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07 梦在夜里不说话
就在这儿,在这黑暗寂静的画面上,火箭的尖头以每秒近一英里的速度下落着,绝对、永远没有声音。火箭头到达了这座老剧院的屋顶上方,这是它最后一段无法测量的距离,最后一个t。
——《万有引力之虹》
黑暗、寂静,突然就闯了进来,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声,接着是另一声,当莫言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的时候,却是绝对、永远没有声音。他几乎是靠在门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像一只静卧在那里的飞蛾,等待有一盏晦涩的灯忽然亮起。可是一无所获,黑暗弥漫开来,再没有一个口子被打开变成正在发生的现场。莫言慢慢走到距离门边最近的书房,那些在睡觉之前看过的书还摆放在书桌上,当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丝毫改变的时候,他转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另一种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沉闷地碰撞声和倒地声,是书桌前的那一只凳子,没有开灯,莫言完全能从声音的方位判断出来。接下去便不再是“绝对、永远没有声音”,是一阵恐慌——被吵醒的妻子匆匆赶过来,睡眼朦胧中问到:“发生了什么?”莫言笑了笑说:“凳子倒了。”一场虚惊,黑暗恢复了黑暗,寂静恢复了寂静,当敲门声不再,当倒地声停歇,回到房间的莫言才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妻子又安然入睡,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时钟在走动,时间新鲜地活着,当莫言坐在床头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先听到了敲门声,还是自己先醒来?
先和后,可能预示着两种结局,如果先听到敲门声,那么莫言一定是被这种闯入的声音惊醒的,在寂静的夜晚,敲门声是把莫言从睡梦里拉出来,告别了那一个梦而回到现实,甚至是那种敲门声就发生在梦里,是梦里的一个现场,是梦里的那个夜晚,而现实变成了梦的延伸;而如果莫言是先醒来在听到敲门声,那么敲门声就发生在这个现实的夜晚,它和梦无关,而在寂静的午夜,敲门声带来的不详是会摧毁所有的想象,门外会真的站着一个陌生的人,他像手里拿着刀子准备捅破整个夜晚。
可是没有最后的答案,没有可能的变故,没有发生的故事,敲门声停留在那里,作为黑暗、寂静的声音,作为绝对、永远的声音,将成为最后一段无法测量的距离,“最后一个t”,悬置在夜晚的中心。
而其实,敲门声和莫言的起床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分割线。
像一部小说,我在白天的时候设置了一个夜晚的现场,其实那个夜晚,那种声音,是依稀传到我的世界里的,但是我以命名“莫言”的方式将声音变成了一种虚构,因为无论敲门声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那个发生过像小说一样故事的梦,是永远不会叙述的,永远不说话的——在词语世界里,梦从来没有一个口字旁,也没有言字旁,它不说话,它只在自己寂静的世界里编织虚无,它甚至在醒来的那一刻完全破碎成想象。打开的书是存在的,碰倒的凳子也是存在的,甚至那敲门声也是现实的一部分,而那个夜晚的所有一切和引用的这部小说没有关系,最后一个t其实是一段永远无法到达现场的距离。
“每一块石头都有灵魂,每一座山顶都有脸庞……”当我说“好了”的时候,那个新鲜地活在时间里的人是无法把顺序一分为二的,其实现实的确认只有一个标准:“如果你听到了爆炸声,就说明你一定是活着。”所以当从不说话的梦境返回,也是从敲门声返回,从想象返回,从t的距离返回,最后到达的是一个叫做“我们”的系统——在这里没有创造性的多疑症,没有是先听到敲门声还是先醒来的疑问,没有那一个被命名的“莫言”和不像小说的叙述。当我们真的触摸到新鲜的现实的时候,火箭、虹、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塔罗牌、烤箱、黑色、性变态、另一个世界、白衣女人、吉尔吉思之光、马桶下面的世界,都变成了一组偶发的词语。
再次分割线。
其实,关于不说话的梦境,只一个应景的开始。白天到来的时候,是一场全国940万人参加的高考,是史上最严的高考,是用神话的想象打造成一个童话故事的高考。已经远离高考很多年,那被宣判的铃声,那锋利的试卷,那窒息的时间,其实都变成了现实之外的虚拟场景,不在现场,只是在如梦境的世界里想象,只能在如小说的故事里阅读,小说里的全部文字如下:
网上购物,视频聊天,线上娱乐,已成为当下很多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业内人士指出,不远的将来,我们只需在家里安装VR(虚拟现实)设备,便可以足不出户地穿梭于各个虚拟场景;时而在商店的衣帽间里试穿新衣,时而在诊室里与医生面对面交流,时而在足球场上观看比赛,时而化身为新闻事件的“现场目击者”……
当虚拟世界中的“虚拟”越来越成为现实世界中的“现实”时,是选择拥抱这个新世界,还是可以远离,或者与它保持适当距离?
对材料提出的问题,你有怎样的思考?写一篇论述类文章。
虚拟现实变成现实的一部分,是虚拟世界的现实化,也是现实世界的技术化,符号化的VR仿佛是那一段最后无法测量的距离,那最后一个t,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却总是在一种想象式体验中变成一种物理实体,是一种存在,还是一种想象,是一种虚拟,还是一种现实?虚拟处理机、虚拟内存、虚拟外部设备和虚拟信道蜂拥而至变成现实一个部分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被纳入到虚拟的系统里,环境被模拟,而人在一种工具化的技术面前,开始驾驭现实,开始革新未来,开始创造梦境。可是那些山川,那些海洋,那些冰峰,那些我们无法安然进入的物理空间变成虚拟现实一部分的时候,我们其实进入的是那一个“有创造性的多疑症”的他们系统,而在他们那里,谁来告诉“我们”,谁来给我们真实的命名,谁来为我们铺设返回的路径,谁来把一个存在着最后一个t的小说打开又合上?
谁是谁的谁?从命令到字符,从图形到多媒体,看起来“我们”一直驾驭着“他们”,但是当我们分不清石头是不是应该有灵魂,不知道山顶有没有脸庞;当我们疑问是先听到敲门声再醒来,还是先醒来再进入有声音闯入的现场,那么上面的分割线,再上面的分割线,都将被拆除,世界已经融为一体,词语已经连接在一起,他们和我们相互问好,先和后已经没有了界线,那么在现实里说话和在梦境中说话也就没有了本质的区别,也就没有了区分的意义,而这一切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命题:当梦境不说话,现实也将永远保持沉默。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756]
顾后: 《窃听大阴谋》:我如何与上帝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