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2 《撞车》：寻找触摸的感觉

Crash，是一次撞车事故，后面的车撞上了前面的车，白色的车撞上了黑色的车，男人的车撞上了女人的车，碰撞而破碎，在前与后，白与黑，男人和女人，在撞车构成的对立关系里，不是和解，不是商量，而是争吵，是互不相让。缓缓上升的镜头里，仿佛有一个人正俯视洛杉矶这座城市，正俯视和昨晚一样发生撞车的现场。只是，一天过去了，当重复的撞车事件再次发生的时候，这个许多年没有下雪的城市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而来，似乎要把那些争吵都埋没在和夜色一样的统一中。

覆盖，是不是就是一种拯救？一次小小的事故折射出的或许是和天气一样的冷漠，或许是和飘雪一样的散乱，“这是触摸的感觉。走在任何实实在在的城市，你明白么，实实在在的城市，你都会和别人擦肩而过，会有人和你撞个满怀。在洛杉矶，没人会碰到你。我们永远把自己藏在玻璃和钢铁之后。我想我们都太怀念接触的感觉了，才互相撞在一起来体会。”这个城市缺少触摸的感觉和触摸的机会，所以当撞车变成触摸的变形方式，那种体会或许带来的更多是误解，是矛盾，甚至是对立。

碰撞而变形，碰撞而破坏，在那条公路上发生的撞车事故，却最后变成了生命的死亡，在草丛中是一只丢弃的鞋，鞋的旁边是一个被枪打死的人，黑人，即使在黑夜里，即使在黑人警官格雷厄姆面前，他仍然是有着肤色标签的黑人，就像检察官里克很疑惑地问道：“怎么又是黑人？”“又”是一种强调，也像不断发生的撞车事故一样，已经变成了这个城市道路上的一种景观，一种缺乏触摸而带来的异样风景。而当检察官说到“又是黑人”的时候，他其实不在犯罪现场，而是在自己家里，面对前来调查的黑人警官说的。

	导演: 保罗·哈吉斯 编剧: 保罗·哈吉斯 / 罗伯特·莫里斯克 主演: 桑德拉·布洛克 / 唐·钱德尔 / 马特·狄龙 / 布兰登·费舍 / 泰伦斯·霍华德 / 更多... 类型: 剧情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德国 语言: 英语 / 波斯语 / 西班牙语 / 汉语/ 韩语 上映日期: 2005-05-06(美国) 片长: 112分钟 / 115分钟(导演剪辑版) 又名: 冲击效应 / 冲撞 / L.A. Crash

这其实是车祸发生的“昨天”，里克和妻子吉恩在路上行走，讨论的是关于男人和女人吃醋的问题，当他们刚要上自己的那辆车时，却被两个黑人用枪指着头，然后那辆车就被抢走了。黑人抢走了车，回到家却发现财务也失窃，而那个修锁的丹尼尔是个墨西哥裔人，正蹲在门口，吉恩却悄悄对里克说：“他身上有刺青，看起来像是一个黑帮。”被黑人抢了车，疑似黑帮人员在修锁，这对于吉恩来说，充满了不安全感，甚至变成了白人世界的恐惧来由。而当里克说出那句“怎么又是黑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在调查的黑人警察的感受，而他正准备参加选举，所以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不是被抢了东西，而是在“怎么又是黑人”的质疑中保住那张选票：我要么会失去黑人的选票，要么会失去‘法律公正性’的选票。”所以他的决定是想找一张自己授予黑人奖章的照片，但是最后这张照片却变成了一个叫做“萨达姆”的伊拉克人。

里克笑了笑，很无奈地把这样的授勋方式看成是一种讽喻。其实不管是对于黑人警察格雷厄姆还是检察官里克，面对的是同一个撞车案件，警车和一辆奔驰车相撞，奔驰车上的人企图向坐在警车里的可考林警官开枪，而可考林也拔出了枪，最后的结果是可考林警官死去，奔驰上的黑人也死于枪下，而这个黑人似乎是死于可考林枪下的第三个黑人。一个黑人，两个黑人，三个黑人，可考林难道有着种族歧视？但是那辆车奔驰车后备箱里的整箱钱又是怎么回事？汽车登记人辛迪不是死去的黑人，又是怎么回事？或者只是一起普通案件，但是当这些因素都成为疑点的时候，整个洛杉矶似乎都笼罩在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里。

《撞车》电影海报

如果从“怎么又是黑人”这句话延伸开来，把“昨天”的洛杉矶慢慢打开，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充满了碰撞。里克和妻子被两个黑人抢劫，只是因为黑人安东尼和皮特在一家咖啡店里遭到了某种歧视：“因为我们是黑人。”而以不快的心情离开店的时候，看到对面走来的里克和吉恩，他们感觉那个女人“有莫名的恐慌”，于是也把这种恐慌贴上了标签，他们抢了车，在路上谈论黑人音乐，不想车子和一个中国人开的白色车子相撞，中国人被撞在车子底下，为了不至于变成谋杀罪，他们把受伤流血的中国人拉出了车，然后开着车去了车行，为的是把血迹都洗干净，车行的白人借口无法洗干净车而且可能被警察逮到，他们放弃了车又跑了。

这是一个单循环的案例，但是这个单循环的故事却又延伸出多条线索，他们在开车的时候经过了一个车祸现场，而这便是格雷厄姆调查的可考林袭击案件现场，身为黑人警官，格雷厄姆要照顾一个吸毒的母亲，要寻找一个失踪的弟弟，而其实，那个抢劫车的皮特就是他找寻不到已经变成混混的弟弟。这是一条经过的线索，而另一条则和黑人劫车案有关，在路上巡逻的警察瑞安和汤米接到了命令，要他们去追寻被抢劫的车，在路上他们刚好发现前方有同样型号的车，但是车号不对，他们进行了例行检查，车上是刚从颁奖典礼回来的黑人电视导演卡梅伦和妻子伊丽莎白，他们兴奋地在车上口交，瑞安用枪指着他们，对他们搜身，不想瑞安竟趁此机会开始在伊丽莎白身上摸，伊丽莎白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卡梅伦根本没有反抗，最后回到家的他们开始大吵，卡梅伦的回答是：“有什么办法，他们是警察，他们手里有枪。”

黑人警察，黑人小子，黑人导演，他们都被某种肤色所左右，实际上黑人一方面是他人给予的标签，而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贴上去的标签。与瑞安在一起的汤米看见了瑞安的举动，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种族歧视，于是他愤而要求上司更换他的搭档。这也是分岔的一条线，当昨天过去的第二天开始的时候，瑞安在巡逻时看见了在路上发生的事故，那辆底朝天的轿车里有一个女人被困在里面，而当他试图去解救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被困的司机就是昨晚被摸身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看到了他，终于对着他大喊：“别碰我，你去死！”因为受辱，所以即使在危险关头她也需要一种尊严。但是现实的情况时，汽油被溅出来的火星点燃，汽车开始燃烧，如果再不救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瑞安被众人拉了出来，似乎要放弃对伊丽莎白的营救，但是他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进入车内，强行将她拉了出来——当生命高于尊严，是不是就是一次妥协，而这样的妥协是不是另一种救赎？

同样，汤米在巡逻时，发现前方的车辆有异样，原来这是卡梅伦的车，他的车上正坐着试图抢劫的安东尼，当初安东尼和皮特一起用枪指着他抢车，但是经过了昨晚的事件之后，卡梅伦似乎已经不在乎危险了，他大声呵斥他们，当皮特逃离的时候，他反而和安东尼坐在车上被警察追捕，当他停车下来的时候，依然对着警察大声咒骂，几乎就在那一刻，不配合的卡梅伦可能遭遇警察的袭击，但是汤米认识他，所以他以自己好友的身份叫警察放下枪，然后让他离开——警察根本没有发现在车里面有着枪的安东尼。

汤米因为瑞安的种族歧视而和他分开，在卡梅伦身上他又找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种友善，而瑞安呢，他在昨晚作出的非礼举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患了尿道炎，他看着他在厕所里的痛苦表情，当求助医院要求更换医生的时候，又遭到黑人助理莎尼可的拒绝，所以瑞安在执勤时有着极坏的心情，他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举动会对伊丽莎白、卡梅伦留下某种阴影，而当他面对即将发生爆炸而深陷绝境的伊丽莎白的时候，内心的那种力量又让他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其实并不是善与恶之间的截然对立，一个人的多元性格正如这个城市一样，需要的包容，需要的交流，需要的是消除隔阂。伊丽莎白在看见瑞安的一刹那，说的一句话是：“别碰我，你去死！”她面对的还是昨晚的那一双手，当瑞安的手再次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或者又开始颤抖，又开始恐惧，所以即使这是一次触摸，却也是比撞击更严重的破坏，所以对于矛盾、对立的不同人来说，真正的问题是：该有何种方式触摸？

瑞安用触摸陌生女人的身体来排除内心的不安，当然是违背了道德，甚至法律，实际上，在触碰之前所要解决的最大一个问题是：如何不发生碰撞？安东尼和皮特只是认为吉恩的眼光中有一种对他们的恐慌，便认为是一种无声的歧视，所以抢劫了车使自己越陷越深；吉恩因为看到修锁匠的身上有刺青而害怕他是一个黑道人员，所以给丹尼尔带来了某种伤害，而丹尼尔在给波斯裔的法赫德修锁时，善意地提醒他门也该换了，竟然被法赫德认为是一种欺骗，甚至分文不给他修锁的钱，终于在那天晚上自己的店铺被洗劫一空，愤怒地法赫德竟然拿着那把枪对准了丹尼尔，而此时丹尼尔的女儿看见了父亲，跑上来和他拥抱，法赫德此时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不论是丹尼尔和远处的妻子，还是开枪的法赫德，都认为孩子将死去，但是她却毫发无损——只是因为法赫德的枪里装的是空包弹。而这已经走向死亡的枪声，却唤醒了法赫德，他在回来之后告诉女儿的一件事是：“我看到了天使。”

丹尼尔的女儿曾经经历过子弹射在玻璃上的恐惧，即使一家搬离了危险的地方她也还是会被某种声响吓到，但是当丹尼尔告诉女儿五岁时得到了仙女的隐形衣，所以再也不害怕了，那晚，他亲自为女儿“穿上”隐形衣，而正是这一件隐形衣，才使得她会在法赫德瞄准爸爸的时候扑向他。隐形衣是不存在的，但是这对立和冲突却以童话的方式消弭了死亡的危险。但个法赫德说，我看见了天使，也或者是一个童话，但是重要的是，在法赫德的世界里，那种必须拔枪才能解决问题的极端做法最终被宽容取代，最终被救赎。

从昨天到今天，从撞车到撞车，这里有检察官、警察在内的权力代表，也有街头小子、修锁匠等下层民众，有处于主流世界的白人，也有被贴上标签的黑人，有不同信仰的波斯裔、墨西哥裔、中国人，也有患病的父亲、吸毒的母亲、失踪的弟弟构成的缺失家庭，所以，洛杉矶这座城市代表着多元文化，多元信仰，以及多元的身份，多元的利益，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需要的都是友善，都是交融，都是救赎。瑞安对于伊丽莎白的解救是一种职业使然，法赫德的醒悟是一种信仰带来的救赎，丹尼尔和女儿之间构筑的是一个童话世界，而最后将车上的亚裔人放出来并且让老板给他们炒些菜，无疑也是一种善意地表达。

但是在这样需要救赎，需要宽容的城市里，碰撞总是还在上演，当汤米停车让路边的皮特搭车，看起来是一种和解的举动，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黑人奇怪的举动时，又开始怀疑，最终在他的手不安分的时候，用枪杀死了皮特，而等他打开车门才发现皮特手里拿着的不是一把枪，而是一个圣徒克里斯托弗的雕像。克里斯托弗是基督的圣徒，但是他的名字后来从天主教历法中被去除，所以皮特拿着这个雕像，是在守护一种少数人的信仰，或者是活在不被理解的救赎世界里，他犯过错，甚至杀过人，但是却不应该在汤米的误解中被射杀，而皮特其实就是格雷厄姆失踪的弟弟，当昨天已过，格雷厄姆在草丛里看见自己死去的弟弟，便是一种生和死擦肩而过的感觉，而那个圣徒雕像也被尘土覆盖。

他和她，她和他，以及他和他，其实都在洛杉矶擦肩而过，他们需要一种触摸和被触摸的感觉，但是这个多年以后又开始下雪的夜晚，一辆车和另一辆车的相撞，一些人和另一些人争吵，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矛盾，或许会一直碰撞下去，因为毕竟，相互碰撞的体验，也会让他们可怜地拥有触摸的感觉。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