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02 《半边人》:下辈子,舞台上相见

空空的椅子上没有坐着张松柏,而阿莹似乎看见了还没有离开的他,她靠着他,专注的眼镜望着他,跟他讲自己心里的想法:“老张,你不要走啊,我们还要排戏,还要演出。”话剧《将军族》已经演完,那一片掌声里记载着张柏松的创作,记载着阿莹的理想,但是阿莹似乎在话剧之外看见了另一幕爱情:“下辈子,我们下辈子会有机会在舞台上见面。”舞台是话剧的舞台,舞台也是现实的舞台,甚至是那种懵懂的爱情的舞台——像已经发生,也在继续发生。阿莹身上的T恤,吐出的烟圈,都是张松柏留下的符号,连同这张曾经坐过的椅子,曾经发生爱情的椅子,都成为下辈子相见的见证。

下辈子,太多的期望,也是太多的哀愁。下辈子在远处,但是阿莹却微笑地看见了正在走近的“下辈子”,在话剧舞台上,张松柏扮演的老兵就对她说过,下辈子,我们在一起,下辈子我们会在新的地方,干净的地方,那地方就像刚出生一样干净。寄情于下辈子,因为这辈子的现实有些肮脏。阿莹扮演的台湾养女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青春,而北方老兵用自己毕生的积蓄将她赎身之后便离开了。等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老兵真的老了,而且身体有了疾病,而那个养女却变得漂亮了,但是眼睛却永远瞎了。在见面的时候,养女对着老兵说:“我这一生活着也要见你一面。”而老兵却说,我真的没用。养女靠在老兵身上,对他说:“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要做你的老婆,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为什么身子不干净就不能在一起?”老兵说:“我的身子比你更肮脏。”瞎眼、腿疾,并非是真正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是那现实在逼迫着他们分开,逼迫着他们在下辈子见面。

: 方育平
编剧: 王正方 / 施扬平
主演: 王正方 / 许素莹 / 郑智雄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上映日期: 1983-11-25
片长: 110 分钟
又名: Ah Ying

阿莹努力把“做老婆”的“做”念成正确的第四声,阿莹用心地站在高楼练习“我卖笑不卖身”的台词,但是这声音回荡在城市上空的时候,似乎没有人真正听清楚,底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是川流不息的汽车,是忙碌的现实,他们在演戏,在舞台上讲述一段历史,一个故事,以及一场爱情。下辈子,舞台,像是虚拟的场景,而在背面的这辈子、生活,才是他们每天看见每天面对的现实。

碎冰、海鲜,四块八的价格,对于阿莹来说,每天在鱼摊前的忙碌构成了她带有腥味的生活,剖鱼、去皮、称重,在这个小小的现实舞台里,她面对的是来往的顾客,面对的是了无生气的家庭。老实本分的父母,众多的兄弟姐妹,在日常生活的繁复中,她一边帮助父母在鱼摊前做生意,一边做着家务劳动,单调的生活让她有些厌烦和沮丧。而在这没有生气的现实里,她的爱情也遭受了挫折,曾经相爱的男友在最后的肉体相触中离去,“对我来说你是压力,我不太想见到你。”临走时他说了这一句话,在音乐会上萌发的这一段爱情最后终于在这一种冷淡和逃避中结束。穿上衣服的阿莹面对的是空空的房间,和一只孤独的猫。对于她来说,曾经的露营,曾经的拥抱,都已经成了回忆。爱情于她来说,是一种希望,是一种可以离开这个拥塞的家独自生活的希望,可是当妹妹阿琪意外怀孕而被父亲大骂成“丢人现眼”的时候,爱情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冒险,整天喝酒醉醺醺的父亲甚至要把阿琪赶出家,扬言“她要不走,我明天一刀杀了她”。

渴望逃离的爱情变成了冒险,对于阿莹来说,现实永远如父亲杀鱼时的那把刀,是锋利得让人害怕的。所以和男友分手于她来说,也是曾经希望的泯灭。当后来他们在张松柏面前坐着的时候,倒变得有些轻松,他们像好朋友一样接受着写剧本的张松柏的“访谈”,为什么喜欢阿莹?为什么要分手?现在有了女朋友了吗?对于张松柏来说,他似乎想从阿莹曾经男友的身上找到香港青年的想法,了解香港社会的现实,一次次被经理拒绝投入拍摄的剧本让从美国回来的张松柏看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而在这个被设定在剧本中的爱情,对于阿莹来说,只是过去的回忆,只是接近幻想的现实,在曾经的男友说“可以做新的朋友”的时候,她只是拨弄着手上的杯子,若无其事地笑笑。

爱情是一场戏,而对于阿莹来说,在单调的现实里,在忙碌的生意中,在嘈杂的家庭里,她却有着那种隐藏着的渴望,那种接近艺术的美好向往。在一家人吃着饭的时候,她却喜欢一个人在隔壁房间听着前卫音乐,在各种困难面前,她却去了香港电影文化中心去做工读生,这是她心中那个叫做梦想的东西,在文化中心,她可以接近艺术,接近电影,尽管有许多擦玻璃、搞卫生的繁琐工作,但也可以在那里学到一些关于表演的东西。

《半边人》电影海报

而张松柏作为艺术中心的电影表演老师,其实也是不曾放弃自己有关艺术的梦想。这个外号叫“张飞”、自称是“张生”的人带着伤疾的右腿,给学生们上有关电影表演的课。第一课是为什么要来学表演,有人说是为了像那些天皇巨星一样可以赚很多的钱,张松柏却说,做演员赚很多钱不容易,只要不饿死就好了。这淡淡的忧伤对于他来说,或者更有现实的遭遇,他的剧本总是被经理拒绝,因为电影没有反映香港现实,他一遍一遍修改,但是经理的拒绝却始终不变,实际上,不了解香港现实意味着这部电影并不能在商业市场上获利,“现在是谋生,是赚钱,剧本要现实一点。”没有商业价值的剧本,对于张松柏来说,就是那带着残疾的右脚,是现实的一次讽喻,他当初当兵的时候,因为打了预防疾病的针而落下残疾,预防反而变成了某种伤痛,这就是无法逃避的现实,这就是病态的生活。

而在这样的表演训练课上,不管对于阿莹,还是张松柏,都有限地面对着自己的理想,都是一种干净的生活。在这里,他教他们如何去实现心中的理想,如何表达心中的爱。“对于电影,你们首先要有兴趣,还要有爱,但是有兴趣和爱,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真正的理想。”这便是现实的残酷,但是如果没有兴趣和爱,那么理想就永远是一个空洞的词。现实与理想,生活与艺术,是人生的两部分,而在这个双重纠葛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半边人”,所以张松柏对于阿莹的意义就是一种理想的彼岸,而阿莹对于张松柏也具有了某种启示意义。

他们都在自己有限的理想中找到了那一半,就像那剧本曾经写下的故事一样,是用来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曾经存在其实是一种很哀伤的感觉,就像阿莹失去快乐的爱情,张松柏失去健康的身体,而在这一种证明着的舞台里,他们又在现实的缝隙中寻觅另一半的理想。他们从师生到朋友,他们谈论着书,观看着电影,聊起了音乐,而这些都远离了逼仄的现实。阿莹会说起自己的男朋友,生日给她的二十张贺卡和写满二十页的情书,使她一直记在心里的快乐往事,而张松柏也会说起那个离他而去的女友,“以前有个女朋友,她说等我拍一部电影就结婚,可是结果却不见了。”所以现在的他只要有单身的女人支持他拍电影,就可以结婚。“这辈子为艺术牺牲了。”为艺术牺牲感情,在张松柏的世界里,也依然是这辈子最无奈的决定。而在遇见阿莹之后,他们内心里都像激活了某种情愫,在理想世界的边缘对话,在现实生活的外围聊天,在失去了爱情的这辈子相遇。

他们一起开着随时坏在路上的破车行驶,他们一起去看乐队,他们坐在电影院里看经典电影——但是现实却总是让他们无奈和愤怒,那部《林家铺子》被电影院无故删除了五分钟的戏,怒不可遏的张松柏去放映人员那里讲道理,说他们“偷片”,并生气地骂他们:“中国电影给你们搞成这样,连片子也不规规矩矩放!”这是一种无奈,而对于解救者来说,只有被无情地赶出电影院,这就是现实,所以在电影训练课上,在与阿莹的对话中,才是一个理想世界的有限呈现。但是在这个舞台里,即使有了爱情,也只是一个”半边人“发出的无奈和喟叹。

那一幕表演关于“我爱你”的训练中,阿莹和男学生搭配,地上的垫子是他们爱情中的床,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躺在那里,阿莹起来,拉起了肩带,穿上了袜子,先是左脚,然后右脚,而一切只不过是一种虚拟,阿莹说,我要走了,男的问,你何时再来?然后是一句像是附加上去的“我爱你”,阿莹低下身子,说:“你说几时来就几时来。”男的依然没有起身,结束这“我爱你”就是结束一个虚拟的爱情,阿莹像是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故事,现实和表演,其实根本就是同一回事,真的,或者假的,在爱情世界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样的。而在和张松柏的接触中,心中那种萌动的情愫也像是一次爱情,那时,他们站在孤独的黑夜中,看着远去驶离港口的邮轮,听到的是“爱情随它远去”的歌声,阿莹说:“有了感情却不知道怎么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甚至她拨弄着张身上的纽扣,但是仅限于此,推着病腿的张松柏似乎将这一种暧昧当成是另一个舞台上的表演。

是的,在舞台上他们喊出了“干净”的期望,那个《将军族》的故事是凄惨的,北方老兵和台湾养女,在一次次的伤痛中最后见面,却是永别,这是跨不过去的爱情,即使赎身,即使爱着,但是对与他们来说,一切的希望只能寄予下辈子。台上和台下,戏剧和现实,让他们彻底掉落在“半边人”的生活里,一种挽留,一种哀伤,都抵不过那个活在现实里的身体。而离开阿莹去美国医治腿病的张松柏或者是对于身体之痛的拯救,而阿莹也在一次成功的面试中接到了电视台的电话,在半理想半现实的处境中,他们又一次看见了希望,那个再见面的“下辈子”到底在哪里,不管是张松柏,还是阿莹,或者都已经知道,就在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尽管她还是每天卖鱼,每天面对摊位前匆匆而过的顾客,每天面对充满鱼腥味的肮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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