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9 《攻壳机动队2》:无欲无求,如林中之像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
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世阿弥《花镜》
缥缈,迷幻,低吟着,仿佛是梦中的声音,但是傀儡谣已经远去,就像在博物馆里战斗之后融合而离开的素子一样,成为巴特灵魂深处的一种声音。但是当它再次响起时,却完全变成了北方择捉岛上那场中国风祭典的幻声,谁在那里起舞,谁在那里沉醉,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当那些城市的巨大建筑变成舍利塔,当街上行走的人变成大头娃娃的偶像,当整个世界都变成北方政权模糊的“荒凉地带”,关于“神降合婚夜”的生命本质,已经演变成了“生死去来,棚头傀儡”的人类原罪。
Innocence,标题明白无误地指向了罪,从1995年的第一部到2004年的第二部,押井守的归来,似乎也在改写着关于义体世界的那个破译的密码,当素子在1995年完成了和“傀儡师”的融合,而成为一个有着灵魂的生命的时候,她留给巴特的是那句话:“2501,是我们再见时的暗号。”2501正是“傀儡师”逃向九课的那个自愿行动的代号,当素子以“2501”作为再次相见的暗号,其实是为和巴特的另一场“合婚”留下位置,但是“2501”的生命在灵魂抵达之后,素子陷入的另一个疑问是:“那么,现在我该去哪里呢?网络无限宽广……”一种新的迷失呈现在眼前。几乎十年的时间,素子留给巴特的是2501合婚的悬疑,而留给押井守的是如何在无限宽广的网络世界里找到属于生命的真正位置。
而十年之间,巴特似乎再也没有遇见过素子,作为九课的义体警察,他的搭档已经变成了陀古萨,这个人类的代表,有着美满的婚姻,有着可爱的女儿,而他之所以成为巴特的搭档,并非是因为自己具有和素子一样的战斗能力,相反,他完全是作为一个人类的弱者代表而在义体世界里成为背景,九课课长在下达他们调查人偶机器人杀死主人的案件时,单独问过陀古萨:“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你?”课长直接向陀古萨提供了答案:“当初调离你的就是素子少佐。”素子把人类生命体的陀古萨调离出九课行动组而让自己成为巴特的档案,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看出了人类天生的弱点。那么对于陀古萨,接下来的疑问是:当人类作为义体的补充,是不是反而是凸显了人类的优柔寡断?
当人偶机器人事件成为新政权里最大的悬疑时,九课调查结果是和“红尘会”的暴力组织有关,老板井上就是被人偶机器人扭断了脖子,所以巴特和陀古萨前去调查,但是当巴特准备好了枪械,陀古萨却显得极为不安,他对巴特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只是前去调查,我还有家庭。”很明显的是,在陀古萨看来,调查不是战斗,如果像巴特一样,只是本着干掉黑帮的目的,那么就会危及自己的家庭。的确,在他们进入红尘会之后,巴特不由分说向那些亮出武器的人员扫射,而陀古萨只是躲在角落里,甚至差点被“螃蟹人”杀死。
九课课长怪责巴特杀死了黑帮成员,而陀古萨也抱怨巴特,这里就完全显示了义体和人类警察,在执行任务时的不同选择,陀古萨因为有家庭有女儿,所以在爱的名义中他缩手缩脚,甚至危及了自身的安全,而巴特,显得义无反顾,在他看来,即使红尘会和人偶案件无关,即使他们不拿出武器,他也会主动进攻,在执行任务时,他对陀古萨说的理由是:“要理解凯撒,并不一定要成为凯撒。”引用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论理解社会学的基本范畴》里的这句话用意很明显,我们看上去也是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我们不是像红尘会一样的黑帮。“凯撒”是一种恶的标签,而“理解凯撒”在形式上一样,但是却为了一种善。正是因为陀古萨在爱的名义中,脸“理解凯撒”都无法达到,何来追求世界的善?所以这样的分野其实已经把人类的原罪标注出来:人类的原罪不是缺乏爱,而是拥有一种被束缚的爱,甚至是一种被性欲绑架的爱。
前一种爱是以陀古萨为代表,而后一种则是在这个城市不断上演的人偶案件中表现出来。八起案件的一个共同点是:人偶机器人杀死了自己的主人,然后以自杀的方式进行自我破坏,也就是在电脑初始化的过程中完成了他杀和自杀。在调查过程中,巴特遭遇了最后自杀的人偶机器人,在昏暗的巷子深处,在无人的楼梯转角,那个人偶在死亡之前发出的声音是:“救救我。”为什么杀死了主人?为什么自杀?自杀时为什么还会喊出“救救我”?是死的欲望战胜了一切,还是在死亡中进行了忏悔?这是一款由Locus Solus公司研制的人偶机器人,她的名字叫“哈德莉”,不管是公司名称,还是人偶机型的命名,其实都隐含着一种性欲的表达,“Locus Solus”在拉丁文中是“荒凉地带”的意思,它是法国小说家罗蒙·卢塞勒的小说标题,而“哈德莉”是利尔亚当在《未来的夏娃》中塑造的一个人造美女机器人,小说的主题就是发明大王爱迪生探究人造人是否是人类理想女性,书里的一句话是:“如果我们信奉的神,还有我们追逐的希望不过是科学的量化,那我们的爱是否也将科学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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