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1《大马戏》：融合，只不过是消散的烟花

舞台之下观众在热情鼓掌，舞台之上演员在精彩演出，当夜晚的烟花在新落成的珠海长隆剧院上空绽放，大马戏“龙秀”的开幕式终于取得了成功，导演李西宁露出了微笑，她感慨道：“成果是美丽的，过程是痛苦的，艺术不可能一开始就完美，它需要不断地打磨……”

结果和过程，对应的是美丽和痛苦，它阐释的的就是只有通过不断地磨合，艺术才能最终走向完美——观众的掌声，演员的微笑，盛放的烟花，都是这种完美的直接体现，它在倒计时趋向于零的开幕式中呈现出来，但是倒计时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小，牌子上的日子一天天撕去，这个过程到底是如何打磨的？最后的开幕式是不是只是时间意义上的抵达？

“《龙秀》第四次联排，现在开始！”刘毅、庄秋水的这部纪录片从这个“开始”的场景揭开了需要打磨的过程，为什么需要不断打磨的过程？珠海长隆国际大马戏是中国最大的马戏团，拥有来自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全球顶尖马戏艺术家，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演出风格，都需要磨合，而过程的磨合更有一个大的背景，那就是该马戏团将要迁移到长隆剧院去演出，这是全世界最大的马戏团场馆：长隆剧院打破了传统表演剧场的空间限制，水陆空三层结构错落有致，观众区域设置有巡游通道，全景式环形舞台周围有环绕水道，升降舞台中央有高空吊挂环形轨道，可开合的LED大屏等声光电设备为更好的视觉效果提供可能。

从旧剧场到新剧场，对于大马戏团来说，是一次表演舞台的升级，更是对全体演员提出的挑战：要在三个月时间里完成演员的选拔、节目的排练、舞台的设计，让二十多个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有着不同风格的马戏艺术家融合咋一起，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出，难度可想而知。所以融合的文章是升级的关键，而融合的核心便是在交流中培养情感，达到一种同一的状态：站在同一舞台，演出同一节目，完成同一任务——多元的复数变成同一的单数，需要放弃，需要割舍，更需要投入。马戏团在节目内容上呈现的是多元化特色，不仅是杂技、舞蹈、滑稽表演、魔术、极限运动、声乐、花样游泳等节目形态的多元化，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也带来了不同风格的节目，澳大利亚演员和英国演员带来的空中绳技，阿根廷女演员表演的是具有高乔特色的节目，“我是一个女人，我也想成为高乔人。”俄罗斯跳板演员信奉的一句话是：“普通人也可以在空中飞翔。”

现实中呈现的多元化倾向，似乎在不同演员的心里，已经接受了并且实践着这种同一的理念：训练白马的驯马师曾经担任过不同动物的训练师，她的理念就是那句话：“我需要情感。”在她面前的不是单纯的动物，而是有着和人类可以情感的马戏团成员；两个俄罗斯演员彼此信赖，他们总是在一起训练和演出，这种在一起便成为了生活方式，“我们两个人就像拼图，不完美着陆就是一个大错误。”而Vasilisa更是将马戏团当成一个家，她和丈夫都在马戏团里，生下的女儿也在马戏团里生活，正是因为工作和家庭生活合二为一，所以创作就显得得心应手。

导演: 刘毅、庄秋水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英语 / 西班牙语 / 汉语 普通话片长: 100分钟

和动物要有情感交流，与合作者就像不可或缺的拼图，家庭生活和工作合二为一，这便是融合的体现。但是，这样的融合其实是单一的，或者说它仅仅是为了完成目标的一种“软件意义”的融合，甚至这种融合只是一种职业理念的阐述，如果不是在长隆马戏团，如果不是面对新剧院的开幕，他们一样也会和动物培养情感，一样无缝合作，一样把马戏团当成家，也就是说，迎接全世界最大马戏场馆的落成，准备中国最大马戏团的第一次亮相，仅仅是一个背景，它只在纪录片拍摄上具有意义。所以刘毅、庄秋水为了将这种融合的外延再扩大，将融合聚焦在一个初来乍到的中国舞者身上，这个从小喜欢舞蹈的女孩从家乡来到遥远的珠海，人生地不熟却投入了巨大的热情，这便是融合的理念，因为她爱舞蹈，因为她属于舞蹈，“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角色。”而在刘毅、庄秋水的镜头里，这种对舞蹈的热爱其实隐藏着一种现实的阵痛，女孩来自于单亲家庭，父母的分离造成的爱的缺失，让她在舞蹈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母亲对她的鼓励更是增强了她的信心，来到珠海之后，她在加紧训练中也时常去看海边的“渔女”雕像，从雕像的造型和对故事的揣摩中体会自己角色的意义，因为她在“龙秀”这个中国原创的故事中扮演的就是为爱而生的渔女。

因为有爱，才会投入，才会融合，女孩的成长和选择就是这种情感最细腻的表现。但是在排练过程中，这种对舞蹈的爱也遭受了挫折，她和男演员海鹏联手演绎渔女之爱，但是在合作中两个人发生了分歧，女孩甚至甩手而去，她给出的理由是：“你不要总是打击我。”刘毅、庄秋水纪录了女孩遇到的波折，以一个人的样本展现了现实的融合之变，按照主题来说，镜头更应该对准女孩，纪录她在矛盾中如何调整心态，如何和男演员打成默契，但是此后女孩似乎在镜头前消失了，只在最后的开幕式上闪过一个瞬间，这是一种完整记录的缺失，也让融合变成了一个伪命题，而且女孩对海鹏生气只是因为没有按照自己的构想来，“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做我自己。”这根本不是融合，而成了专制，它阐释的是“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角色”，却在自我彰显中抹杀了平等性。

《大马戏》电影海报

这是融合之变，而在从第四次联排开始的融合之路上，变局主导者不是那些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演员，最大的变局也不是因为每个人个性不同而导致的矛盾——是导演李西宁在这条融合之路制造了更大的阻力。三个月时间的确是紧张的，在涉及演员、道具、设计等众多环节上，李西宁作为总导演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但是她并没有将这种压力转变为调和的动力，甚至只是以意气用事的方式发泄不满。她不可能对道具设计进行全程监督，当国外设计师拿出了设计图纸，她才感觉不符合要求，这时候倒计时牌显示的时间是64天，于是她大声呵斥：“急死我了，怎么改？6月能改好吗？”在一连串问题之后，她甚至直接宣布“设计失败”，让在场的设计师无言以对；在距离开幕时只有12天的时候，在机器运行中出现了错误，李西宁得知情况后认为这不是一个小错误，而是“严重错误”，于是她下令将工作人员开除了。

在剧场排演时，总是会传来李西宁愤怒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不是对出现问题之后的补救，而是追责，而是惩罚，所以李西宁的喊声和骂声在整部纪录片中变得突兀，在需要融合需要磨合的过程中，这无疑是制造了新的矛盾——在李西宁面前，似乎谁也不敢解释，也没有丝毫地争论，他们只是低下头，无声地接受批评和惩罚——刘毅、庄秋水本意是用这样的方式纪录是在展现一个导演的担当，是在表现她的魄力，是为了让不可能的任务完成，从而诠释“大马戏”之中的大气魄、大格局和大作为，但是马戏团是一种整体，融合是彼此的尊重，磨合更是需要扬长避短，让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除了作为导演的李西宁制造了融合之外的矛盾，纪录片更大的问题在于只强调马戏团内部的矛盾和融合，只注重“软件”的情感投入和交流，而忽视了工程的整体性构建：要建设全世界最大的马戏团场馆，付出努力的还有场馆的建设者，但是在纪录片里，除了不断闪现的倒计时牌之外，镜头很少聚焦那些加班加点、起草摸黑的建筑工人和调试人员——有几个镜头曾经扫过他们疲倦却微笑的脸，但是他们永远不是主体，在倒计时158天、113天、92天、64天、37天、12天以及最后0天的走马灯式变化中，他们最后消失在时间里。

新的长隆剧场落成了，大型马戏表演《龙秀》上演了，长隆国际大马戏迎来新的时代，在“成果是美丽”的开幕式作为纪录片最后的终结中，新与旧、快与慢在表面走向了融合，但这一切可能会像盛放的烟花一样，瞬间的绚烂之后将是消散，隆重的仪式背后是隐藏着的融合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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