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06《克卢妮·布朗》:坚果如何能砸中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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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她对面,当然,她也坐在他对面,在隆隆的火车上,他说将来要为她建一座庄园,里面有很多很多的水管;他让她摘掉佣人的帽子,脱掉仆人的制服——当属于女仆的装束被解除,她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少女,而两个人的对坐也变成了凝视,“我要写一本《经验之道德》,我要赚大钱,我要养孩子……”在构筑了未来的生活之后,他搂着她,她靠着他,爱情也逐渐变成了现实。

本来是一场告别,却变成了一种逃离,而逃离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当克卢妮·布朗摘掉了帽子,脱掉了制服,她其实就是向身后的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挥手说再见,是向并不属于自己的下层女仆生活告别,当那座有着不同等级观念的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成为身后的背景,她在拥有了亚当·别林斯基所描绘的未来生活中成为了“别林斯基夫人”:于是,在火车启动而开始的新生活里,别林斯基没有写成《经验之道德》,而是完成了小说《夜莺的谋杀》,当小说出版被陈列在书店橱窗里的时候,他们站在橱窗外,即作为作者又作为读者,欣赏着这一场对阶级固有模式的“谋杀”行动——而《夜莺的谋杀》之后,是另一本陈列于橱窗里的书:《夜莺的再现》。

从《夜莺的谋杀》到《夜莺的再现》,一种写作的序列开启了“夜莺”的闯入生活,而别林斯基在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进入布朗的房间时,他就在窗台把自己命名为“夜莺”,夜莺在唱歌,夜莺已经闯入,夜莺的谋杀和再现,构筑了一个波兰作家的新生活,而在夜莺的世界里,已经成为了别林斯基夫人的布朗当然也陶醉在其中,当她终于不再是必须遵守规则的女仆,当她不再是看主人脸色的佣人,当她再也不用讨好而成为威尔逊夫人,布朗不仅可以和这只破坏了规则自由快乐的夜莺在一起,也完全可以伸展自己的技艺而成为名副其实的管道工——波兰作家和英国管道工的夫妻生活,正在被展示的世界里如诗展开。

别林斯基为什么不再写《经验之道德》?因为他在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里遇见布朗的生活,以及布朗在庄园里和有身份之人格格不入的现实,就是一种实践意义上的“经验之道德”,也只有对于实践的放弃,才会有一个全新的“夜莺”形象出现。一个是逃出了纳粹魔掌的波兰作家,一个是被命运带入阶级固化生活的女仆,他们之间的爱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隐秘的情感最后变成了真正的逃离?“1938年6月的某一个平静的星期日下午,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平静只是表面,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无论是在国际形势中,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无法让人们平静——当刘别谦用“平静”定义每一天,其实是为那暗流中的巨变营造一种氛围。

平静其实是上流社会自欺欺人的现状,希拉里埃姆斯正要举办鸡尾酒宴会,酒会邀请了社会名流,在这个动荡的社会中,他们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快乐。但是宴会还没开始,水槽却被堵塞了,这是现实的一次变故,无法被快乐掩盖的窘境便是这个时代的写照,闯入进来寻找利教授的别林斯基,就是把不平静的现实带入其中,甚至解构了这种表面的平静:从纳粹手中逃亡的他,到了处在战争火山口的伦敦,他便是一个英雄,在宴会上看到他的安德鲁、约翰和贝蒂,就把他称作是伟人,并想方设法要将他安置在安全地带,20块一晚的丽兹大酒店成为别林斯基逃避纳粹追杀的地方,而一心想成为英国皇家空军的安德鲁更是在第二天将他带到了自己家的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那几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远离战争,远离追捕。

导演: 恩斯特·刘别谦
编剧: Elizabeth Reinhardt / 马格丽·夏普 / 萨莫尔·霍芬斯蒂安
主演: 查尔斯·博耶 / 珍妮弗·琼斯 / 彼特·劳福德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上映日期: 1946片长: 100 分钟
又名: 打工落難結良緣 / 克朗内勃朗

安德鲁的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和希拉里埃姆斯的宴会一样,都成了一种讽喻,他们只是在表面上拥有了一种身份,无论是安德鲁想要在别林斯基的感染下成为可以上前线作战的皇家空军,还是希拉里埃姆斯举办宴会时拥有的贵族身份,都是他们的一种虚构,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暴露了英国人的虚伪:安德鲁始终没有成为皇家空军始终没有上战场,他几乎只限于贝蒂“残忍”的爱情中;希拉里埃姆斯邀请社会名流,却无法结局水槽堵塞的难题。所以当别林斯基闯入进来,当布朗以安叔叔的名义来修管道工,他们其实在解构着平静的虚伪生活:一个代表着更高尚的理想,一个是从最卑微中解决问题,而两个人偶遇便开始了关于快乐,关于自我的对话:一个漂亮·可爱的女人却拿着工具,蹲在水池下面敲敲打打,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入上流社会的行为,但是布朗乐在其中,当水槽被疏通,她完全享受着工作的快乐,而正是这种忘记了自己身份躺在沙发上的生活态度,被别林斯基命名为“快乐”,“人就要过得快乐,这样才能找到自己。”那时他说到的一句话是:“把坚果扔给松鼠吧!”当坚果扔给松鼠,而不是让松鼠找到坚果,其实就预示着外来力量对现有秩序的打破,而在这个过程中,快乐的不是松鼠,而是砸中了松鼠的坚果——当一种被动物主动作为,它带来的是自身的快乐,以及解构了秩序的勇气。

别林斯基讲出了这句话,作为一个勇敢逃离了纳粹追捕的波兰作家,作为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的座上宾,作为他们口中的“伟人”和“绅士”,别林斯基自己当然就是这句话的实践者,这种实践不仅讽刺了上流社会的虚伪,而且也变成了他接近布朗的行动:在庄园里,他会半夜从窗台爬进布朗的房间而把自己称为“夜莺”,他会故意在威尔逊医生的药店里搞摇铃的恶作剧,他会在夜晚闯入贝蒂的房间让她大声尖叫,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以这样的实践让布朗找到快乐,找到自我。但是这个过程处在某种不敢公开的隐秘状态中,而这完全因为布朗由于身份问题对他们虚伪生活的无奈认同。

希拉里埃姆斯的晚宴之前修好了水槽,她作为一个管道工为他们带去了“平静”的生活,但是却被安叔叔所质疑,作为孤女,她似乎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当安叔叔要将她送到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布朗显得极为不高兴,但是还是带上了行李来到了庄园。她是女仆,她精通管道修理,这便是和她命运有关的身份,而这一身份和庄园是格格不入的,一进门安德鲁的父母以为是贝蒂,于是用茶和糕点热情找到她,但是当他们知道她只是一个女仆时,似乎态度有了转变,虽然在表面上还是热情,但是身份的隔阂也让布朗认识到了自己的冒然;而在主人之外,在这里的仆人也沾染上了这种恶俗,梅丽太太告诉布朗要把缀满了花的帽子摘下来,叫训她要懂得主仆之间的礼仪;管家希勒特则在刚才的尴尬出现之后,直接告诉她,以后再也会不会在主人客厅见到夫人了;而主人亨利的名言是:“仁慈就是不动粗”——这就是英国人所谓的绅士风度。

《克卢妮·布朗》电影海报

布朗不喜欢自己成为佣人,不喜欢这个庄园,她喜欢的是城市生活,而城市生活对于她来说,也仅仅是想要从这格格不入的身份隔阂中脱离出来,但是她所追求的不是像别林斯基所说的那样追求快乐生活,不是成为自我,也不是让坚果扔给松鼠,而是顺应这样的规则,让自己进入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星期三是她的休息天,去威尔逊医生那里就是她计划的重要一步,她想在接近威尔逊的过程中使自己成为威尔逊夫人,从而进入这个主流社会。但是和母亲住在一起的威尔逊只不过是迂腐的代表,即使对布朗关心,即使有风琴演奏出的音乐,星期三的四个小时对于布朗来说并不是快乐的,甚至在威尔逊母亲过生日的那个晚上,当很多人聚在一起祝福生日的时候,一个小孩却跑来说水管出问题了,似乎是一种敏感使然,布朗马上就变成了水管修理工,在蹲身修理中,找到了自我,却被在场的人所鄙视,于是当她修完了管道,威尔逊的妈妈一声不响上楼了,前来祝福的人也纷纷离去,当布朗问:“我到底做出了什么?”威尔逊的回答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一个水道修理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威尔逊夫人的,这是布朗命运的写照,也只有在这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的疑问中,她才看清了庄园以及整个社会的虚伪,也正是这种自我欺骗式的觉醒,她才转身关注别林斯基,而别林斯基一直在暗中观察她,无论是深夜成为夜莺,还是对威尔逊的恶作剧,无论是在晚餐时要白色礼服,在和亨利一起时念起莎士比亚的诗歌,都是他在践行“坚果扔给松鼠”的颠覆生活,带着对庄园生活的讽刺,带着对布朗的喜爱——“水上有艘货船正等待着你……”便是对布朗的某种隐秘的表白。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佣和一个外国佬”,在福利艾斯卡梅尔庄园,便悄悄进行着属于他们的快乐游戏,而离开便意味着格格不入生活的终结,意味着嫁入绅士人家计划的破产,也意味着坚果生活的开始,意味着夜莺计划是实施。

平静被打破,虚伪被揭穿,当刘别谦用这样的方式讽喻欧洲的迂腐生活,并不仅仅着眼于那个特殊的时代,虽然在电影的情节设计上显得深度不够,甚至在布朗逐渐寻找自我的过程中说教味太浓,故事也缺少逻辑发展,但是在波兰作家和管道女工的组合里,在作战诗人和下层劳动者的设定中,一颗坚果的确有限地砸中了松鼠——“经验之道德”被无情地批判,而夜莺终于开始自由快乐地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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