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6 《泥之河》:浑浊的人生随波逐流

他在追寻,他在奔跑,他穿过了一座座桥,他跑过了一个个渡口,但是那艘船总在他的前面,那些朋友总在封闭的船上,无限靠近,却终究远去,像是相遇却总是离开的生活。终于他在桥上对着那艘船叫“小龙”,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朋友,一个和他一起玩耍过的朋友,一个给了他童年记忆的朋友,从最初轻声地呼唤,到最后大声地叫喊,但是那艘船始终没有停下来,小龙始终没有探出脑袋。这是无人回应的现实,这是必将远去的结局,从桥洞里消失,从水面上消失,也终究从现出一些微澜的记忆中消失。

只留下一条河,一条看上去像是平静的河,只留下没有波纹的水面,像什么故事都不曾发生过,就像时间,会抚平皱褶。但是对于不曾远去的小西来说,当他看见一艘船的离去,是不是都是和他无关的存在?是的,小龙和姐姐小凤,以及那个从来不出苍的妈妈,似乎都是一种经过,他们从河那边而来,又从和这边离开,像水面一样,最后终究不留下一丝的痕迹。河之上是一条行走的船,河之岸是一个固定的家,这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但是当那艘破败的船被拖走,当孤独的小西追赶着远去的朋友,无论是在河之上还是在河之岸,却总是指向一种随波逐流的人生。

住在河岸的家里,小西的身旁有开小饭店的爸爸,有贤惠的母亲,虽然不是富有,但是这种固定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正如那次闯进了小船的后舱,看见了那个穿这个和服的美丽女子,小西去听到了她说:“你有爸爸妈妈,一定很幸福,很让人羡慕。”一个固定的家,一种不漂泊的生活,对于小西来说,也是一种拥有,他可以从冰箱里拿出冰汽水喝,可以背着书包去学堂上学,可以和同学一起去看电视里的相扑比赛,可以拿着妈妈给的钱去祭神仪式现场逛街买东西,甚至可以回家看爸爸表演魔术,这无论如何也算是充实的人生,无论如何也会让穿着破鞋的小龙羡慕的生活。

: 小栗康平
编剧: 重森孝子
主演: 田村高广 / 加贺麻理子 / 藤田弓子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语言: 日语
上映日期: 1981-01-30
片长: 105 分钟
又名: 泥河 / 泥水河 / Muddy River

但是,这种注解在小西所看见的人生里,却并非是一种真正的幸福,他看见,所以他忧愁。在旁观者的世界里,他曾经亲眼看见在桥上发生的事故,小原叔叔为了让马车从泥泞的路上出来,竟然最后被压在了下面。这是毫无征兆的死亡,一个在父亲的店里吃了10年烧饼的客人,一个用马车运了10年货物的男人,却最后在一次看似偶然的事故中失去了生命。小原的死,是偶然的,正如小西的父亲感慨地那样,如果他在店里再坐几分钟,或者事故就不会发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就是要这样的机遇,就是面对这样的困境,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

小原的死,更多变成了一种宿命,“这是天意啊,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了。”父亲这样说,其实除了偶然,在他看来,更是一种宿命,“他在战争中没有战死,却用这样的方式死去,实在让人惋惜。”一个从战火纷飞的时代保全了性命,却在没有子弹的大路上被压死,这像是冥冥中注定无法逃离的死亡。而对于小西来说,从坐在店里吃着东西,到看见那右耳烧焦的伤痕,小原在他看来也是神秘的,他赶着马车朝他微笑过,但是当他被压在马车下死去的时候,小西却有些麻木了,那猝然而至的瞬间,在小西看来,就如那流动的河水,总是不小心带走一些东西。

《泥之河》电影海报

小原的死,是小西亲历的第一次死亡。而那个在夜晚的河面上消失的陌生人,对于小西来说,则变成了一种神秘。朦胧的夜色中,他起初在那艘摇摆的船上,小西从窗户里望见的也只是一个影子,但是眨了眨眼睛,船上却再无一个人,许久他才向父母大喊:“船上有人掉河里了。”当小西的父亲带着他向警察报案的时候,警察竟然怀疑那人是自己钻进了水里,或者只是一次自杀行为,而且他还为这个自杀者找到了轻生的理由:或者是工作失意,或者被单位辞退,总之,不是一件意外。而小西也开始了怀疑,他或者是一个非法捕鱼者,为了逃避处罚自己跳下了河。

但是不管何种猜测,他终归在小西的眼前消失了,他终归被流动的河水吞噬了,而在事后组织的搜救和打捞行动中,连他的尸体也再没有找到。又是一种死亡,又是小西亲眼看见的死亡,无论神秘还是猜测,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来说,结局也和小原一样,变成了再无法改变的宿命——河之上的桥,水之上的船,同样都将人带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那一天,习惯从窗口望出去的小西,终于看见了对面停着一艘小船,这是突然闯进他生活的东西,而这种闯入也改变了小西的童年生活。他看到了和他年龄相仿的小龙,看到了比他大一点的小凤,他们让他到船上,分给他零食,给他洗鞋子和脚,终于,孤独的小西找到了朋友,他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看爸爸的魔术,再以后,从未上学的小龙也和他一起走进了学校;更以后,他们拿着妈妈给的钱去了热闹的街市,看到各种游戏和食物。

朋友,是一个温暖的词,但是为什么当小西到船上找小龙玩的时候,后舱的女人却说,以后不要带他来船上了;为什么小西的妈妈送给小凤的那条连衣裙,小凤很喜欢却最后还是谢绝了?那艘船上已经发生的故事,正在发生的故事,对于小西来说,都是未知的,而当他在小龙和他玩燃烧的螃蟹时,终于在爬过船舷的时候,看见了后舱昏暗的灯光下,那一个赤裸的女人和画着纹身的男人——小龙和小凤的妈妈睁着惊异的目光,看着小西那双眼睛。发现一种秘密,其实在否定一种生活,那个女人就是一个妓女,一艘船,既是他们生活的家,也是她出卖肉体的场所,生存和生活,被隔开在不同的船舱里,却变成了一体的命运。

“哪里是家,哪里就是生活。”这是小西的爸爸对于对面这艘突然出现的“房船”下的定义,这是一种飘荡的生活,这是一种随波逐流的现实,不仅仅对于那个女人来说,从未走出来的人生就是一种禁锢,而且她也总是被别人议论和嘲笑,而且对于小龙和小风来说,也始终无法抬头变成正常的孩子。即使小西的父亲赶走了嘲讽他们的客人,即使小西很友好地和女人聊过天,但是对于在“房船”上生活的他们来说,就像这条河,不是永远的家,却再也无法离开。

但是固定在河岸的小西一家呢?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意,有着自己的家庭,有着让人羡慕的生活,但是命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难以逃离的束缚。有一天当那个小西不认识的男人走进家里,似乎一切开始了某种解体,“那家伙还没有放过我们。”没有放过的其实就是生活本身,小西的爸爸告诉他,那个在医院里生病的女人才是小西的妈妈,十多年了,她一直挂念着他,也希望能看看自己的儿子。这像是命运的一次嘲弄,自己原本有一个妈妈,为什么自己却不是她生的?在医院里,小西和爸爸看见了已经快死的女人,她握住了小西的手,但是小西似乎并不接受,当门外的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跑到了妈妈身边,叫了“妈妈”。但是这种找到依靠的感觉又在瞬间解体了:妈妈竟然在门口跪下,对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说:“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无论是在剧情上,还是在小西的生活里,这样的情节是突兀的,它没有铺垫,没有因果,没有故事,就这样活生生、赤裸裸推到你面前:小西的妈妈为什么会离开他?爸爸为什么有何现在的妈妈在一起?现在的妈妈为什么要下跪请求原谅?这必定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不管对于床上的女人,还是门口跪着的妈妈,都有着不愿启口的原因,而唯一的爸爸,在这个变异的故事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选择了什么,又到底得到和失去了什么?

无解,或者正像生活一样,从来没有真正的答案,小原的死,陌生人掉落水中的死,小龙小凤妈妈的过去,自己爸爸妈妈的过去,都在小龙面前猝不及防地展开,对于孩子来说,这一切都太神秘,都太沉重,就像最后看见昏暗灯光里的裸体女人和男人,看见小龙眼里闪烁的泪花,还有什么能阻止它们发生?还有什么能改变他们的走向?而其实,这样猝不及防的故事发生,对于还是孩子的小西来说,无法理解也变成了一种哀伤的宿命。而小西之存在,对于战后的日本现实来说,也是一个隐喻。

小原曾经走上过战场,爸爸曾经经历过战争,小龙和小风的爸爸曾经战死在那里,所以这是一种因为战争而随波逐流的生活,他们无助,他们彷徨,他们叹息,他们哀伤,“都是战争惹的祸。”当小西的爸爸听说了小龙一家的遭遇后这样说,而在他的生命中,这一场战争也在心里留下了伤痕,当小龙唱起了“为祖国而战”的军歌,他马上阻止了,叫他唱其他的歌,取而代之的是“自由才是我们的目标”。歌曲可以改变,可以替换,但是在战争中受到创伤的人,如何寻找新的希望?

就如这一条河,是泥之河,沉淀在河底的是泥,它是粘稠的,是浑浊的,就像已经告别的历史,沉淀在那里,但是当那些船开过的时候,在泛起的涟漪里总会看见搅混河水的泥,那一艘祭神的大船表演着仪式,在夜晚它上面是漂亮的灯,而上面的人也在祈福:“泥河神灵,保佑苍生”,但是这或者也只是一种祈愿,河水依然是浑浊的,依然是波动的,依然可以让一艘小船离开。就像经过的那艘船上吗,那个老人扔给小西一个大西瓜,“西瓜很甜的,就像这里的女人。”小西抱着西瓜,听到船舱里传来女人放浪的笑声,一种讽刺,一种戏谑,一种浑浊的现实。

来过而离开,离开而消失,历史是一条河,现实是一条河,命运也是一条河,那从河里腾跃而起的鱼终究是小龙讲给小西的一个玩笑,随波逐流的人生里,它只是向前,向前,而其实,向前,只是一个没有最后方向的宿命词语,永远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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