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2《麦克白》：自负路上越走越远
看过罗曼·波兰斯基借以控诉曼森家族两年前弑妻暴行的《麦克白》，看过贝拉·塔尔一镜到底的《麦克白》，看过黑泽明结合武士道精神和神怪元素将人物性格具象化、极端化的《蜘蛛巢城》……“看过”是基于观者角度的先后顺序，而根据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麦克白》改编的电影几乎年年都有新作，而实际上，奥逊·威尔斯1948年的这个版本应该是比较早进行戏剧影像化改编的版本。的确，威尔斯进行电影创作，融入和更多自己的特色，尤其是光影中强烈的德国表现主义风格更能凸显人物矛盾的性格。
但是电影同样具有强烈的文本化和舞台化的痕迹，这样的改编并没有脱离莎士比亚戏剧的母体，也就是说在外延的伸展中并没有带来多少革新意义，它基本上就是戏剧的一种影像化过程。而实际上，这也可以看做身为莎士比亚崇拜者的威尔斯对戏剧文本表现的一次探索。威尔斯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在剧场导演了由黑人出演的戏剧《麦克白》，之前他还编过《麦克白》的教科书，所以威尔斯曾说过“不知道关于这剧我还有什么没有做过的”，除了《麦克白》，威尔斯还导演过《第十二夜》《奥赛罗》《威尼斯商人》等根据莎士比亚戏剧改编的电影，可以说，威尔斯对莎士比亚戏剧到了一个迷恋的地步。
而实际上，对莎士比亚戏剧的迷恋，在更为本质意义上是都自我的迷恋，在这些戏剧中，主角都是威尔斯自己扮演；不仅是莎士比亚的戏剧，他在自己导演的电影中也无一例外地安排自己为主角，从第一部《时代之心》开始，《长夜漫漫路迢迢》他是主角，《公民凯恩》中他是主角，《陌生人》中他是主角，《上海小姐》中他是主角，《阿卡丁先生》中他是主角，当一部电影在“自编自导自演”中完成，这是对其他演员不放心？还是认为只有自己出演才能符合自己的要求？这是不是一种极度的自恋？甚至是一种超出常人的自负？威尔斯当然有表演才能，但是自己永远占着那个位置，自恋自负的背后是不是也体现了一种极端性？
| 导演: 奥逊·威尔斯 |
在这部电影中，威尔斯也让自己成为了绝对的主角，这种主角的设置和演绎并不只是角色上体现的，更是在镜头语言上阐述的，电影中的前景甚至特写都是威尔斯，他的怒目圆睁，他的大汗淋漓，他的恐惧，他的残忍，都在镜头最显眼的位置，这些镜头对于表现麦克白的内心世界，是需要的，但是如此强化，一部电影不仅是自我主角化的电影，也是自我表现的电影。对这部电影的情节发展、人物性格和场景设置上，基本没有可以阐述的，但是威尔斯在自恋路上越走越远，的确在背后是不是也让威尔斯成为了另一个“麦克白”？成为了电影历史上的“麦克白”？
听到女巫的预言，麦克白说：“歇火吧，不要让光亮照见我幽黑的欲望。”面对虚无的剑，麦克白自我发问：“这是出自于我头脑的创造？”让人埋伏杀死了班柯，麦克白心生不安：“我的内心爬满了蝎子……”麦克白的内心独白像不像威尔斯自己的矛盾、怀疑、不安和恐惧？以及当看见死去的班柯幽魂出现在宴会上，他说出的那句“人类自相残杀是家常便饭”完全是《上海小姐》中的台词，而当麦克白夫人坠崖而亡，麦克白说：“她总不免一死。”然后来了一段对人生如戏的感慨：“人身只是一个幻影，可怜的演员在台上摇摆了，暴跳了一阵之后，就没有下落了，这篇荒唐的故事，是白痴讲的，充满了喧哗与骚动，没有一点意义……”来自莎士比亚经典台词，引文造就了福克纳的经典小说，而这是不是在这部电影中注解了一个经典的自负式演员？
莎士比亚的戏剧很大一部分就是弘扬人文主义，鞭笞个人主义，《麦克白》就是一个在个人欲望无限膨胀中最后导致罪恶和灭亡的故事，威尔斯的《麦克白》一方面表现了这种权力欲望下的罪恶，另一方面，当一切都成为自恋、自负的注解，威尔斯是不是反而变成了“麦克白”：电影中的麦克白，好莱坞的麦克白，留下经典却又始终被人诟病的麦克白。
《麦克白》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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