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2 《嫌疑人X的献身》:理性的毁灭
杀了人,毁了尸,当石神用自首的方式承担这一切罪的时候,他交出了自己的生命,在证据确凿的现实面前,似乎一切都不可更改。而这只不过是一种“献身”,用自己生命之终结换取所爱的人的平安,但是“献身”或者只是作为一个数学天才的逻辑出发点,当石神被警察带往监狱,他却看到了身后下跪的靖子,却听到了撕心裂肺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对我……我们不可能苟安,我也要赎罪……”
“为什么”是不解,更是否定,不能苟安,不能免罪,不能让你承担一切的罪,所以在跪下而赎罪的靖子面前,石神也撕心裂肺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也是不解,也是否定,也是对于“献身”这个理性逻辑的彻底瓦解,如果靖子承认前夫慎二是被自己和女儿美里共同杀害的,那么石神只不过是帮助他们消灭罪证的同谋,如果只是同谋,那么他杀死替代的流浪汉伪造犯罪现场就没有了意义,而当“献身”失去了其应有的价值,那么对于靖子的爱也就变成了无谓的牺牲,就像他写给靖子的那封信里所说:“千万不要有罪恶感,否则我的所作所为就会付之东流。”
那一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一起案件在影像世界里被叙述的时候,它其实缺少了悬念:靖子和慎二以前是夫妻,但是离婚之后慎二却一直纠缠靖子,就在12月1日晚上,慎二又敲开了靖子刚入住的房间,当靖子要求他离开不要在纠缠母女的时候,慎二说了一句:“这辈子你们别想逃离我。”即使靖子拿出了钱然他给他们安定的生活,但是她已经感受到了无法挣脱的恐惧,而再也无法忍受的美里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用一个玩具球砸向了慎二,在慎二受伤反抗中,母女两人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用那根麻花电线扼死了慎二。
这是一次杀人事件,明白无误,但是当隔壁的石神听到吵闹声,听到挣扎,也终于敲开了靖子的门,靖子起先并没有打算告诉实情,也没有寻求他的帮忙,“看见了一只蟑螂。”靖子想要搪塞过去,而石神却问了一句:“弄死了吗?”这个双关的问题其实已经表明石神做了准确的判断,而靖子也终于拿掉了那根保险用恶锁链,完整地打开了门,当石神从黑暗的门外进入亮着灯的屋内,关于杀人,关于毁尸的所有秘密似乎都变成了真相。
| 导演: 西谷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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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川就是用强大的理性思维来发现表象之外的真相,内海认为大森是第一现场,慎二骑着偷来的自行车来到这里,然后被人杀害,凶手然后烧掉了死者的指纹,但是车把上的指纹还在,而慎二的衣服也被烧毁,但是没有烧尽。这些还原在汤川看来有着诸多的疑点:有那么多没有上锁的车可以偷,为什么慎二会偷一辆上锁的自行车?为什么凶手没有擦掉自行车上的指纹,没有烧光所有的衣服?无非是制造假证:只有锁上的自行车被偷,车主才会报案,死者的死亡事件才能确定是12月2日晚上;只有留下的指纹和衣服才能证明死去的是慎二。
制造假证,就是掩盖另一个真相,如果12月2日晚上被杀,那么靖子和美里就有不在场的证明,因为他们有那天晚上去看电影的票根,有同学的证明,有去面馆和KTV服务人员的证明,那么慎二就不是他们杀的。但是既然是假证的可能,那么杀害慎二的就不一定是12月2日——汤川以理性思维来推翻了假象,并且在石神的进一步接触中发现了秘密,当最后面对已经自首交代了12月2日杀人经过的石神,汤川却告诉了真相:慎二是12月1日晚上被杀的,而且当晚已经处理了尸体,但是12月2日晚,石神真的杀了人,只不过是一个流浪汉,他杀了他是为了替代慎二,无论是用钱让流浪汉去慎二的旅馆留下指纹,还是杀死了他之后烧掉了指纹,却故意在车把上留下指纹,故意不烧掉衣服,都是石神一个人策划实施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承担这份罪责,让靖子母女和案件没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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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X的献身》电影海报 |
为了使这个计划更为圆满,他甚至专门跟踪偷拍了靖子和专门追求她的工藤在一起的照片,也写威胁的信给工藤,让他远离靖子,借以制造自己是一个爱着靖子却嫉妒成灾的男人,所以杀死总是来纠缠靖子的慎二也顺理成章;石神在自首后指证自己房间里的麻花绳子和墙上偷听的麦克风,也都是把自己塑造成这样一个报复者的形象。但是当汤川发现了真相,石神笑着对他说:“慎二真正的尸体还没有发现,如果你们找到了,我也早就被宣判了。”他甚至说了一句:“就算揭露真相,也没有人会幸福。”也就是在这个顺理成章的“真相”面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而唯一有意义的是自己救赎了一直爱着的靖子,让他们平安地生活。
这是一种“献身”的爱,作为一个天才似的数学家,石神用严密的理性思维来构筑这一切,他用公用电话打给靖子,为的是不被警方监听;他让靖子把电影票的票根夹在电影杂志上;他让内海和同学说好那晚相遇的口径;他用流浪汉代替慎二,因为流浪汉之失踪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他偷取了上锁的自行车,是为了让失主报案……所有这一切,都是以理性思维作为逻辑出发点的,作为一个能在6小时内证明“黎曼猜想”的人,一个用艺术方法证明“四色原理”的人,的确显示了其天才般的能力。但是理性思维的真正致命之处在于,那些具有自身规律的感性思维也被理性化,也就是说,对于靖子的爱,当作为人生这一难题的解答条件,成为逻辑产物的时候,其实失去了其爱的意义。
石神没有什么朋友,他每天上班下班,穿过河边那些流浪汉的聚集区,穿过公园和街道,然后给中学学生上关于几何、代数的课,然后下班。生活是枯燥的,甚至是压抑的,他甚至从流浪汉的生活中看见了自己:“他们的生活像钟表一样准时。”机械而没有活力,就是自己一生恶注解,所以他自暴自弃,但是那天正把那根绳子套进自己脖子的时候,门铃响了,开门他看到了微笑着的靖子母女,刚搬来这里的靖子问候他,给他带来了礼物,也从此让他彻底从自杀的阴影里走出来,在石神最后写给靖子的那封信里,他说:“我要感谢你,因为在我最绝望、想要放弃一切的时候,是你拯救了我。我想,你一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过,这样最好。”
这便是他“献身”的情感逻辑,一样是有问必有答,有求必有应的理性思维——因为靖子拯救了他,所以他必须以爱的名义报答她。但是这种理性思维却少了另一个参与者:靖子,自始至终,靖子对他并没有上升到爱的境地,甚至当案发之后,她也是警惕性地打开了一条门缝,而最后靖子答应石神来处理这件事,是因为她不想连累女儿美里,而美里也不想母亲去坐牢。而之后石神跟踪她和工藤的交往,并拍照,并威胁,虽然是为了制造一种假象,但是在靖子那里,同样没有变成感动之后的爱,她甚至陷入了新的不安,她对美里说:“如果我们一辈子看着石神的眼神生活下去,那不成了另一个慎二了。”
所以石神的付出只不过是单方面的爱,就像证明四色理论需要一种艺术化的解答一样,完全是自我的臆想。而随着他的“献身”,这种臆想却变成了毁灭:既然警方可以得出案件发生在12月2日,可以证明死去的是慎二,为什么石神还要在12月2日真正去杀死一个流浪汉?流浪汉和自己没有任何的瓜葛,却成为自己情感的牺牲品,这当然是对于生命的一种亵渎,而且,杀死流浪汉代替慎二的目的,除了制造假的作案时间之外,还有什么必要性?石神其实对此的解释是:“只有实际杀了人,才可以承担罪责,才可以庇护心爱的人。”一个无辜的生命做了陪葬,而且另一起谋杀靖子根本不知道,这种尴尬,这种无理性,或者就是一种真正的恶,而稍微有点感性认识的话,完全可以预想到:靖子和美里都参与了杀人案,当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承担了自己的罪责,而且还搭上了另一个无辜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心安?
用理性来制造假象,用逻辑来构筑经过,当所谓的爱变成了一种工具,其实是另一种毁灭,甚至是一种扭曲,一种变态,所以在真相面前,没有人会幸福,所以靖子最后选择了自首,所以石神的拯救计划没有了丝毫意义,而“献身”也最终变成了理想的毁灭,变成了对于爱的亵渎,对于生命的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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