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1《人之欲》:像一列火车只在铁轨上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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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疾驰,火车在奔跑,火车穿过了隧道穿过了小镇穿过了田野,继续在铁轨上奔跑,奔跑是它唯一的使命,在只有速度和方向的行为中,是不是就像火车司机杰夫一样,变成了一种机械运动?杰夫是平静的,一种放弃女人而杀人之后的平静,一种把舞会卡片放进兜里的平静,一种似乎隐隐看见自己人生下一站的平静。但是在平静的另一面,在另一个被封闭的车厢里,一场命案正在发生:卡尔跟随着带着行李离开的妻子维基来到了车厢,在“你要去哪里?”没有得到答案,“是不是和杰夫一起私奔”得到否定的情况下,他终于用他曾经拿起刀的双手扼住了维基的脖子,死死地扼住,最后终于将她扼死在火车上。

平行叙事,机械运动中的杰夫,杀死了妻子的卡尔,当两个人在平行中各自走向另一种命运的时候,弗里茨·朗却以一种开放的方式走向了结局:卡尔在杀死了自己因爱着而心生嫉妒的妻子之后,是不是会有一种负罪感?杰夫因为没有在那个深夜为了维基而杀死卡尔,是不是有一种解脱感?没有答案,弗里茨·朗似乎也不准备提供明确的答案,但实际上,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在了脸上,在这一列疾驰的火车上,他们或许就像火车在铁轨上奔跑本身一样,被带向了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而这种命运对他们来说都是压抑的,甚至在压抑中失去了返途的可能,甚至在所谓人之欲的驱使下,当一切破灭,当一切死去,剩下的也只是茫然。

一种结局,几乎完全改写了让·雷诺阿16年前《衣冠禽兽》的结局,同样改编自左拉的小说《人面兽心》,同样展示了人性的恶,但是当16年前让·雷诺阿安排了一个明确的结局,弗里茨·朗对于这个结局的改写不再是为了展示一种人性之恶,而是在茫然中走向更复杂的领地:在《衣冠禽兽》中,最后杀死女人西文尼的不是自己心存嫉妒心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情人兰迪,当兰迪用刀插入了自己曾经爱着的西文尼的身体,西文尼最后问他的一句话是:“为什么是我?”一种意料之外的谋杀是因为当这种畸形的爱被西文尼阻止,兰迪就再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再也无法在爱中满足欲望,所以最后杀死了西文尼的兰迪从机车上跳下,选择以自我覆灭的方式逃避罪责,而他的死亡就如被他扼昏后醒来的同事所说:“可怜的人。”

让·雷诺阿镜头下的兰迪杀死了情人最后自杀,是一种可怜,当让·雷诺阿用“可怜”定义一个“衣冠禽兽”,包含着道德批判,弗里茨·朗在16年后安排了一个开放的结局,似乎也是在道德层面进行批判:卡尔因为嫉妒杀死了妻子之后,颓然地坐在座位上,满头大汗的他在失去了这个女人之后或许会在难以挣脱的罪恶中生活,而从这个方面来说,卡尔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可怜的人。他是火车站的职工,渴望着能取代站长的位置,这是一种人之欲的体现,但是最后他却被解雇了,垂头丧气回到家里的卡尔对维基说的是:“我将要取代他了,可是……”而当维基通过欧文斯让卡尔恢复了工作,他得到消息的第一句话还是:“我要取代他的位置。”而实际上,嫉妒和可怜是伴随在一起的两个词,卡尔只要再过五年就可以拿到养老金了,在这样的节点被解雇,自然是现实的残酷,自然让他成为可怜的人,但是当恢复工作卡尔第一反应是自己又有了机会取代别人的位置,在欲望的驱使下,似乎可怜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命运。

但是卡尔真正可怜的是将爱变成了一种工具,他爱着维基,口口声声说“我爱你”,但是这种爱是为了满足,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当自己失去了工作,他想到维基和欧文斯认识,而欧文斯又拥有一定的权力,在他的帮助下一定可以让自己不丢掉这份工作,于是他让维基出面,让她找欧文斯。丈夫工作遇到了问题,尽管曾经的卡尔在他看来是一个正直的人,正因为这样她才嫁给他,而现在即使性格暴躁,在自己可以帮助的时候,她也同意这样做。但是,卡尔内心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使得最后走向了难以收拾的错误之路。维基去了欧文斯那里,在等待了五个小时候她回来了,维基告诉卡尔的是工作问题已经解决了,卡尔应该感到高兴,但是他执着于一点的却是:怎么会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去了哪里?为什么电话打给欧文斯家里没人接?当维基告诉他他们去喝了一杯,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帮了忙总不好意思马上走,卡尔又开始怀疑,甚至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清白,从而设计了更危险的行动:他逼迫维基写信,说要和他见面,抬头是:亲爱的,落款是“爱你的维基”——因为嫉妒心,因为占有欲,卡尔眼前的维基完全变成了道德败坏的女人,而这仅仅是卡尔作为人之欲的代表恶的开始,当欧文斯收到信,他又胁迫维基和自己坐上了欧文斯乘坐的火车,并且在车厢里杀死了欧文斯。

导演: 弗里茨·朗
编剧: 艾尔弗雷德·海斯 / 左拉
主演: 格伦·福特 / 格洛丽亚·格雷厄姆 / 布罗德里克·克劳福德 / 埃德加·巴詹南 / 凯瑟琳·凯斯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上映日期: 1954-08-05
片长: 91分钟

前面一个镜头,是维基敲响了欧文斯车厢的门,欧文斯打开了门看见维基是带着微笑,下一个镜头便是疾驰的列车在黑暗中奔跑,而再下一个镜头则是卡尔正在擦拭那把刀——在三个镜头的交代中,一场谋杀已经发生。当卡尔和维基想要返回自己的车厢时,看见了正在抽烟的杰夫,于是卡尔再次将维基作为盾牌,让她把杰夫引开,而正是这次引开的行动,让两个人遇见,让两个人暧昧,也把杰夫拖进了这个和欲望有关的故事里——杰夫爱上了维基,当然,因为杰夫和卡尔完全不同,维基也爱上了他。在欧文斯尸体被发现而进行的庭审中,杰夫在法庭说没有说出自己那天看见了维基,而之后维基告诉他,那天是卡尔亲手杀死了欧文斯,她甚至将自己悲苦的命运全部告诉了杰夫,身上的伤痕,12岁时的记忆,以及和卡尔结婚之后的暴力,维基无法离开他是因为她没有力量逃脱卡尔的控制,但是当杰夫出现,似乎希望被点燃了。

“我想要一个家,一种归宿。”这是维基想要的生活,而杰夫也想拥有一个自己爱着也爱着自己的女人,但是维基的特殊性在于要拥有这份爱必须排除卡尔这个障碍,所以在维基说卡尔又失业了明天他们将要离开时,不舍的杰夫想到了一个计谋,他问维基卡尔在什么地方,维基说在酒吧。杰夫潜伏在酒吧门口,当卡尔醉醺醺出来,他尾随着他,当卡尔穿过铁轨时,杰夫从机车头上拿下了工具,然后也穿过了铁轨,无限接近前面醉酒的卡尔。还是镜头的运用,一辆车疾驰的列车驶过,黑暗的车身遮挡住了穿过铁轨的两个人,当这个镜头终结,下一个镜头则是正在等待杰夫的维基,而此时维基看见杰夫站在了门口,杰夫告诉她的那句话揭开了被车身遮挡住发生的那一幕:“我没能那么做。”也就是说,他没有下手杀死卡尔,而是将他扶到了调度室,但是杰夫却拿来了维基最想毁掉的东西,那就是卡尔逼迫她写给欧文斯的那封信,只要这封信在,卡尔就可以不断威胁维基,“它会联系我们,不会有第三者了。”

《人之欲》电影海报

正如杰夫拿走了这封信,当这一个卡尔用以利用的工具消失,意味着“第三者”成为了可能。但是,杰夫没有下手杀死卡尔,似乎和卡尔利用维基,甚至在人之欲的恶中杀死欧文斯不同,而这也是弗里茨·朗设置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卡尔象征着不断用来满足的欲望世界,象征着欲望背后的罪恶,欺骗、暴力只是其中的手段,所以他杀了人,所以他杀了人之后再次杀了自己的妻子,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为我所有和为我所弃两种目的。但是杰夫不同,他是理性的代表,他爱着维基,虽然是从感性出发,但是这种爱至少在和维基在一起没有牵涉到那个案件时,都是一种纯真的爱。而当杀死卡尔成为他们在一起的唯一方法,这也是人之欲的表现,但是杰夫却选择了放弃,“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这样说。

一种理性的回归让他没有犯错,当然也没有犯罪。弗里茨·朗把杰夫塑造成理性主义者,似乎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是退伍军人,刚从战场上回来,他曾经见识了太多的死亡,“死亡是容易的,死亡意味着勋章。”正是因为对于战争的这种反思,所以他以一种反战的方式阻止自己杀人;另外,他知道埃里克斯的女儿深深爱着自己,她曾经说过:“我不了解爱,但是我希望爱不要相互伤害。”与维基比起来,她没有过悲惨的经历,她没有被利用的机会,她没有受制于人的无奈,即使杰夫真正爱着的是维基,但是让他用杀人的手段来换取一份爱,不正是一种相互伤害?所以在卡尔杀死了维基的时候,坐在机车上的他拿起了那张舞会的名片,并将它收紧了口袋,他没有因为爱而去杀人,而是为了爱而选择了一种正常的生活,这就是理性的结果。

但是,杰夫的这种理性却也是最致命的伤害,而伤害最重的就是维基,当杰夫放弃了杀人的机会,回到维基身边的时候,维基说他和“他们”一样,说他并不爱自己,甚至认为他还比不上卡尔,因为卡尔是太爱自己才会冒险杀人,虽然有些极端,但是在爱与不爱这个并不涉及到理性的问题上,杰夫的确犯了错,维基在卡尔人之欲的恶中已经失去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想要的爱,当她转身对杰夫爱的时候,杰夫的爱在理性中又将她送上了绝路。而且,杰夫的理性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一种爱之后的多疑,卡尔因为嫉妒怀疑维基和欧文斯有不正当关系,而杰夫竟然也两次问维基,是不是和欧文斯真的有染?这一种不信任,是理性之中的非理性,也正是非理性,最后让维基一个人面对恶的人之欲。

弗里茨·朗没有如让·雷诺阿那样让杰夫杀死维基,但是维基一样死在人之欲中,甚至杰夫只不过是借了卡尔的手置维基于死地,而最后在平行叙事中卡尔在失去了一切之后变成了行尸走肉,杰夫何尝不是?回到那个深爱着的女人身边?是理性的抉择,但绝不是爱的真正意愿,于是在和列车一样的行驶中,在没有自己的方向里,成为另一个没有杀人的卡尔,就如维基曾经说过的那样:“我们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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