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19《欢乐的宴会》:开放是最后的封闭
他们一起用螃蟹钓鱼,他们一起看书画画聊天,他们在海边享受快乐时光,甚至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礁石见做爱,结婚七年,他们依然是相爱的一对,这样的生活也许将永远继续下去。但是在这爱的快乐时光里,丈夫菲利普却忽然就提出了开放性的婚姻关系:允许彼此去找异性,“你有理由和一个男人睡觉。”而妻子伊斯帖也同意了这个建议,并且开始了属于各自的床笫之梦,当爱为性留出了一个出口,当婚姻为背叛找到了理由,这种开放性关系会深化彼此的爱巩固他们的婚姻?还是在怀疑、嫉妒甚至暴力中走向彻底的解体?
克洛德·夏布洛尔无疑选择了第二种回答。并最后以悲剧的方式呈现出来:在墓地里菲利普打死了拒绝和他复合的伊斯帖,自己也被判有罪成了牢狱之徒,一个走向了生命的终结,一个则失去了基本的自由,开放式的生活变成了永远的封闭,就像他们的女儿伊丽莎白在探监时好奇地问父亲:“你会住在这里吗?”开放变成了封闭,自由变成了囚禁,爱情变成了坟墓,这就是他们意淫式的“欢乐的聚会”,也像电影的另一个片名所言,一切的试验,一切的坦诚,一切的自由都变成了“快感的一部分”,而在这极小满足了欲望的一小部分之外,则是痛苦、羞辱、暴力和死亡。
为什么要追求“快感的一部分”?沉浸在爱的世界里的他们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就在于对爱有着完全的自信,如果两个人真正相爱,在“欢乐的宴会”上遇到不同的人,和他们上床,也只是为生活增添别样的色彩和体验,却并不能动摇爱本身;或者在爱的牢固性之外,他们也需要生活发生改变,面对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即使以肉欲满足的方式拥有自己的性伴侣,也只是为了获得一种自由;而更重要的是,和别人睡觉不是秘密,也不需要撒谎,因为彼此都能坦诚相待,因为他们都是平等关系。所以在无法动摇的爱情面前,在追求自由的目标面前,在坦诚和平等的关系中,白天走出去还会在晚上回来,睡在别人床上最终还是会和最爱的人相拥,而且他们还有爱情的结晶,女儿伊莎贝尔才是他们最后的依靠,才是爱的最终见证。
导演: 克洛德·夏布洛尔 |
无疑,菲利普和伊斯帖是在进行着一场爱情游戏,而他们自信这个游戏的结果只是“快感的一部分”,最终依然会在三人世界中享受生活赐予的一切。但是,游戏之可怕就在于它的未知性,在他们举办的一次次“欢乐的聚会”上,不同的朋友相聚在一起,或者喝酒或者唱歌或者聊天,生活发生了改变,而这种改变并不一定让乐趣增加的加分题,它在未知中却变成了将其中最珍贵的东西一步步抽离的减法题,甚至所谓的爱和自由在考验中改变了性质,爱无非变成了性欲满足,自由则变成了放任自流:菲利普和安妮在厨房里调情,隐秘变成了光明正当,而伊斯帖则和从东京归来的哈比伯在一起,当两个人又重新躺在床上,菲利普问伊斯帖是不是还爱自己,伊斯帖点了点头,菲利普依然自信地说:“你爱我,我爱你,这证明我们作对了。”然后伊斯帖说:“好的,我们来做爱。”
但是爱真的还在?做爱还是和以前一样?伊斯帖说自己只是喜欢哈比伯而已,喜欢而不是爱,但是当菲利普在“欢乐的宴会”上看到哈比伯的时候,说自己并不喜欢他,然后独自去了女儿的卧室,然后听到了外面男女的笑声,又偷偷躲在门后面,菲利普完全处在怀疑和嫉妒之中。而伊斯帖提议搬离了住了六年的房子,来到巴黎的她又想找工作,这又让菲利普感到不适,伊斯帖说:“我们需要变化,我必须面对未来。”菲利普则冷冷地说了一句:“未来意味着死亡。”生活发生了改变,观念发生了改变,每天面对的人也都发生了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也出现了隔阂,甚至矛盾,当无法通过所谓的爱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他们其实将自己推向了封闭的世界里,在那个发生矛盾的夜晚,菲利普用鞋子砸掉了台灯,然后用拳头打了伊斯帖,甚至让她舔自己的脚趾,这一切发生在他们曾经做爱的房间里,从做爱到暴虐,这标志着两个人所谓的爱走向了终点,婚姻也从此走向了解体,而导演夏布洛尔更是用画面语言表达了一种封闭性:镜头的深处是在床边的伊斯帖,她以卑微而忍辱的方式舔着菲利普的脚,而施虐的菲利普则完全在镜头之外,而在前景中,是房间漆黑的门,它将深处施虐和受虐的画面压制起来,这是一种无形而压抑的力量,甚至完全变成了对开放性关系的封闭。
夏布洛尔的这个画面语言定格为电影的海报,它注解了这一段开放关系的真正终结,而终结也意味着所谓的自由彻底丧失了——菲利普去找曾经在“欢乐的聚会”上认识的西尔维娅,告诉她伊斯帖已经消失了,而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向西尔维娅求婚,“我终于自由了。”伊斯帖消失意味着婚姻解体,婚姻解体则是比开放关系更大的自由,但是菲利普真的走向了完全的自由?他的确和西尔维娅结了婚,他的确沉浸在更多的聚会上,甚至和西尔维娅去了曾经与伊斯帖相爱时去的海滩,也一起用螃蟹钓鱼,但是菲利普却怅然若失,他回过头来感觉伊斯帖才是自己的真爱,于是通过女儿、朋友,甚至哈比伯的关系让伊斯帖回心转意——哈比伯曾经是西尔维娅的丈夫,现在又反过来求助他,只是为了找回伊斯帖,这的确是一种微妙却讽刺的反悔,但是伊斯帖拒绝了他,“我不能”是她的回答,终于忍无可忍的菲利普在墓地里狠狠打死了伊斯帖,一段关系彻底走向了最后的悲剧,也将两人封闭在死亡和铁窗里。
《欢乐的宴会》电影海报
“我自由了”当然是一种空洞的表达,而菲利普在“欢乐的聚会”上曾经针对哈比伯的好友罗斯克,讽刺了所谓的自由,“一个穷光蛋谈论自由是因为他害怕他的岳母。”所以他认为自由只是无聊的代名词,只能换来痛苦,只是自欺欺人,不仅如此,他还对伊斯帖所谓的自由挖苦,“那些谈论自由和尊严的女人,还是害怕一条蜥蜴或一只蝴蝶。”菲利普所理解地自由,都有一种内在的属性,那就是害怕,自由是表面的,而害怕则是内在的,自由是骗人,害怕才是本质的,那么他们婚姻中所谓的自由也是如此,他在伊斯帖消失之后称为的自由生活更是一个借口,就像对爱情的信心,就像坦诚的态度,就像平等的关系,就像开放的婚姻。但是菲利普最后将伊斯帖杀死在墓地,却并非只是将所谓的爱、自由架空而构筑了乌托邦,之所以走向最后的悲剧,是因为这段看似平等的关系并不平等,所构筑的所谓“快感的一部分”永远是建立在暴力之上,而这个暴力的实施者就是菲利普。
开放性的关系之所以变成了生活,起点就在于菲利普问伊斯帖的问题:“如果我背叛了你,你会生气吗?”接着菲利普说自己有过6次的背叛,当然最后他都回到了伊斯帖的身边,甚至伊斯帖根本不知道发生过背叛,之后菲利普又问他:“你背叛过我吗?”伊斯帖说没有。菲利普主动提出背叛的话题,是为了被自己的秘密说出来,更是为了在浓密的爱面前求得原谅,而他看似也给了伊斯帖同样的机会,但是6次背叛和没有所构筑的就不是一种平等。正是从这个不平等的关系出发,菲利普成为了掌控一切的实施者,并且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他把一只昆虫放进树洞里,然后让伊斯帖目睹昆虫被蜘蛛捕获的过程,“这就是生活。”他对伊斯帖说;他总是要问伊斯帖交往的男人情况,“互不干涉地生活在一起,女人可以,但是男人总是会问问题。”为什么女人会无所谓而男人会质问,这也是菲利普给自己寻找地理由;他几乎安排了伊斯帖的一切,在表面上允许她和其他男人接触内心却在禁止她,伊斯帖对他说:“你,你,你,为什么总是你?”你的背后就是一种权力;这种权力变成了怒吼,变成了拳头,变成了舔脚趾的侮辱,最后变成了杀人。
菲利普始终站在这段关系的高处,总是以俯视的方式看着伊斯帖,总是以占有、命令来维持婚姻,所以根本没有坦诚相待,根本不是互不干涉,根本没有平等关系,它只不过是男人寻找背叛的借口,只不过是爱和自由的空洞表达,也许,他也是“那些谈论自由和尊严的男人”,内心里还是害怕一条蜥蜴或一只蝴蝶,害怕权力的失去,害怕在游戏中失去主动,于是制造的死亡锁住了女人,制造的罪恶则永远锁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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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乌鸦走在蓝色的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