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31《格尔尼卡之树》：诅咒与被诅咒的
从毕加索的壁画《格尔尼卡》，到1950年阿伦·雷乃的电影《格尔尼卡》、埃米尔·库斯图里卡1978年短片《格尔尼卡》，以及佩德罗·拉萨加1969年的电影《另一棵格尔尼卡之树》，绘画和电影共同构成了“格尔尼卡”的影像系列，虽然形式不同，体裁不一，但是“格尔尼卡”已经变成了法西斯杀戮和战争悲剧的代名词，而费尔南多·阿拉巴尔虽然也是从“格尔尼卡”确立自己的电影表现主题，但是除了对法西斯暴政的谴责和批判之外，更强调了宗教矛盾和对自由的戕害，这个发生在“格尔尼卡”附近名叫维纳·拉米诺小镇的故事更是成为“诅咒和被诅咒”的双重灾难。
电影可以分为“内战前”和“内战时”两个时间维度，分界线便是电影中插入的黑白影像，它通过各地举行的示威游行、揭竿而起的起义、佛朗哥采取军事行动标志着战争的开始，“法西斯意味着死亡，和平主义也是纸上谈兵，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不可避免的战争是法西斯和共和国之间的内战，但是战争如何成为不可避免的灾难，阿拉巴尔通过内战前对拉米诺小镇的描写，寻找着灾难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它以骑着毛驴的女人瓦达尔进入小镇为叙事线，瓦达尔作为“闯入者”看见了小镇上发生的故事：人们戴着面具在狂欢节上激情狂欢，那些侏儒脱光了衣服正在举行交合仪式，甚至在教堂里和圣母像交还；人们还闯入了教堂，砸坏里面的东西，还肆无忌惮地撒尿；瓦达尔进入小镇被妇人们议论，嘲笑她根本没资格加入狂欢队伍，之后她更是被三个男人追击，瓦达尔只好躲进山洞，男人们朝着窗户吐口水……
这是拉米诺在战前的图景，阿拉巴尔通过面具人、侏儒、流氓等形象设计，交合、撒尿、砸掉神像等动作展现，描绘了一个信仰迷失的世界，“在没有共和国之前，这山庄是受人尊敬、神圣无比的，看看现在的样子……”这一句然们发出的议论就代表着一个失去信仰而堕落的世界，“这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大吃大喝而忘记了斋戒。”所以在教会眼里，他们是该被诅咒的存在，被诅咒的狂欢节，被诅咒的共和国上层，被诅咒的乌合之众。但是这只是宗教人士对他们的诅咒，当瓦达尔因为三个男人的侵扰而躲进山洞，她最后将毒蛇扔向了他们，男人被咬伤，这便成为了瓦达尔诅咒的手段；而在学校的安东尼奥给学生们上课，他认为只有和平才能实现自由，“当自由降临，重建维纳·拉米诺的未来势在必行。”但是这种重建又会变成被利用的工具，侏儒们就说，“到那时候，我们就会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他们所期望的和平和自由是为了消除自身的残缺，以平等的方式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那么当他们侵犯神像甚至和圣母像交合，是不是也是一种对世界的报复？对秩序的亵渎？
| 导演: 费尔南多·阿拉巴尔 |
一方面拉米诺的人们缺失了信仰，他们用暴力的方式占有了一切，另一方面，他们成为了被诅咒者，毒蛇便是对这群乌合之众的惩罚。所以当阿拉巴尔通过这些情节的展示，揭示了一个“异端”世界，它不是为了恢复宗教秩序，也不是为了重塑统治权威，而是指向了一种信仰的沦落，也许正如安东尼奥所说，和平能带来自由，自由能重建未来，但是自由又是什么？当内战终于爆发，共和国呼吁人民联合起来反抗法西斯，这种自由就是人民的自由，国家的自由，“格尔尼卡之树”就是自由之树，“格尔尼卡被夷为平地，但是自由之树却奇迹般活了下来，它残存着希望……”格尔尼卡之树成为了面对战争的拉米诺人民的希望，而瓦达尔从一个躲避的闯入者变成了战争中自由的领导者，她在拉米诺自由战士面前的讲演就像是“自由引导人民”的现实版，“站住死比膝下圣高大得多，法西斯永远摧毁不了自由之树，让我们举起手臂战斗吧！”
自由引导人民，拉米诺的人民只有抗击法西斯才能赢得胜利，才能获得自由，所以曾被诅咒的拉米诺“乌合之众”又开始诅咒带来战争戕害的法西斯，侏儒们也投入战斗，高喊着“共和国万岁”。在这里那些曾经被诅咒的人开始诅咒法西斯，他们团结在一起，他们抗击纳粹，他们守卫着小镇。而小镇外展开进攻的法西斯，却由拉斐尔领导，而拉斐尔就是法官卡拉伯的侄子，卡拉伯拥有权力，也许正是他发出了对乌合之众的诅咒，当拉斐尔成为了叛军的首领，为法西斯卖命，这是不是所谓权威的转向？小镇里的人对法西斯的诅咒，也依然是对暴力权威的诅咒。所以阿拉巴尔在内战前和内战时另个维度构建了不同的诅咒对象，当诅咒者变成被诅咒者，当被诅咒者成为了诅咒者，这种角色的转换在某种程度上正代表着真正的自由没有到来，格尔尼卡之树具有的自由意义或许只在象征的层面上：当小镇被攻破，安东尼奥接受了审判，指控他的罪名就是杀害了卡拉伯，安东尼奥呼唤自由，给学生们讲述自由的意义，是在一种思想意义上寻找自由，但是这种子虚乌有的指控本身就是对自由的扼杀，而卡拉伯竟然自己站出来说，“我就是卡拉伯，我没有被杀。”它以荒诞的形式展示了战争的荒谬性，安东尼奥没有逃脱法西斯对他的剿灭，他又因为和共产党走近，所以被判处死刑。
无论在内战前还是在战争中，安东尼奥始终追逐着自由，阿拉巴尔把他塑造成真正的自由象征，而在这个诅咒和诅咒的世界里，当拉米诺变成了废墟，当拉米诺的人们被屠杀，当那些侏儒变成了斗牛表演中的牺牲品，真正的“格尔尼卡之树”却依然挺立，它就是瓦尔达的勇敢，就是戈雅的革命——他从上流社会的法官之子变成了自由战士，它更是在两人带上走上山坡时被唤起的爱，瓦达尔惨扶着戈雅，戈雅拿掉了双眼的纱布，然后彼此告诉了对方名字，“我们不能放弃，埋葬着尸体的格尔尼卡之树，还会重新生长，就像我们的死亡一样……”阿拉巴尔就是把爱看作是达到和平和自由的唯一之路，当太阳缓缓升起，当两人吻向对方，当孩子们沐浴着圣洁的光，爱不被诅咒，爱超越权力，爱就是希望，爱开启真正的和平和自由。
《格尔尼卡之树》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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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教人立尽梧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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