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07 《头号玩家》:仅仅是一个蛋
“玩转未来,无所不能”,3月30日上映的中国海报上这样写道,豆瓣9.4的高分的确在阐述着这一句宣传语,这是《头号玩家》创造的神话,而当离3月30日两个月后,豆瓣评分变成了8.8分,依然是高分,只不过对于尚未观影的我来说,纳入到“邪典”系列就是把它当成一出 “传奇”,而最后打开中文字幕的韩国版,在140分钟的观影里,却将其解读为一个“现实”:是导演斯皮尔伯格编织的一个影像故事,是好莱坞巨资打造的一个虚幻王国,是2045年演绎的一个俗套未来——就像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获得那个彩蛋,在一场相互追逐的游戏场景里,世界也仅仅是一个蛋。
从神话到传奇再到现实,这是观影前后的三部曲,而这三部曲似乎也对应了“绿洲”里的三把钥匙,它们是一个用线索织就的一个个谜,是付出努力寻找的一个个真相,最后却依然回到起点,回到现实,回到作者。哈利迪却死了,在2040年1月的视频里,哈利迪对着镜头说:“我死了,留下的遗产鬼改变这一切。”死了,是一种正在完成的状态,就是“正在死”,当作者正在死的时候,死其实还没有最后完成,所以在视频里,他依然活着:“我做了一个彩蛋,隐藏在游戏中,只要能通过三个关卡,拿到三把钥匙,就能打开魔法之门——有特殊能力的第一个得到者就能拥有5000亿美元的股票。”没有死的人活着,“绿洲”活着,但一定是作者的绿洲,所以他说:“钥匙是隐形的,迷宫就在我的脑子里。”
实际上,关于钥匙,关于迷宫,关于关卡,关于绿洲,都是哈利迪世界的一部分,解读“绿洲”隐藏的秘密,打开“绿洲”的线索,就是进入哈利迪的世界。所以死去的哈利迪只是一种肉体的死亡,在肉体之外,还有精神,还有思想,还有记忆,还有故事,当然还有那个已经发生了故事的现实。所以按照伽达默尔的游戏理论,当哈利地死去,当作者退出,留下的只有游戏本身,但是当哈利迪以三把钥匙的秘密作为“绿洲”游戏的全部意义,其实就是进入到创建者的故事里,在这一点上显然是和伽达默尔的理论不符合的,也正是这种被作者牵着鼻子走的线索,让一部电影完全变成了斯皮尔伯格的个人狂欢。
“玩转未来,无所不能”,2045年只是一个数字,在数字中展开的未来也只是斯皮尔伯格缔造的数字化王国,戴上AI视镜,穿上装备,进入状态,里面有各种科幻、音乐、动漫、游戏电影元素,那一个个彩蛋砸来,无所不能其实是无所不在:进取号形状是对应《星际迷航》,下降舞池对应《周六夜狂欢》,德罗宁飞机对应《回到未来》,“玫瑰花蕾”当然对应于《公民凯恩》……游戏彩蛋更是数不胜数:真人快打、光环、战争机器、质量效应、为战而生、街头霸王、古墓丽影、守望先锋、毁灭公爵、吸血莱恩、无主之地、星际争霸、龙与地下城、忍者蛙、鸵鸟骑士、顶尖赛手、疯狂球、冒险、蜈蚣、Pitfall、寻剑、Motorcross、马里奥赛车、007:黄金眼、Asteroids、小蜜蜂……
| 导演: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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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尔伯格当然玩的是高科技花样,只是这些花样完全变成了杂烩,在缺少独创性的同时,也慢慢抹除了作者的意义,这是对于观赏者来说的,当一个游戏被运行,真正的核心是游戏本身,是让游戏继续存在的观赏者,所以作者必须退场,斯皮尔伯格必须退场,甚至哈利迪必须退场——当哈利迪死去,那个叫阿诺克的人却依然在游戏里活着,他才是“绿洲”世界的主人,才是秘密之所在。而正是从哈利迪到阿诺克的转变,才真正进入到游戏世界,才真正开始一场游戏。
游戏需要的是游戏规则,哈利迪在死亡的时候,就已经把规则制定好了,那就是拿到三把钥匙,那就是得到彩蛋,于是帕西法尔、阿尔忒弥斯、打动、艾奇和修联袂成为五人组合,对抗着101这个商业帝国的“第六人”——其实这是很落俗套的正邪对立,但是这种正邪对立又是不充分的。101公司抢夺那枚彩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统治“绿洲”,在获得股票之后也开始统治现实世界,这是一种利益驱使,但是在现实中101本身就已经统治了现实,至少是现实的一个部分,萨曼莎的父亲就是因为还不起债而成为101契约工中心的苦力,像他的父亲一样,契约工中心有很多这样被剥削被统治的人,所以萨曼莎才在游戏中成为阿尔忒弥斯,想要获得那枚终极彩蛋。101是现实中的商业帝国,在游戏中是邪恶帝国,这是现实和虚拟天然的契合。但是在恶的势力之外,无论是帕西法尔还是艾奇,无论是大东还是修,都没有纯粹正义的成分,他们加入游戏只是体验虚拟世界的感觉,只是成为一个游戏者,仅此而已,只是最后当101的计划被发现,大家才携起手来成为“抵抗军”,开始捍卫游戏世界真正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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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号玩家》电影海报 |
所以在没有真正正与邪的对立世界里,那个“绿洲”的游戏只不过是现实之外的一种存在,甚至是2045臆想的一种数字生活,这里有度假星球,有死亡星球,可以获得极致的快乐,也能够体验极端的恐惧,但是这一切并不能改变什么,一切都是幻象,变换性别变换物种,“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里,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样?死了可以一次次复活,活着可以一次次死亡,所有的极致快乐和极端恐惧,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游戏不是独立存在,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有着一个连接的地方,而一切的虚拟最终都要回到现实这个起点。
阿诺德是哈利迪,帕西法尔是韦德,阿尔忒弥斯是萨曼莎,所有在“绿洲”中的人物都在现实中存在,进入游戏就是将自己遮蔽在虚拟状态中,“她可能是120斤的胖子,而且可能是大叔。”这便是艾奇对帕西法尔说起的阿尔忒弥斯的现实原型,所有人都在游戏中成为朋友成为敌人,但是在摘掉眼镜返回现实的时候,他们又是谁?这个悬疑的问题因为斯皮尔伯格太急于从游戏中返回,而没有了任何悬念,帕西法尔因为在游戏中喜欢上了阿尔忒弥斯,竟然直接告诉了她自己在现实中的名字:韦德,并在游戏中说出了“我爱你”,而萨曼莎在营救了被困的韦德之后也露出了真面目,她不是大叔,也不是120斤的胖子,现实中和游戏里相差不大,只不过右眼多了一块胎记,但是这也没有妨碍韦德继续在现实中喜欢萨曼莎,也使得萨曼莎心里也滋生了某种爱情;艾奇、大东和修也没有巨大的反差,只是修诗歌11岁的孩子,让人有点吃惊;而101的诺兰完全和现实中一样,是个反派——游戏不是游戏,是现实的投影,也正是这种无反差的两个世界,使得他们在进入游戏和返回现实过程中,没有了可能的角色移位,这也使得整个游戏缺少了神秘感,缺少了可能性。
而斯皮尔伯格就是为了让他们重新认识现实,这个合目的论的设置自然少了悬念,而最终跌落到俗套之中——哈利迪建造这个“绿洲”是为了寻找现实中无法满足的东西,但是最后却依然回到了现实:“我一生都在害怕现实,只有到死的时候,我才发现,现实再恐惧,却可以真正吃一顿好饭,因为现实是真的。”他设置的第一把钥匙,其线索是“后退”,后退,再后退,后退10秒,回到原来的样子,于是帕西法尔在众人向前中后退,避开了拦在前面的金刚,得到了第一把钥匙;第二条线索是“厌恶造物主的造物”,于是从哈利迪喜欢基拉却步=没能迈出那一步出发,找到了没有获得真正爱情的阿诺克,找到了第三把钥匙;第三把钥匙是在“绿洲”被“毁灭之子”全部清零之后发现的,帕西法尔成为唯一活在“绿洲”中的人,他得到的第三把钥匙的线索就是:“游戏的体验远比通关更重要。”输和赢不是游戏的目的,游戏回到了游戏本身,那就是冒险——帕西法尔一个人对着电脑玩起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带彩蛋的游戏,这款名为冒险彩蛋的游戏源于沃伦·宾耐特反对雅达利拒绝在游戏卡带上注明作者姓名而设计了隐藏关卡,隐藏关卡骄傲地闪烁着的一行大字“沃伦·宾耐特创作”,表现了游戏设计师的自我意识。
三把在“绿洲”中的钥匙,其实是为了打开现实中存在的心结,这是哈利迪的心结,其实也是每一个游戏者的心结,当进入到无所不能的游戏世界里,现实到底在哪里?现实是2045年的叠楼区,是韦德在爆炸中死去的艾莉丝姨妈,是萨曼莎欠债的父亲,是哈利迪失去的爱情,所以当三把钥匙被拿到,当彩蛋出现在眼前,帕西法尔却没有在阿诺克的合同上签字,“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错误指的是哈利迪对于现实的恐惧,所以阿诺克变身为哈利迪,带他到一个孩子的房间,那是哈利迪过去的现实,一个沉迷在游戏世界里的孩子,就是在逃避着现实,而当哈利迪悟处“现实才是真的”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才是一个游戏最终的意义,只是斯皮尔伯格太迫于表达这一切,所以游戏和现实才是没有反差的,所以萨曼莎会那么轻易得到宝球的咒语,所以帕西法尔能够轻易进入诺兰的系统,所以诺兰愚蠢到会把密码写在纸上贴在帕西法尔可以看见的地方。而当继承了“绿洲”的韦德拒绝101契约工中心连入“绿洲”,周二和周四关闭“绿洲”,一切都只是为了不重蹈哈利迪的覆辙,“我不像哈利迪,我要迈出那一步。”于是和萨曼莎拥抱,接吻,享受着爱情,“因为现实是唯一真实的。”——2045年结束,回到2018年,就是一个神话的破灭,就是一个传奇的消失,就是一种现实的回归:6月7日,高考日,作文:关于浙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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