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07《夜班》:更多的人叫“病人”

有人吐槽片名的翻译,查阅资料,原片名“Heldin”在德语中是阴性名词,意为“女英雄”“女主角”或“女主人公”,常用于文学、戏剧或日常语境中描述女性英雄或核心角色。无疑,“夜班”仅仅是对八小时工作时间的客观描述,但是,它的背后的确就是坚守岗位、细心照料、耐心处理一切问题的护理人员林德,佩特拉·比翁蒂娜·沃尔普就是通过“Heldin”体现一种“平民英雄”般的存在,在职业化故事中讲述超越职业的精神坚守。
在外科病房里,有各种各样的病人,病人年龄不同、疾病不同、身份不同,需求也不同,林德作为护理师,就是要在兢兢业业中体现职业精神,在某种意义上,她就是让病区得以正常运转的最核心齿轮,但是沃尔普在“夜班”中体现的却是病区本身存在医护人员配备不足的问题:两名护理师和一名还不能上手的实习生,她们要护理的是25位病人。当林德穿上蓝色制服,连轴转的工作便开始了:库恩夫人没有自理能力,她下身的血流到了地上,在一位男医生的帮助下,林德为她更换了内裤,然后擦干净地上的污渍,并把库恩夫人扶到了床上;奥斯马尼今天要做胆囊手术,她让一直在打电话的奥斯马尼更换了手术服,交代了手术注意事项之后将他推到了手术室;回到病房,勒误找她询问医生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肠癌;黑人纳纳今天要了造影检查,他告诉林德自己害怕胃插管,能不能有其他办法;年纪很大的病人施耐德躺在床上,女儿在照顾他,她问林德告诉病人希望他防守是不是很自私,林德说没有,此时施耐德感觉疼痛,林德去拿止痛药,却要先将纳纳送到CT室;交代实习生阿梅莉将纳纳推去CT室,林德去拿止痛药,却接到已经出院病人家属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在4号病床上落下了一副眼镜,让她却找一下;林德根本没有时间去找眼镜,刚刚给施耐德用上了止痛药,邻床的勒乌开始难受,林德检测之后发现他出现了低血糖,于是去拿了葡萄糖让他服下……
从穿上蓝色护理制服开始,林德就全身投入到病区工作中,查房、送人去手术室、输液、安抚患者、换尿布,完全可以用“马不停蹄”来形容林德的工作状态,进入一个个病房,面对一个个病人,问及他们用药的反应,问及他们的困难,当突发情况出现时,她还需要快速应对。沃尔普几乎以完全写实的风格再现了林德的工作状态,刚刚完成一项工作另一项任务就摆在面前,刚刚化解一个矛盾另一个矛盾又凸显出来,在摄像机跟随着林德进进出出病房,当病人的需求、怨言甚至不理解诶密集出现,似乎让林德没有一口气缓缓的机会,这便造成了观众观影中的一种窒息感,从而被带入到林德“夜班”的快节奏状态中。但实际上,每天八小时的夜班时间,两名医护人员和一名实习生,在客观意义上并不会出现电影镜头所示的忙碌状态,沃尔普将八个小时浓缩在87分钟的电影里,就造成了这种忙碌、紧张和窒息的感觉。
| 导演: 佩特拉·比翁迪娜·沃尔普 |
但是在这里,沃尔普之所以将一个普通的护理师命名为“Heldin”,就是体现她在医院和病人之间建立起一条纽带,这种纽带作用在整个护理过程中具有“核心”意义:一方面是林德过硬的专业水平,尽管病人的状态不同、需求不同、病理不同,但是她技术娴熟,掌握每个病人的情况,所以在她们提出各种要求,出现各种状况的时候,总能从容应对,另一方面,林德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专业素养是一种硬实力,而面对病人的态度则是软实力,专业、冷静、耐心,有条不紊处理各种问题,体现的就是一种核心价值:在库恩夫人不停叫着“我要回家”甚至开始歇斯底里的时候,林德像她波士顿的女儿一般,轻轻哼起歌,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勒乌对自己的病情不放心,但是更放不下心的则是那只叫“查理”的狗,他拿出手机里的照片,对林德说:“我不希望它去动物收容所……”林德一边看照片一边安慰她;在给劳伯女士注射的时候,伤口发炎的劳伯发出了尖叫,还对林德发火,林德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调整部位……在整个“夜班”时间,林德忙里抽空只给女儿艾玛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作业的情况,但是对话还没有结束,艾玛那头就隔了电话,林德的眼中现出复杂的表情,电话或者并不是女儿故意断掉,但是对于林德来书,这是紧张工作之外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当这根维系家庭的纽带断裂,它仿佛无声而又冷酷地将自己推回到这个压抑的世界。
紧张、忙碌的工作状态,走廊上时时亮起的呼叫灯,病人讲理或者不讲理的需求,让林德每时每刻都紧绷着那根弦,所以在“夜班”中也会出错,她就是在忙碌中将两份止痛药弄混了,“夜班”中也有疏忽,勒乌一直在找医生了解自己病情,但是医生一直在忙着手术,当手术结束工作时间也结束了,当林德让下班的医生给勒乌说一下病情,医生以“明天再说”离开了,而当林德再次返回病房,不见了勒乌,留下的只有那张纸条,“谢谢你,你是一个天使……”勒乌消失了,林德赶去医院大门口但没有看见勒乌,但是在她回来之后却并没有报告给医院,也没有选择报警——沃尔普的处理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一个病人从医院里离开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夜班”中甚至也会出现情绪崩溃,特殊病房的男人抱怨茶水不好,当林德终于有时间为他服务,病人拿着表对她说已经超时一个多小时了,林德愤怒地夺过手表将它扔出了窗外,终于压抑着的情绪被释放出来,当同事听说了她这一疯狂行为,也为她较好,但是林德在发泄之后还是去了病人那里,向他道歉,还去下面寻找这只价值4万法郎的手表……

《夜班》电影海报
沃尔普塑造了一个像高速运转机器的“女英雄”,是在批判医疗机构人员力量严重匮乏这一社会问题的同时,彰显护理师作为人的一种存在,她忠于职守、保持耐心和同理心是职业要求,她无法忍受特殊病人的特殊服务,也是作为一个人的正常反应,而当“女英雄”成为具体、鲜活的人的存在,沃尔普更是强化了一种人文意识,当这一个“夜班”她目睹了病人死去,内心的遗憾和悲痛无言以表,“她本该是我最后一个查房的病人……”当病人再无法呼吸,她不断地进行心肺复苏,似乎在期待奇迹发生时,她才能减少自责,而最后当她结束夜班坐车回家,那个死去的病人以超现实的方式坐在了她旁边,劳累了一天的林德慢慢将头靠了过去,这种依靠是对自我的一种宽慰,它不是在护理和病人之间构建了理解的桥梁,而是在消除了生与死的界限后在人的意义上达成了谅解。
如果说这是沃尔普对人的意义的一种注解,那么这部看起来反映医务工作者“夜班”状态的电影,它是不是在更深刻意义上反映着人需要的理解、关心和交流?或者说,那些作为配角的病人才是电影真正的“核心”?林德是护理师,“夜班”是她的本职工作,或者说八小时连轴转的忙碌状态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当她换下衣服,当她离开医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回家和艾玛在一起,或者计划着外出度假,都是对这种夜班工作劳累、紧张的消除。但是那些病人呢?他们或者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疼痛,他们或者无法起身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他们或者正在一步步靠近死神,可以说,他们被困在医院里根本不是夜班、日班和不上班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人生就只有一种无法挣脱的状态。林德将那块高价的手表扔出了窗,当她向病人道歉的时候,病人却说不需要了,因为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身患胰腺癌的他连结婚一年的妻子也没有告诉,面对绝症,他是多么的绝望,而在林德发泄的那一刻,他也放下了一切,与其说他让林德把脸上的泥洗一洗,是对她刚才没被控制住情绪的一种理解,不如说他是对自己人生的某种和解,“如果医生明天告诉你不会死呢?”林德这样问他,希望用这种方式制造某种奇迹,病人也半是玩笑地说:“那我就要投诉你。”
林德被压抑却还要从容应对病人的工作状态让她成为了“Heldin”,而更多的病人则在更为压抑、更为窒息、更为绝望的状态中,看见人与人之间依然还有理解,还有沟通,还有温暖,让他们战胜自己的负面情绪,告别自己的绝望状态,期待奇迹的发生,难道这不正是让每个人唤醒属于自己的“Heldin”?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386]
下一篇:没有了,返回『读·者』 @图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