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3 《无间道风云》:这里只有一个警察

一样是警察卧底和黑道卧底,一样是善与恶的殊死较量,一样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中双双殒命,甚至一样是用砸伤石膏的手臂证明忠诚,一样是天台上的警官被黑帮打死而掉落下来,一样在唯一的信封中寻找线索,当香港变成了波士顿,当牛头角的长辉工业大厦24楼变成华盛顿街344号的6楼,当写有“標”字的纸袋变成“CITIZEN”的信封,当导演刘伟强/麦兆辉变成马丁·斯科塞斯,翻拍的电影的确有一种被唤醒的感觉,但是,改头换面带来的不是一种新鲜感,即使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即使创造了票房纪录,即使为斯科塞斯的黑帮电影注入了一种新的叙述方式,和被翻译成《无间道风云》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分明是换汤不换药的失望。

但是2002年和2006年是有区别的,东方人的叙事和西方人的视角是有差异的,如果一定要从这样一种翻拍的故事中找出不同,或者就是从那句关键台词开始,当在天台上,两个卧底最终站在对面的时候,或者只有他们自己揭开了对方的身份,《无间道》中陈永仁用枪指着刘健明的时候,刘健明似乎以祈求一样的语气说:“给我一个机会。”陈永仁反问的是:“怎么给你机会?”刘健明的回答是:“我以前没的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好人是对于善的回归,它是作为一个警察卧底在真相大白面前,需要最后实践的一个目标,而陈永仁不是没有给他机会,而是依然把他拉向了罪恶的行列中,他用一句话表明了对于恶的不宽容:“对不起,我是警察。”

所以无论如何,当陈永仁最后被打死在那个不被关上的电梯,他还是恢复了作为警察的最终身份,而在这样一种正义死亡面前,刘永健想要做一个好人的理想看上去也只是一种借口,而不是救赎。但是在《无间道风云》中,当两个人站在六楼的天台时,当比利用枪指着苏利文,当他用手铐完成最后的抓捕时,苏利文却说了一句话:“这里只有一个警察。”只有一个警察,是一种确定,但也是模糊的概念,是身穿警服一直在打击罪犯的苏利文?还是在黑道中卧底为警方提供信息和情报的比利?或者这个模糊的结论可以用更具有争议的问题来置换:警察是不是一定代表善?和《无间道》“对不起,我是警察”的对于身份和善的肯定不同,“这里只有一个警察”的意义在于只是提供了一种外在的身份标识,也就是说,当苏利文的身份被比利揭穿之后,他可能依然是一个警察,而比利也永远是一个不被人相信的黑道。

: 马丁·斯科塞斯
编剧: 威廉·莫纳汉
主演: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 马特·达蒙 / 杰克·尼科尔森 / 马克·沃尔伯格 / 维拉·法米加 / 更多...
类型: 剧情 / 惊悚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香港
语言: 英语 / 粤语
上映日期: 2006-10-06(美国/香港)
片长: 151 分钟
又名: 无间行者 / 神鬼无间 / 美国版无间道

这其实是尴尬的,甚至把天台最后的对话都推向了无意义的一面,正如《无间道风云》的真正名字一样,它其实是一个关于“逝者”的叙事寓言,当比利成为在卡老大身边的卧底的时候,他其实已经走向了一种宿命,而当苏利文成为警察的时候,他也完全不是为了最后脱下警服回归到黑道世界,他们都在这个迷局里变成了“逝者”——和过去的自己再见,和真实身份再见。所以,《无间道》在“对不起,我是警察”里回归的是一个“我本来是谁”的命题,而《无间道风云》“这里只有一个警察”走向的是一个“我不是谁”的主题。

在片名字幕出现之前的漫长背景交代,似乎就是为了说明“我不是谁”,在波士顿,苏利文是爱尔兰后裔,他们的周围是那些意大利裔,这本身就标注了种族之间的身份差异,“我要一手控制我的环境”,这几乎就是苏利文的理想,当那个满脸杀气的卡老大给了他食物、书刊和钱的时候,年幼的苏利文似乎就找到了一种摆脱现实的捷径,“如果想赚钱快,就来L区找我。”这是卡老大对他的诱惑,而苏利文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入了卡的黑帮世界,当他成为一名警察卧底的时候,他就是为了那一个控制自己环境的终极目标。

被排挤、被嘲笑,爱尔兰裔在波士顿的生活现实或者就如苏利文自己的父亲一样,只是一个清洁工,即使他进入了警校,学校里同学说他的父亲是个地位卑微的穷爱尔兰门卫,所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苏利文是自卑的,也就是这种自卑,他开始了一种疯狂甚至不择手段的报复,成为卡老大的手下,成为警察的卧底,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简单地赚大钱,也不是为卡买命,而是完全为了改变现状,为了出人头地。所以从警校学员到州警员,从一般的警察到特别调查队,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来,卡老大对他来说,曾经是自己的保护者,但是也仅限于此,警察身份在苏利文看来,其实一开始就模糊了其道德属性,打击罪犯不是他的终极目的,当然,一辈子为卡老大卖命,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只是利用自己的警察身份,而成为可以掌控环境的主宰者。

《无间道风云》电影海报

所以当他搬进那间公寓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满足的,对面的市政府穹顶仿佛就是人生追求的标志物,只有每天看着那个金灿灿的屋顶,才能感觉自己不会低人一等,才能有一种掌控的感觉。所以警察身份对于苏利文来说,根本就去除了他的卑微出生,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光明未来。这其实对于苏利文来说,注定了一种悲剧性,他极力要找出那个在卡身边的卧底并不是为了帮助卡去除心腹大患,只是为了证明“只有一个警察”的自我认同性,所以在那一次抓捕行动中,他就是利用“卡是FBI网民”的信息,反而用枪指向了卡,当交货行动被掌控,卡的意义其实已经不存在了,这注定使卡犯罪集团走向毁灭,所以他用枪对准卡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他。

“你杀人无数,却没有自己的儿子。”这是苏利文最后对卡说的一句话,在每次打电话给卡报告警方情报的时候,他总是叫他“爸爸”,这是一种暗语,一方面为了不使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另一方面也的确把卡当成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精神之父,但是当一切的行动最后被警方掌握的时候,这样一个“爸爸”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你这个臭卧底鼠辈!”苏利文的这一句不是揭示了卡虚假的身份,而是彻底消灭了曾经让他往上爬的背景,精神之父被打死,就如他进入警校去除那个清洁工的父亲一样,他们的存在只是自己踏入主流社会的一个工具,只是掌控命运的一颗棋子。

但是这种自我身份的悬置,对于苏利文来说,恰恰是一次冒险,因为在他警察的身份里,在他告别过去走向上流社会的捷径中,有一个人始终存在,有一种身份始终无法抹去,那就是被比利知道了他警察卧底的真相,那一张他和卡对话的碟片,那一份关于真实身份的档案,比利都已经掌握,并且交给了苏利文的女友梅德琳,而梅德琳也终于在苏利文的诡秘新行动中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最后在牺牲警察的葬礼中,含泪的梅德琳终于以一种决然的方式离开了苏利文。精神之父被自己打死,爱情在谎言中消失,而最后在天台中又被比利拷上了手铐,对于苏利文来说,当这一切慢慢从身边离去的时候,他已经成为那个“逝者”,最后似乎以胜利者的身份回到自己象征主流地位的公寓时,度假结束的丁南用枪对准了他,没有对话,只有枪声,干脆利落,就把他送上了最后的死亡归宿,而对面的金色穹顶还屹立在那里,一只老鼠从窗台上爬过,卑微如他,也只能变成最后逝者的一个悲剧注解。

“这里只有一个警察”,当苏利文对比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警察身份具有的唯一性就是一种掌控,而对于比利来说,穿上警服成为一名警察,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和苏利文卑微的出身背景不同,比利的叔叔杰基曾经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黑道人物,比利几乎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当他成为警察的时候,警官对他的疑问是:“你为什么要当警察?”你不是当警察的料,似乎是丁南和昆宁对他的刺激,其实也是一种疑惑,而这个问题也是比利自己问自己的,而他的回答是:告别家族的黑道历史。这便是比利告别自己的一种开始,在他看来,警察和黑道当然是势不两立的,要去除家族的黑道印记,就必须使自己成为对立面的警察。

但是命运又恰恰安排他成为一名在黑道中的卧底,这似乎是一种悖论,他被黑道关注,是因为被贩毒的表哥,他被卡吸收,是因为杰基叔叔,所以一心想逃离自我的出生,却又必须进入到这个只有杀人,只有血腥,只有罪恶的世界。所以对于比利来说,他的内心是扭曲的,甚至是分裂的,他身为警察是为了告别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而作为警察他又必须亲历这样的生生死死,“什么都豁出去的人最可靠。”这是卡对他考验之后的肯定,但是比利不是一个能豁出去的人,在他必须面对的分裂现实里,他只能寻找一种解脱的办法。梅德琳是他解救自我的一个通道,作为精神科的医生,她的目的是解除警察内心的压抑,当成为她的病人,比利对她说:“当我坐在连环杀手面前,我从来不发抖。”这是作为一名卧底必须有的素质,但是比利的不发抖只是一种表象,在他的内心深处来说,则是充满了不安,充满了恐惧:刚吃着东西的卡会拿出一只被剁下的手,血淋淋地展现在比利的面前;刚刚和自己谈话过的昆宁,在比利逃到底层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所以内心不安和恐惧的比利,慢慢滑向了自我分裂的可怕境地,他曾问昆宁的问题是:“为什么不逮捕卡?”在他看来,只有逮捕卡,才是这一场噩梦的结束,但是当逮捕卡变成警察在法律意义上的行动时,比利似乎注定无法从中解脱出来。所以他寻找梅德琳,在她的药物中缓解分裂的病情,也在她的世界里寻找一种柔情和爱意——当他和梅德琳越过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也把梅德琳推向了另一种命运,一个是和自己交往四个月的苏利文,一个是在她身上找到感觉的比利,一个是警察卧底,一个是黑道卧底,并不是难以取舍,而是梅德琳成为了这个迷局中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这样的真相在一个意义上是揭露他们各自真实的身份,而另一个意义则是见证他们走向各自不做自己的那种痛苦和迷惘。

“你到底是谁?”这是当昆宁被卡手下杀死,苏利文打给比利的那个电话时问的话,第一个电话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当搁掉之后比利又打了过去,他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你是谁,是比利问苏利文的问题,也是苏利文急于问比利的问题,而其实这个有着终极意义的问题也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问自己的问题,当“你是谁”变成“我是谁”,他们对于自我的寻找却是以否定的方式开始和结束:“我不是谁”。

在“只有一个警察”的现场,比利死在了那部合不拢的电梯里,开枪打死他的是另一个卧底贝瑞根,他或者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还不知道真相之外还有未被揭开的真相,而当胖子布朗出现之后,他也同样死在贝瑞根的枪口下,而贝瑞根在帮助苏利文打开手铐的时候,也被苏利文一枪结束生命——不断制造的死亡事件,不断出现的卧底事件,似乎注定是一个谁也无法逃避的死循环。而当苏利文射杀了最后的贝瑞根,希望用一种告别真相告别自己的极端做法,彻底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不为人知的秘密里,但是当他最后被丁南的枪打爆头的时候,他却依然以宿命的方式回到了原处的自己:他只是一个卧底,一生都无法去除身上的印记,一生都无法看见“这里只有一个警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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