀却爆料不是自杀的酒吧女露茜,女人是和事件毫无瓜葛却提供了重要线索的破脚女人派克,女人是左脸被丈夫烫伤了还找警察的黛比……当这些女人在线索中断时一次次提供重要情报,一次次让孤胆英雄戴维接近真相从而揭露了“大内幕”,弗里茨·朗似乎完成了对于女人的转变,她们不再是以前在黑色电影里的那些蛇蝎美人,而成为了破案的功勋人员,但是在“女人们”的背后,是不是还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主义者?
第一个起到了关键作用的女人是“隐居”酒吧的酒吧女露茜,当负责档案的警察汤姆在寓所内自杀,警方赶到现场几乎已经判定他就是自杀,但是露茜出现了,她告诉戴维的是,汤姆不会自杀!自己和汤姆在一起已经一年多,她知道生性乐观的汤姆绝不会走上自杀之路,而且她提供的线索是,汤姆早就和自己的妻子邓肯夫人离婚,同时也否认了邓肯所说汤姆总是感觉到身体左边疼痛。这几乎就是一个扭转局面的线索,弗里茨·朗的第一个镜头就是一把放在桌子上的枪,然后背对着镜头的汤姆拿起枪,但是这个时候镜头却转向了正在楼上看见汤姆的邓肯夫人,一声枪响,在镜头之外发生,邓肯走下楼梯,然后看见死去的汤姆,也看见了汤姆留在桌子上的一封信,然后拿起电话打给正在休息的黑帮老大勒加纳,她在电话中说出的一句话是:“知道晚了,叫醒他,是汤姆的寡妇。”
暂且不去管邓肯夫人电话里说的这句话的含义,除了汤姆的寡妇说的是自己之外,晚了叫醒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明显,从现场来看,警方的唯一结论就是自杀,戴维在问起邓肯夫人是,邓肯夫人说最近汤姆的健康出了问题,但是他并没有想到邓肯夫人的这句话是不是谎言。但是露茜却出现了,她不仅指出汤姆不是自杀,而且认为邓肯夫人在撒谎,戴维即使在听到这两个信息时还是认为自杀的证据确凿。露茜的出现除了提供证据之外,还将案件再次引向了深入,甚至是以牺牲的方式让戴维察觉出这个自杀案件背后的确有内幕:那就是露茜被杀——仅仅在第二天,在林荫大道上发现了无名女尸,经最后确认,就是露茜,露茜是被人拷打之后杀死,然后从车上扔下来,她的尸体上还留有烟头烫过的伤痕。
本来如果露茜不出现,汤姆的案件不会节外生枝,如果露茜不被杀死,内幕也不会付出水面,所以露茜的作用不言而喻,尽管她的死亡是一次被动。第二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女人是汽车修理厂的派克女士,她更是和整个案件毫无瓜葛。当露茜被杀死,戴维才真正开始调查这个案件,但是正因为可能损害黑帮老大的利益,所以他接到了威胁电话,但是戴维更是坚持自己,有一天晚上,戴维的妻子准备去接保姆,正在屋子里给女儿讲童话故事的戴维听到了一声巨响,跑出去一看才知道是妻子遇害了。本来作为警察侦破案件,属于一种职业行为,但是当自己心爱的妻子被炸死,案件已经和自己的仇恨有关,所以于公于私戴维都强烈渴望抓住真凶,他从自己车子的爆炸入手,查找到炸弹是一家汽车修理厂所安装,于是去了修理厂找塞姆,但是那里的人告诉他塞姆已经三天前死于心脏病,而那个老板又说自己有老婆孩子而拒绝告诉他其他信息,这就很明显,老板是被犯罪集团所威胁而缄口,但是在这个线索几乎要断了的时候,那个坡脚的女人派克悄悄和正欲离去的戴维说,那天是有人找塞姆,似乎是一个名叫拉尼的人,她还依稀听到有一个名字叫勒加纳。
又是勒加纳,当这两天线索组合在一起,使得戴维更加确信汤姆案件并非是简单的自杀,派克和戴维不认识,也和勒加纳陌生,她却几乎冒着生命危险提供了重要信息,而之后这个老妇还帮过戴维一次,那是在黛比被文斯烫伤了脸找到了戴维,戴维问起她丈夫文斯手下的拉尼时,黛比说出了拉尼的住址,而当拉尼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派克,戴维是想让她敲门以确认那天找塞姆的人是不是拉尼,派克在看见了开门的拉尼说自己敲错了门,而当门关上,派克告诉身后躲着的戴维确定这就是他想要找的拉尼,门再次敲响,这次拉尼看见了戴维,但是已经无可逃避,戴维正是从拉尼那里获得了更多关于文斯,关于勒加纳犯罪的信息。
导演: 弗里茨·朗 |
当然,对于戴维来说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则是文斯的妻子黛比,这是一个追求物质生活的女人,购买衣服几乎是她唯一的乐趣,而这正反映了她生活的空虚,在戴维来到隐居酒吧查找拉尼的时候,在一场冲突中遇见了文斯,但是仅仅是冲突,似乎没有获得有效的证据,于是戴维离开,而在里面的黛比看到这一幕便也出了酒吧,跟在戴维后面,那时的戴维似乎也不知道她是文斯的妻子,似乎也是某种街头艳遇而已,但是当来到酒店,戴维才知道她的身份,黛比也并不知道戴维正在寻找汤姆案件的真凶,似乎也是没有设防地告诉了他家里看见的一些情况,他说起了勒加纳,但也仅此而已,但是当黛比回家,文斯责骂她,并且将一壶热咖啡泼向了黛比,黛比大叫大哭,现场的勒加纳让其中正在打牌的一个人送她去医院,而那个人正是戴维的顶头上司希金斯,而黛比在送去医院做了简单包扎之后又来到了戴维住的酒店,这次她不仅说到了勒加纳,说起了文斯,还说到了希金斯,这对戴维来说,绝对是个劲爆的消息,原来一直对自己压制的局长竟然和勒加纳沆瀣一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内幕”。
到此为止,戴维的确掌握了这个大内幕的几乎所有线索:汤姆不是自杀,是因为作为档案的警察,一开始就是勒加纳的一个线人,所以他的手头有一份犯罪集团的名录,正是这份名录让勒加纳不安,所以他要除掉汤姆,而邓肯夫人也是一伙的,由他出面证明汤姆是自杀才万无一失,但是本来这个没有破绽的谋杀案因为不同女人的参与,因为不同女人提供的线索,终于水落石出,不仅勒加纳作为黑帮老大是这系列谋杀案的主犯,而且警察局长希金斯也参与其中,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偏袒勒加纳,反而在戴维不断接近真相时又解除了他的职责。这当然才是真正的大内幕,因为勒加纳作为黑帮,戴维知道他们的犯罪事实,在接到威胁电话时,戴维就查出电话是勒加纳的手下打来的,所以那晚他径直闯入了勒加纳的寓所,并且告诉他的是:“这是一个暴徒干了二十年,利用贪污腐败和谋杀累积起来的钱财。”也就是说,戴维知道这个犯罪团伙的存在,只是还没有足够证据能够将其摧毁,而希金斯作为其中一员的爆料,不仅可以在获得一系列证据中将他们绳之以法,而且通过这个大内幕揭发了警界和犯罪集团勾结的黑幕——甚至勒加纳的真正用意就是为了选举的选票,为了掌握更大的权力。
《大内幕》电影海报
大内幕被揭露,那些女人们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她们甚至成了牺牲品:露茜死了,黛比最后也死了,连同戴维的妻子在爆炸中死去,除了派克和案件本身没有更多利害冲突。当弗里茨·朗让这些女人提供重要线索,甚至最后成为了牺牲品,在从蛇蝎美人办的存在中变身为侦破功勋,其用意何在?大约是为了正义与爱,派克冒着危险主动提供线索还指认拉尼,只有一种解释:她认为戴维代表着正义;而露茜找到戴维说汤姆不是自杀,是为了一种爱,那就是对汤姆的爱,似乎这也无可厚非,但是黛比的出发点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从她在酒吧里看见戴维并跟着他去了酒店,似乎有着某种钟情的感觉,而后当脸被烫伤,她又去找戴维,而且打听戴维和妻子的爱情故事,似乎黛比已经喜欢上了他,而之后,黛比更是做出了自我牺牲的事,在戴维找邓肯夫人一再受阻的情况下,黛比竟然去找她,甚至还开枪杀死了邓肯夫人,之后她又找到了文斯,用热咖啡还治其人之身,这时戴维闯了进来,但是已经为时已晚,文斯打中了黛比,在黛比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次谈到了戴维的妻子,她对戴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她,非常喜欢她……”
黛比说喜欢戴维的妻子,其实是对于他们爱情的向往,和自己只是为了从文斯那里获得购物的快感不同,在她看来,戴维和妻子的婚姻才是幸福的,而戴维曾经在妻子还没有被杀害的情况下,也沉浸在家庭的幸福中,他甚至将自己的婚姻命名为“完美的婚姻”,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黛比的种种行为都是对戴维有着某种隐约的爱,所以她即使做出了牺牲也觉得有所值得。但是当不同的女人成为戴维破案的左臂右膀,当她们提供的线索让真相浮出水面,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案件的最后侦破是不是存在着太多的偶然因素?或者说,作为坚持正义而不放弃的戴维变成了一个机会主义者?弗里茨·朗显然是夸大了那些偶然因素,也颠覆了自己在黑色电影里对于女人的集体定位,但是,在看似具有强烈女性主义色彩的情节设置上,最后突出的还是身上带着爱和正义的戴维,还是女人做出牺牲而指向的这个男人,所以当戴维凭借着一己之力揭露了大阴谋,反而变成了一种大男子主义:他的不畏艰险变成了冒险,他的警觉和敏感变成了多疑,他独闯虎穴变成了专断——如果没有女人,怎么可能看见大内幕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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