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22 《心灵捕手》：上帝打开了一扇窗
用清洁工的身份完成最难解的数学题，是一扇门；对辅导自己的心理医生说“三分钟摆平一个笨蛋”，是一扇门；对说出了“我想帮你，我爱你”的施莱娜说出“我不爱你”，也是一扇门……一扇门，另一扇门，在即将开启的时候，却又重重关闭，对于小韦来说，那些门的后面是知识，是智慧，是金钱，是性爱，但是他却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个关闭的世界，“上帝关上门，却又打开了一扇窗”，其实，小韦就是把自己当成上帝，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封闭了自己的心，而当那扇窗打开的时候，他同样在心灵之窗中看到了一片最美的风景。
麻省理工大学，清洁工，这两个词组对于小韦来说，是一种矛盾的结合，在麻省理工大学的过道上当清洁工，这样的生存也是自我世界的写照，小韦可以用自己卑微的身份感受一种知识的快感，却又在别人的目光中逃离那一块被解出难题的黑板，当解题在林保教授的眼中变成“涂鸦”，这也是社会体系对于底层个体的鄙视和误解。而这种鄙视和误解几乎无处不在，在酒吧里，哈佛男学生会以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的资本主义发展来考量查理的知识；出版了图书的作者，会把让自己淹没在音乐和具有同性恋倾向的男孩叫做“疯子”；那些心理医生，对于胡言乱语的病人从来缺少耐心，在他们看来，他们活该自己遭受折磨……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封闭了那些门的不是孤独、单薄的个体，而是整个体系，这个体系里有自己的准则，有人用金钱改变命运，一五千元的学费让那些人成为了哈佛的学生，而小韦却可以用一角五分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学到；有人用知识改变命运，林保教授毕生研究高等数学，拿到了相当于诺贝尔奖的数学金奖，成为业界的荣耀，但是他花两年时间攻克的难题，小韦却以镜子为黑板轻易解出。金钱是一扇门，知识是一扇门，在小韦的面前那些门其实都是关闭的，当他失去了清洁工的工作，当他因打架进了少年观护所，当他被别人看不起甚至嘲笑，错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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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格斯·范·桑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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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他站在桑恩面前的时候，他建立起来的是牢固的防守体系，是锋利的攻击体系。实际上，作为桑恩的病人，他完全是在无奈中被拉入到社会规则之中的，因为一次在街上和别人打架，他被起诉，这个一直和查理等人混在一起的问题青年有过打架、偷窃、假扮警察和袭警等不良记录，这是面对社会体系做出的一种“以暴制暴”手段，在内心来说，就是把那一套社会规则当成“敌人”。而进入少年观护所之后，发现他是数学天才的林保假释了他，而想要重获自由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一起研究数学，二是定期进行心理辅导——否则就要坐牢。
这也是制度的必然，这也是规则的条件，在那些心理医生面前，他唱着歌，说着黄色的段子，描述着污人的情节，于是几个心理医生都放弃了对于这个疯子的治疗，林保最后找到了自己大学最好的朋友桑恩，让桑恩为小韦进行心理辅导。第一次见面，桑恩和小韦一开始谈的是图书，是健身，是绘画，是音乐，看起来是正常的交流，但是小韦天生的攻击性开始暴露出来，他首先嘲笑那些书都是“浮华”的书，然后看见墙上一幅画，一幅画上是滔天的海水，是危险的木船，是孤独的背影，小韦很主观地评价说：“也许你深陷在狂风暴雨中，你才能成为心理学家，也许你娶错了女人，她与别人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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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捕手》电影海报 |
桑恩扼住了小韦的喉咙，这是对他评价的愤怒，但是在放下手之后，桑恩却让小韦下次见，不是像以前的心理医生那样拒之于门外，而是给了他另外的机会。第二次见面，桑恩微笑地感谢他，尽管一夜无眠，但是还是想通了，想通的是对患了绝症而死去的妻子不变的爱，这种爱融入了内心，即使曾奔波而去探视，曾经看见了她被折磨的面容，曾经经历了死亡，但是却依然无悔。桑恩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所谓的心理辅导变成了双向的过程，一方面是小韦是桑恩医生的病人，是辅导对象，另一面，小韦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旁观于一幅画也能触及内心那一个被隐藏的角落。双向的沟通，其实最后变成了两个个体面对社会规则的一种契合。
但是对于桑恩来说，小韦仍然是一个病体，一个天才型的卑微病体，一个狂妄型的孤僻个体，所以第二次见面，桑恩没有以一种平等的方式和他对话，反而以另一种从上而下的俯视态度解读他：“你年轻彪悍，我如果和你谈论战争，你大可以会向我大抛莎士比亚，背诵‘共赴战场，亲爱的朋友’，但你从未亲临战阵，未试过把挚友的头拥入怀里，看着他吸着最后一口气，凝望着你，向你求助。我问你何为爱情，你可能会吟风弄月，但你未试过全情投入真心倾倒，四目交投时彼此了解对方的心，好比上帝安排天使下凡只献给你，把你从地狱深渊拯救出来，对她百般关怀的感受你也从未试过，你从未试过对她的情深款款矢志厮守，明知她患了绝症也再所不惜，你从未尝试过痛失挚爱的感受……”长长的一段，只是桑恩在说，小韦站在旁边，只是一个听众。在桑恩看来，小韦对外表现的是知识，是智慧，甚至是夸夸其谈，但是他从未进入事物的核心，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智力构筑起一个看起来强大的世界，但是脆弱，无力，甚至虚伪。
小韦对桑恩的攻击让他彻夜难眠，而桑恩对他的解读，也第一次打开了小韦旧闭的内心世界，第一次之后的第二次让可能变成机会，第二次之后的第三次让机会变成新的可能，于是这一种沟通的模式慢慢建立起来：第三见面，他们两个就那样坐着，谁也不说话‘第四次从小韦的一个口哨开始，接着是一个黄色的笑话，接着小韦说，“我已经试过性爱了，很美妙。”再接着，桑恩也说起了自己的性爱经历，“我妻子在性爱的时候，总是会放屁。”两个人相视大笑，这是细节，却是真实的故事，却是温馨之一种，就是生活的真谛。
从两个人的攻击和嘲讽开始，那些沉默，那些笑话，那些故事，其实都是在平等中进行的对话，不再是医生和病人，而是朋友，桑恩在这样的对话中不断凝聚对逝去妻子的爱，而小韦也正是在桑恩的解读中走向自己真实的生活。他在酒吧里结识了哈佛大学的施莱娜，他在杂货店里喜欢上了戴着小装饰的施莱娜，他在焦糖咖啡的味道中热吻了施莱娜，他在那一张床的温柔中感受到了愉悦。这是一种爱？面对一个自负的女人，小韦用知识征服了他，但是这种爱却需要自我保护，那加州的家，那12个兄弟，只不过是小韦用谎言建立的防御体系，即使施莱娜说：“不见亲友就不做爱”，小韦也只是带她认识了查理等人，而当施莱娜想要让他带她去加州的时候，小韦终于害怕谎言被戳穿，更害怕自己不能改变的现实，来自底层，破碎的家，受伤的童年，贫穷的生活，以及自我放弃的人生，能够承担那一份爱吗？能够走出自己的封闭世界吗？
小韦当然是不自信的，就像他自己所说，我需要封闭自己，在音乐中，在知识中，甚至在疯狂中掩盖起来，当施莱娜对他说：“我想帮你，我爱你。”但小韦终于对她说：“我不爱你。”不爱你当然是违心的说法，这是小韦对自我封闭世界的坚守，而解出那些数学难题表面的天才，也成为他的壁垒，但是这样的壁垒小韦从来就不喜欢，他对林保说：“我不想我的余生都解释数学。”他放弃了林保为他推荐公司求职的机会，他也拒绝了国家安全局让他破译军事密码的邀请，“我不想被政客利用伤害无辜的人。”
他是有坚守的人，在内心深处，他更需要的是一种爱，所以在拒绝的痛苦中，在放弃的无奈中，小韦需要一个真实的自己。也正是桑恩和他的双重沟通，使他逐渐放弃了攻击体系，逐渐打开了防御体系，“你的理想是什么？”桑恩曾这样问他，“搬砖头、修理汽车都应该得到尊重。”小韦回答说，在他看来，命运其实就是随遇而安，甚至是一种妥协，但是桑恩的问题是：“那你为什么要躲在世界最好的大学里？”这其实说出了小韦内心具有一种选择性，不是妥协，而是要改变自己的潜意识；为什么对施莱娜说“我不爱你”，“因为你从小就被爱抛弃，所以你想在别人抛弃你之前抛弃别人。”
一针见血，不是因为小韦作为一个病例在桑恩面前被无情地解剖，而是桑恩从自身的感受和内心出发，在双重沟通中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找到了彼此的需求，桑恩从小受过虐待，醉酒的父亲不仅给了他身体的疼痛，也带来了心理的伤害，而用爱找到的妻子，在生命逝去之后，也让他更加体会到了爱的永恒意义，所以最后桑恩在小韦面前重复说的那句话是：“这不是你的错。”不断重复，对小韦说，也是对自己说，是为了强化社会规则的无情，也是为了集聚推到它的力量——在重复中，小韦厌烦过，愤怒过，但是最后在哭泣声中和桑恩仅仅拥抱在一起。
拥抱他人，也是拥抱自己，双重的沟通就是为了找到彼此的自己，“我要去找少女了。”这是小韦最后给桑恩的留言，这一句熟悉的话是桑恩曾经在小韦面前形容初遇时的妻子，“他盗用了我的话。”盗用其实是分享，是心灵的契合，是用不同的方式找到了内心的自己，就像桑恩曾经对小韦说的那样：“不要以为，我了解你，也许我可以通过知识来看你，但那不是你，除非你愿意谈谈你自己，否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知识可以武装自己，知识可以诋毁别人，但那只是一种工具而已，甚至和成为数学家，成为公司职员，成为国家安全局专家一样，并不能找到内心的爱，并不能真正打开那扇窗。而真正的强大是内心的强大，是不缺失一种爱，是找到真正的喜悦，是了解自己和对方，当然，也会在“这绝不是你的错”的社会规则面前不丧失信仰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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