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06 《性、谎言和录像带》:爱的否定之否定
“我的生活一团糟,所有的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依靠在门边,看着格兰姆的安说出了内心的这句话,对于她来说,那个在地板上发现的珍珠耳环,彻底将她打入了崩溃的边缘,就如丈夫约翰所说,这是一个证据,表明着在事业上成功的爱人,和自己维持着家庭关系的约翰已经有了婚外情,从怀疑到确定,对于安来说,却击毁了自己心存的某种幻想,生活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让她体会到了否定的残酷。
其实这种残酷,并非是对于婚姻解体的害怕,而是自己隐秘在内心的东西完全变成了一种现实,当否定已然成真,安需要的似乎是安慰,是倾诉,但是面对格兰姆,她提出的要求却是:我们来录像吧。作为丈夫约翰大学时的同学,作为再次拜访的朋友,格兰姆走进安和约翰的生活,看起来像是一个过客,但是他随身携带的录像机,和为那些女人录像的录像带,似乎成为和自身紧密相连的一部分,甚至变成了格兰姆身体的一种外延,而当安在格兰姆租住的房子里要求给自己录一段录像,意味着她面对着不说谎的音像,开始走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一切源于性,安曾经在心理医生面前坦陈和约翰的婚姻,已经出现了问题,“他不想碰我。”这是对她来说“奇怪”的感觉,因为作为一个妻子,她需要的是一种和谐的生活,安于现状,有稳定的收入,有宽敞的住房,像一个被认可的家庭主妇,如此,便似乎就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当婚姻出现问题,性出现问题,安只能把这个问题告诉心理医生,这是一种隐秘的对话,不涉及关乎利益的第三人,不对当事人公开。而其实即使在心理医生面前,安也是隐秘的,当她似乎鼓起勇气说出“我有欲望的时候只有自己在家”的事实的时候,甚至也她羞于回答心理医生关于“你是否有自慰行为”的问题,“我试过一次,太愚蠢了。”安扭过头去,用不自然的笑声掩饰尴尬,而她对于这一行为的解释是:“死去的祖父会看着我。”因为怕被看见,怕被公开,安选择的是自我封闭,甚至是自我欺骗,甚至在怀疑丈夫有不忠行为时,“上周星期四你去哪里了?”约翰只一句“我一个人吃晚餐”,便把怀疑给否定了,而那一句“你没有证据”听起来完全是律师的口吻,暗示的却是背叛的现实,对于安来说,却也无法突破自己对自己的可怜安慰。
| 导演: 史蒂文·索德伯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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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约翰的好友格兰姆,却陷入对于性更大的否定状态中,学校时候的教堂风流史只不过是约翰对安讲述的一个笑话,而那个让他受伤的伊丽莎白似乎是格兰姆无法走出的那种阴影,所以格兰姆的性问题就直接呈现为“性无能”,不能勃起的否定状态似乎是取消了性的本初意义,所以格兰姆的性问题似乎更为严重,所以当他把自己的问题告诉安之后,安在那个夜晚偷偷来到格兰姆的身边,以一种安慰的方式注视着他,而这也为他们心灵的契合找到了一条线索。
所以在四个人的相互关系里,性呈现着多元的否定状态,约翰的性是虚张声势的,在辛迪面前,他把那盆绿萝放在肉体之上,这是一种覆盖,也是一种诱惑,而他正是在这种吸引异性的目光中获得满足感,这种张扬的性牵涉的是大胆放荡的辛迪,这个在安的眼中“很外向,还有些闹”的妹妹,与安构成了一种矛盾的对立关系,正是她不佳掩饰的原始欲望,让安的家庭处于崩溃的边缘。安代表的家庭主妇,尽管在性生活上不尽人意,但是她掩饰,隐藏,甚至想用压抑的方式来处理性问题。所以四个人对于性的否定,必然导致在相互关系中采取一种说谎的方式,所以,谎言在性问题之后,变成了对于否定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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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谎言和录像带》电影海报 |
约翰必须用谎言来维持家庭关系,不让安对自己怀疑;辛迪的谎言,是不想破坏姐妹之间的关系,但是约翰和辛迪的谎言,却又是两种不同的否定,约翰是一种出轨,是一种不忠,所以他被格兰姆叫做骗子,“骗子死第二类让人讨厌的人,而第一类是律师”,所以约翰自然是骗子的代名词,甚至遭到了辛迪的讽刺,“我也撒谎,可是我没有在上帝和众人面前说出忠诚”,也就是她的谎言完全是为了不让姐姐伤心,而无关责任。而安虽然是一个受害者,是一个情感的被骗者,但是她却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困惑隐藏起来,“我从不热衷于做爱”、“做爱不是大事,我不怀念……”也变成了她的谎言。而自称性无能的格兰姆呢,当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却是裸体面对那些录像带,在录像带里,那些受访的女人讲着自己的性故事和性遭遇,似乎性无能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让她们毫无顾忌袒露出自己的心声。而格兰姆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境中,让自己摆脱性无能,回归到欲望释放的状态中。
因为性问题,所有人都选择用谎言来否定,而在谎言之外,在否定之否定之外,却又出现了另一种状态:录像带状态。录像带是格兰姆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一个性无能患者记录下关于女性的性故事,实际上正是这种带有谎言性质的对话状态,使得在录像机面前的女人都能真实地讲述自己的遭遇,讲述内心的想法,他们或者不再压抑,或者更为放荡,在一种镜像化的世界里呈现出自我。所以在录像带世界里,安和辛迪分别用这两种,从否定之否定的状态中回归到真实。
安是首先发现格兰姆录有不同女人的录像带,这个被格兰姆称为“私人项目”的东西,安第一种感觉就是拒绝,她甚至以一种逃避的方式离开了格兰姆的房间,也对想去格兰姆那边的辛迪提出了警告:他很奇怪。而辛迪的大胆尝试终于让她坐到了格兰姆面前,面对摄像机,面对这个性无能的男人,她脱掉了衣服,她呈现了肉体,但是格兰姆没有跨过那一步,对于他来说,辛迪的自我呈现,甚至把和约翰的性生活也完全说出,正是录像带带来的一种真实生活。而安呢,当那枚珍珠耳环彻底击溃她的内心,彻底将她带向谎言的边缘的时候,她提出了要录录像的要求,因为她只有通过这种否定之否定的方式,才能彻底说出压抑在内心的想法,彻底讲出封锁在心里的秘密,也彻底解放自己。
但是面对格兰姆,面对摄像机,安却反客为主,本来应该回答问题应该讲述故事的安,却反过来开始问格兰姆,这是一种关系的倒转,而这种倒转也将格兰姆内心的秘密放大,从性和谎言中解救出来。其实对于安来说,她主动提出面对摄像机谈起自己的内心想法,并非是摄像机和录像带给了她一种“不对第二个人讲”的安定感,而是安以摄像机为机会,要告诉格兰姆隐秘在心里的感触。在安和格兰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格兰姆就问到了安的婚姻状况,而在他们一起出去租房的小餐馆里,安告诉了他自己的婚姻问题,而格兰姆也没有遮掩地告知了自己的性无能。两个人本来都是在性困惑面前遮掩自己,却在对话中,袒露了心迹,所以这就是一种暗示,而当那枚珍珠耳环变成丈夫出轨的证据之后,安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想法,她彻底走到了解放自己的那条路上,而正是这种彻底性,她把自己的不安、困惑、害怕和最终选择的逃避都告诉了格兰姆。
而在反客为主的过程中,她也走进了格兰姆的世界,当格兰姆问安,有没有想过和约翰之外的男人做爱?安犹豫之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过,我曾经有过。只是曾经?只是有过?“我想到过你。”她看着格兰姆说,而格兰姆也终于放开了自己,“我也想到过你,想到你高潮的样子。”尽管安更主动的问题是:“你可以给我高潮吗?”格兰姆的回答是:“不能,因为不想,所以不能。”所以在安的主动中,格兰姆其实是退守的,他承认那一种感情,却不能放在性的位置上,其实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的谎言,而随着安的步步追问,他袒露的是自己曾经受伤之后的躲避,九年时间似乎是为了忘记伊丽莎白,似乎是为了寻找一种解脱,而那种性无能的谎言,编造的目的就是在另外女人的性讲述中,在录像带营造的虚幻里,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一个在逃避中成为完全无关的旁观者。
但是这种逃避依然是不彻底的,面对安,他终于成为录像里的受访者,终于找到了另一种倾诉的机会,而真正将他从那个虚幻的录像带世界里挣脱出来的,却是约翰,他闯入了格兰姆的房间,打伤了格兰姆,然后在安的录像带里寻找证据一样,而离开格兰姆的房间,约翰抛下的一句话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睡了伊丽莎白,我怕你会崩溃。现在好了,她的床上技术真好,也会保守秘密。”这不是一句谎言,却让格兰姆在谎言里生活了9年,9年的自卑,9年的压抑,9年的逃避,以及9年的性无能,换来的其实是另一种欺骗,所以当这个谎言被揭露之后,格兰姆起身,将所有录制好的录像带全部毁坏了,对于他来说,这是对于过去9年谎言的抛弃,这是对于性压抑的否定。
在安的面前,他找到了真实的自己,而安在格兰姆面前,也发现了自己的需求,不遮掩,不虚构,不隐秘,就在那里,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当他们的身体触碰到一起,当他们的内心交融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既是一种解救,也是对于爱的一次发现。这是一次肯定,当经历了性的否定,经历了对于性否定的谎言,又经历了对于谎言否定的录像带,在否定之否定的曲折历程里,他们终于看见了自己,包括性,包括欲望,包括生活,包括自我,都在那一刻转身,两个人坐在门口,她靠着他的身体,他握着他的手,两个人沉浸在爱的世界里,外面似乎要下雨了,但是不管是伦理的暴雨,还是道德的骤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在真实的世界里发现了抵御的力量,找到了情感的寄托,迎接一次真正高潮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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