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06 《苏醒》:仿佛我已经死了
醒来之前是睡着,而睡着之前呢?是不是也是醒着?在醒着、睡着和再醒来构筑的完整体系里,最后的醒来似乎是返回到最初的醒着状态中,但是如果只是一种状态的替换和轮回,那么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可能只具有一种无实在意义的形式意义,而这种形式意义一定是在“庸常、不可避免”中远离内在体验。
借用了巴塔耶的“内在体验”,因为那个看见自己死亡的学生就在“谋划逃离谋划的领域”里。在教室里,他和那些同学一样坐在凳子上,老师在上面黑板上写着字,学生们或认真或无聊地听着课,而这个男生在枯燥的课堂里“谋划逃离”一种谋划的领域,可以把课堂里的教学秩序看成是一种谋划的领域,它需要的是学习的纪律,是考试的程序,是成绩的机制,这是一种常规,它无法以溢出的方式允许人的自由行为。所以男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脸上露出的是无聊甚至痛苦的表情,当老师把试卷发下来的时候,他的成绩是极差的F——老师发给他试卷的时候,站立在他面前,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他,那眼镜后面的语言是:你考得这么差,可能要受到处罚了。
所以在这样的困境中,男生开始了谋划逃离,他拿出了身上的那张纸币,仔细看着纸币上那个图案,这是男生精神进入的第一种状态:冥想。图案不只是在一个平面里,在他的观察和冥想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神秘和新奇渐渐取代了眼前教室里的封闭和枯燥,所以当图案在冥想中进入男生精神世界的时候,它在之后总是以不同的方式在男生的脑中回响,比如之后闪现的是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在烛光里的欢笑;比如在黑板上出现的放大的这个图案。
| 导演: 纳乔·塞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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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男生的冥想、梦幻和记忆,都和教室里的现实越走越远,都在慢慢以“谋划逃离谋划”的方式让自己进入到孤绝的状态中,也慢慢开始了内在体验。而真正开始通达与自我的是那一场死亡。男生醒来,发现面前的一切事物都静止了,都凝固了,左侧的女生手摸着自己的头,保持着不变;右侧的女生手上拿着一支笔,目光看着前方也是一动不动;在黑板上写字的左撇子老师,在正在书写的状态里静止……一切都是不动,一切都让正在发生成为唯一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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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电影剧照 |
这种静止和凝固,可以看成是死亡的状态,而死亡的标志是时间停止,黑板上方墙上挂着的钟停留在1:36分,老师手上的手表停留在1:36分,时间的指针不再走动,就是死亡的降临。但是这一种死却不在他的身上发生,因为他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过去,可以看见那些不动的人,可以发现死亡的状态——他手上的表还在走动,他的时间没有停止。这是一种隔绝,当他们在时间停止中死去的时候,唯有他在走动的时间里继续活着。
但是一个人活着的状态,并非是惊喜,起先男生是惊讶,然后当他发现时间停止了之后,是有过一些惊喜,因为在自己一个人活着的状态中,他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实现纯粹的自由。但是这种自由却并不存在,他想推开那扇门,门也在时间停止的状态中死去,他朝着窗户看外面,所有的人也都保持不动的姿势,但是他根本无法出去,因为世界死了,活着的他是无法让死去的世界变成自己的一部分。这像是进入了一个悖论,你在谋划着逃离,而逃离的目的地却依然是一种谋划的现实,当谋划失去意义,当逃离无法现实,他还是回到了被谋划的世界——黑板上的日期被打了大大的叉,就像自己试卷上那些错误的题目。
当逃离无望,当自由不再,活着是不是也像是另一种死亡,而男生在接下来的确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同学和老师围在倒在地上的他身边,按压他的身体,一种心肺复苏救治正在展开,但是在紧张的施救之后,他还是没有活过来,躺在地上成为一种被别人看见的死亡。所以当男生在自己的时间里看见了自己的死亡,是不是完成了通达?是不是进入了内在体验?在他睡着又醒来的时候,在走动的时间里他活着,而活着的他看见了别人的死亡,但是他最后看见了自己的死亡,那么,哪一种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
如果男生是在睡着的时候进入死亡状态的,那么那些同学和老师就是活着的人,他们为他施救无果之后会宣布一种庸常的死亡,这种死亡就是时间的停止。但是在男生醒来之后,时间停止的不是自己的世界,而是他人的活着的世界,这种逆反的方式让男生轻易进入到一种被看见的死亡里,而这种被看见并非是活着,而是被隔绝中实现了被死亡。但是,男生关照自己的死亡提供了一种内在体验的可能,因为死亡的一切都是没有谋划的,它是意料之外的,它是自然发生的,这种死亡恰恰让自己成为像上帝一样的神:他站在神的高度俯视自己的死亡,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释放了自己,就像巴塔耶所说:“死亡,把我从一个杀死我的世界中释放,事实上把这个真实的世界封闭在一个死去之自我的非现实里。”
自我在非现实里,真实世界却被封闭了,这当然是一种从活着到死亡的通达状态,它解构了物理时间的意义,它消除了死亡的不可能,“为了死去,一个人必须是一个神。”但是当死去而变成自己的上帝,这种通达内在体验的造神却又很快被否定了,因为男生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她正微笑地向他招手,然后带领他离开教室,离开时间——当他即将离开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开始走动,时间又回到了物理世界。
对于男生来说,召唤他的少女就是神的意志,她会为他打开那扇曾经打不开的门,然后带领着他走向上帝。所以死去的男生不是自己成为神,而是看见了神,并且走向了神。这种召唤是另一种谋划,是在宗教意义上抵达自己的目的,而谋划一定是远离了巴塔耶的内在体验,因为自我的神没有了,一种死亡又变成了已经发生的死亡,而死亡的归宿也变成了他者的救赎。导演纳乔·塞达在这种死去而为神的内在体验中,又以终极意义的他神让死亡重新回到秩序中,这无论如何也是一次妥协,因为在黑屏世界里,整个世界不是被释放,而是重新跌入到黑暗里,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像是戴着镣铐的男生走向了“死去之自我的非现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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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78转》:据说,没有遇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