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02 《虎豹小霸王》:当然,他们最后死了
不管他们在西部横行时是神枪手还是智多星,不管他们后来到了玻利维亚改名叫史密斯还是琼斯,不管他们抢劫了多少银行拥有了多少财富,不管他们如何共同爱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最后的最后,他们死了。“已故的布屈卡西奥和日舞小子”,一开场的说明就已经把时间放在了“已故”的过去,放在了发黄的旧影像里,他们装好子弹冲出来的那一刻,时间终于停止在最后的突围里:那一帧发黄的照片定格,背后是军队长官发出的命令,是连续发射的枪声,仿佛一种死亡,在喧嚣过后,在闹猛过后,变成了永远的沉寂。
“已故”的他们是不是英雄?布屈终于没有在打西班牙之后成为一名上校,日舞小子终于没有去往有马有沙滩、幅员辽阔、抢银行手到擒来的澳洲,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在西部的荒漠中,还是在玻利维亚的乡村里,未来显得太过遥远,理想显得太过模糊,冲出来的自信,双枪的准确射击,以及目光中的无畏,似乎他们的死亡变得大义凛然,但是在警察的追击下,在军队的围攻中,甚至在财大气粗的太平洋特快列车商人赫曼先生的报复中,他们只不过是被定义的“劫匪”,面对政府和商人,面对权力和财富,他们即使能逃过无数次的追击,最后也无法超越作为一个劫匪的悲剧命运,就如阿雷所说:“你们迟早要伏法。”
但他们却是一个传奇。布屈是山洞帮的老大,哈维、“扁鼻”和“万事通”都跟着他,即使团伙在刀和枪的变革中出现了分歧,但是凭借着智多星的称号,布屈还是控制了他们。哈维想要分离出来,他拿着锋利的刀面对着布屈,但是布屈却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打倒了哈维,这是没有游戏规则的决斗,而布屈自己就是游戏规则。而神枪手日舞小子更是完美阐释了他的这个称号,在那赌局上,从来不会输的日舞小子在回答汤姆“你成功的秘诀是什么”的时候,只说了两个字:“祷告。”当汤姆怀疑日舞小子出老千的时候,日舞小子和布屈站在他的对面,却说:“你快说,请你们留下来。”汤姆本来不可一世,但是当听说是日舞小子的时候,却改口了,而日舞小子在迅雷不及的时候把枪打中了地上的东西,汤姆终于怯弱地说了一句:“你们留下来吧。”布屈却代日舞小子说:“我们现在不想留下来了。”
| 导演: 乔治·罗伊·希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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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爱着同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喜欢两个男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情?甚至布屈也会去妓院找女人取乐,他们是“浪漫的混蛋”,所以没有束缚自由的劫匪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游戏,就是人生。但是他们却是冒险的,从表面上看,他们抢劫银行、抢劫火车、制造各种爆炸,本身就具有危险性,生命仿佛卑微成钱财的工具。而另一方面的冒险,在于他们的对面总是有一种制约他们的力量,这种力量是政府,是权力,是金钱,是那些要抓捕他们的巡警队,是要报复他们的赫曼先生,最后也是将他们置于死地的玻利维亚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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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豹小霸王》电影海报 |
当那辆特快列车被他们炸毁之后,当特殊的机头下来骑马的追击者的时候,他们仿佛开始跌入了一场噩梦。六匹马上的追击者杀死了几个一起抢劫的劫匪,当日舞小子和布屈和其他人分头逃跑的时候,那六个人却循着他们的轨迹而来;他们翻山越岭,穿过沙漠,穿过原野,以为后面不再有追兵,但是却鬼使神差被再次追击;他们返回到镇上,让妓院里的人放风,当得得的马蹄声远去的时候,他们以为安全了,却不曾想马蹄声再次回来;而越窗而逃的时候,本想赶走他们的马匹,但是那些马“训练有素”,如何使力都无法赶走;再次逃亡,再次分道,两个人乘坐一匹马逃离,没想到他们还是循着这一匹马的轨迹而来;最后甚至两人放弃了马匹,让它从另一条路上奔跑,借此制造一种假象,却不想他们还是紧追不舍……“她们不会累吗,他们也是血肉之躯?”布屈和日舞小子三番五次设计,却依然无法摆脱他们,而对于身后的敌人,他们更可怕的疑问是:“他们到底是谁?”
无法摆脱的敌人,变成了无法摆脱的噩梦,无法摆脱的噩梦,指向无法摆脱的死亡。这仿佛是一个隐喻,在他们追求自由的背后,总是有无法摆脱的束缚,看似离自己远去,却始终无法摆脱,他们甚至将镇里巡逻队的阿雷绑架,希望在他的允许下加入他们的部队去打西班牙人,其目的就是进入到一种身份合法的体系中,但是阿雷嘲笑他们:“你以为政府会相信你们?你以为过去的坏事可以一笔勾销?”而这样的行为照样无法让他们换取真正的自由,阿雷的最后一句话更让人沮丧:“你们迟早要伏法。”迟早是一种必然性,就像那无法摆脱的噩梦一样。而当两个人最终选择在悬崖上跳涧逃生的时候,布屈第一次听到日舞小子很不安地说:“我不会游泳。”一个身经百战的劫匪,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却从来不会游泳,这是一种技能的缺失,也是自由生活面临必须付出代价的尴尬。
仿佛是一次对于传奇,对于英雄的解构。而在布屈身上,这样的解构也以令人惊讶的方式出现。当他们终于死里逃生回到了艾塔的身边,当他们知道追杀他们的是赫曼雇来的杀手,包括拥有一个英文名字巴尔迪莫的印第安人,包括戴着特殊草帽的最强悍保安的乔里佛,三个人决定去往玻利维亚,因为在他们看来,唯一能够摆脱他们的就只有彻底离开。离开家乡,离开地盘,前往另一国度,那辆单车在夕阳下的河水中,独自转圈,留下的是日暮时斑驳的影子,是无人在上面欢愉的寂寞。而到了那个和梦想相差太远的真实的玻利维亚,他们依然抢劫银行,警察在追击他们,通缉令到处都是,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威胁,但是在抢劫之后吃大餐、喝美酒的时候,他们忽然看见了乔里佛那顶特殊的帽子,于是那种噩梦又回来了。
“我们要打持久战,让他疯掉。”这是他们想出对付这个噩梦的办法,所以他们放弃了抢劫银行,而是去寻找工作,这是一种让自己身份合法化的游戏,仅仅是为了逃避噩梦的延续,那个美国人盖瑞斯开设的矿场接纳了他们,让他们做保镖。在一次从镇上银行提钱回来的路上,他们遭遇了当地的劫匪,盖瑞斯被打死,当劫匪们开始分赃的时候,布屈和日舞小子站在他们面前,当日舞小子计划好杀人的步骤时,布屈却说出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一个在西部横行的坏人,一个在玻利维亚抢劫了无数银行的美国劫匪,竟然从来没有杀过人,这个当初日舞小子面对深涧说“我不会游泳”一样,无疑是对于他们传奇身份的颠覆。
不会游泳,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是一种否定式的尴尬,这是一种反英雄的解构,而在他们这诸多故事中,似乎总是出现这样否定式的经历,他们是在戈壁荒漠摸爬滚打的劫匪,竟然无法摆脱六个人的马队,他们来到玻利维亚银行,竟然学不会打劫时的西班牙语,照着小炒上的提示说出“举起手来”“靠到墙角去”的时候,那些人早已经完成了这个动作……如此,这样的否定式经历,自然让他们永远困在一个无法自由的游戏里。当艾塔终于提出要改邪归正走进正常生活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不会耕地,不会种植,在他们看来,农场或者牧场意味着偷牛的记忆,这早已经被打上烙印的英雄传奇在处处的尴尬中走向了它覆灭的一端。尽管他们以寻找工作的方式告别劫匪生涯,尽管他们对着那些劫匪说:“这是我们的工作,钱不是我们的。”但这只不过是噩梦的另一种形式。
艾塔独自离开,是这个传奇,这个游戏走向真正解体的关键一步,女人或许和爱情无关,但是懂西班牙语、给他们精神和肉体愉悦,劝他们改邪归正的她,至少是这个逃离噩梦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当艾塔回家,在这个陌生的玻利维亚,他们变成了更孤立的人,不会游泳、没有杀过人的否定世界里又多了一个“不再有女人”的注解。所以实际上,他们曾经自由生活里的钱和女人,都不是重点,而他们唯一面对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改邪归正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追杀他们的乔里佛似乎还在,赫曼为他们制造的噩梦还在,而当他们在镇上被发现踪迹的时候,玻利维亚的警察又变成了他们新的敌人,乃至最后出现的军队,包括政府,包括商人,一切的力量变成了严实的噩梦,让他们在孤立的世界里找不到突围的出口,为了从马背上拿到更多抵御敌人的子弹,布屈受伤,紧接着日舞小子受伤,当他们躲在小屋子里的时候,以为这只是无数经历中的一次,他们下一个游戏的目标是澳洲,因为那里有马,有沙滩,有荒野,有女人,当然最主要的两点是:那里的人全说英语,抢银行手到擒来。一个会讲西班牙语的女人离开怎么样?身上流点血算什么?失去了那些抢来的钱财又如何?用一种梦代替一个噩梦,也是另一种自由、另一个游戏的开始。
只是四周都是军队,四周都是枪口,四周都是噩梦,这是被包围的现实,这是被破解的游戏,这是被枪杀的自由,“我不会游泳”是死路一条,“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是死路一条,但日舞小子还是跳下了深涧,布屈还是射向了敌人,但是这一次,在维持秩序的军队面前,他们的人生最后定格为一个“已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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