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1 A4纸上的身体刻度

自上而下，是一条并不笔直的线；从左到右，是关于月份的渐次序列，线条和序列，分隔着时间的状态和数字的排列，似乎没有变化，黑色数字也粗细不一，甚至还有涂抹和修改，还有加重的符号，但是它们总是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仿佛是一个粗壮而明确的箭头，最后汇聚到此时此刻的今天。

是一张体重变化表，手绘的背后似乎显得随意，而其实是在体重反弹之中痛下决心做出的决定，是必须贯彻执行的实践。起点是2月12日，春节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选择这样一个日子作为出发的时间，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挑战，从2月到3月，到4月到5月，最后一天作为终点，并非是结束，只是这三个半月以来的时间和数字已经穷尽了这一张A4纸的所有空白。和数字一样，对于所谓减肥的努力也一样处在了穷尽的边缘：先是延长了健走的时间和距离，甚至加大了力度，每天超过一个小时、7公里以上的健走，似乎是建立了大数据；然后在处于平台期数字几乎停滞的情况下，又减少了热量摄入，几乎是素食主义的实践，也把潜力挖掘到了最深处。

管住嘴，迈开腿，双重减肥的实践在这张A4纸上也终成了某种激励，2月的最高值是74.6公斤，历经74.0公斤的3月最高值、74.2公斤的4月最高值，及至73.0的5月最高值，从体重在一个月的顶点数值来看，减轻了1.6公斤；而从最低值来看，从2月份的72.6公斤到5月底的70.1公斤，足足下降了2.5公斤。不管是月度最高值还是最低值，变化曲线总是向着理想化的目标迈进，而70.1公斤的体重似乎也接近了最近10年的最低值，似乎正向着“70前”的目标再次进发。

数字之变化，体重之变化，也是身体之变化，一张A4纸的空白允许着记录，允许着改变，允许着自我的俯视的超越，而这也仅仅是A4的背面。背面之空白，总是相对于正面之充塞而言的，当初从书桌上抽出这张A4纸，似乎只是一次偶然，而当在被填满的此时此刻再度翻身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了未曾走远的记忆。是小五自己出题、设计、打印的试卷：上面清清楚楚、规规整整地写着“小学语文毕业综合卷”，括号：五，再括号，难度系数0.3。名字是语文综合卷，但其实只是几道关于典故的练习题，但是和学校里正规的试卷一样，像模像样。忽然有一个疑问：小五出题，谁来考题？没有考生的名字，没有写在上面的答案，当然也没有最后的分数——看起来，这只不过是自娱自乐的游戏。

而小学之于小五来说，也是属于历史的一个游戏时间，小学毕业已经属于过去时，或者正是去年的这个春末夏初、乍热还凉的季节，小五站在毕业的时间节点上，不是在文山题海中对别人的试卷做出解答，反而是在自娱自乐中寻找另一个自我。没有名字、没有答案、没有分数，最后变成了不在现在的时间，似乎，这一张A4纸正以空白的方式变成了一个过去时。但是当它的背面再次充满数字，再次返回时间，再次成为身体在场的证明，似乎时间也以背面的方式回到了身体里。

正面和背面，过去和现在，空白和充满，一张A4纸的来龙去脉已经变成了和身体有关的证据——背面的数字是身体重量的数字化呈现，而正面的自娱自乐的试卷何尝不是写着成长的身体印记。从去年到今日，小五已经超过我的1.70米身高应该是长大的标记，从小学到初中，他也应该告别那一种游戏的存在。这是一种“应该”的状态，是“应该”的生活，而在时间对应于现实的刻度里，“应该”充满的期望倒变成了一种背向的现实：他还是一名少先队员，他还要过六一儿童节。

每天戴着红领巾，是对于他这样一种生活的写照，而在这个节日到来之际，他也在网上为自己购买了球袜作为节日礼物——又是自娱自乐的游戏方式，而其实在学校里，这样的自娱自乐也变成了集体活动，老师把游园活动的照片发在了网上，和小五一样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们在兴奋、激动和快乐中参与者吹乒乓球之类的游戏，而在这一天结束之后，小五拿回来的奖品似乎也把他拉向一个儿童式的存在空间里，两包旺仔QQ糖、喜之郎CiCi果汁果冻爽和一根香蕉，让他沉浸在未曾长大和不想长大的游戏里。

但是这样还在延续的儿童生活，终于还是在身体的刻度上留下了某种数字：小五发热了。从昨天回来告诉我们数学100分满分的喜报，到今天出门准备过倒计时儿童节的期盼，身体的异样从来没有发出过征兆，但是下午却打来电话说，身体吃不消了，晚自学坚持不了了。一张请假条让他从充满儿童节氛围的学校离开，38.7℃的体温让他终于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床上。似乎发热、生病、请假的记忆已经有些久远了，不断长高、发育的身体似乎正把他带向某种健康的生活里，但是还是猝不及防地在属于他的节日里变成了对于身体的戕害。

不是要选择在这一天面对身体的虚弱，当应该的生活还没有真正降临，当游戏的成长还在持续上演，A4纸的正面并没有以空白的方式告别过去告别童年，而那背面的数字，那趋向于一个明确位置的箭头，那线条和序列绘制的表格，似乎不只是和我有关的记录，它是身体的一种刻度，一种提醒，一种证明，关于疾病和健康，关于现实和目标，关于昨天和现在，明明白白地在场，确确实实还没有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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