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9《瀑布》:最后变成流淌的溪水
预告海报上,母女面前是意象性的草丛,围绕着她们,像是在保护着她们又像是将她们围困其中,她们的身后是整块的蓝色帷幕,层层水幕之中水花向下坠落;正式海报上,正面的女儿小静戴着口罩,向上的目光中有着太多的迷离,而她的影子呈现的是母亲品文侧脸的剪影;或者还有两个人都戴着口罩站在城市道路上的海报,或者母女面对面隔着距离像是在对话又像在沉默的海报……
海报或许是通往故事的一个入口,母亲罗品文,女儿小静,女性构成两代人的共同身份,在丈夫和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她们或者叠合或者对位,“瀑布”总是成为她们生活的一种象征:或者是因为外墙装修而拉起来的蓝色帷幕,像瀑布,在遮挡甚至过滤了自然光线的时候,制造了一种幻境,而这种幻景本身就是和外界形成了一种隔阂;或者是在疫情期间每个人戴着的蓝色口罩,它也是瀑布,在避免感染自我保护的同时,也制造了和外界、他人的隔阂——瀑布是遮蔽,是隔阂,在它倾斜而下的时候,它又制造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以一种侵袭的方式让听觉处在变形的状态下。所以,瀑布之存在,不是诗意、浪漫的象征,它以让人看不清、听不见的方式带来了生活的困境。
母女的生活就被笼罩在“瀑布”的阴影里。罗品文和丈夫在三年前离婚,女儿小静跟着罗品文,在照顾女儿长大的过程中,由于经济原因,罗品文遭遇减薪,甚至最后被解雇,在承受房贷的巨大压力下,罗品文出现病症,并逐渐加重,终于在“思觉失调”中住进了医院。对于罗品文来说,婚姻生活、经济压力以及之后的疫情影响构成了她生活中的三重“瀑布”,最终在“瀑布”制造的巨大声响中失去了正常生活。对于这个病情加重的过程,导演钟孟宏在叙事中完成了一次颇具隐喻意义的“反转”,从一开始,他把罗品文这一母亲角色放置在正常的位置上:作为照顾女儿的母亲,她每天要给女儿做好早餐,敲门让她起来,最后送她去学校;作为公司白领,她每天按时上班,工作认真负责,用这些薪水维持母女生活的开支。相反,在罗品文正常的身份和生活中,女儿小静却变得叛逆:早上上学罗品文敲门让她起来也是快要迟到了,小静却说不要管她;因为学校里有人确诊,小静要在家居家隔离,罗品文想要照顾她,也是遭到了小静的反对;一张纸条上写着:“请你离我远点……”或者在吃完的早餐盘子上写着“贱人”……
导演: 钟孟宏 |
一个叛逆的女儿处处不理解自己,甚至和自己唱反调、言语相冲,对于罗品文来说,面临的是更大的压力。终于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罗品文推开女儿的房门,看到因为窗户未关房间已经被雨淋湿,而小静又不在里面,于是她冲出门去在大街上寻找女儿的身影,暴雨打在身上,就像倾泻而下的瀑布,带着某种摧毁性的力量……但是这个场景之后,反转开始了,电话铃响起,小静接到了电话,母亲正在医院里,她马上骑上自行车赶往医院,忘了健保卡回去拿来却再次被阻止进入,小静无奈拨打了早已经结婚的父亲,当父亲奇文问起发生了什么,故事的真相才被揭开:罗品文被人发现在大街上精神恍惚,才被送到了医院,原来所谓的暴雨,所谓在雨中寻找女儿都是罗品文的幻觉,甚至那个盘子里的“贱人”小静从来没有写过,而当罗品文从医院回到家里,她的病情并没有减轻,她会拿着扫帚把站在门口说外面有卫兵在找她,会将吃药用的水喷向女儿小静,当然会毫无缘由地骂小静是“贱人”……
反转出现了,这不是一个叛逆女儿无端和母亲制造矛盾的故事,而是母亲在疾病折磨中对真实世界的幻觉,这一反转的意义就在于:女儿不仅不叛逆,而且十分懂事,对母亲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甚至可以说钟孟宏塑造了一个理想型女儿形象。也正是小静变成了理想人物,罗品文的疾病才被进一步合理化,而从这个反转开始,罗品文的“新生”也便有了充足的理由。从此钟孟宏就维持在以小静的视角为叙事的模式中,而这种模式实际上就成为了一种客观模式,小静部分承担起了大人的职责,在这个并不完整的家里发现造成困境的原因,也在积极寻找破解困境的办法。将罗品文变成病人的原因有很多,小静看到父亲有了新的家庭,而且还有一个弟弟弗兰克,她马上感到不对的是,父母离婚之后三年,而弗兰克却有十几岁了,这显然隐藏着一个母亲并不知情的秘密,所以当罗品文还在留恋和奇文的感情时,小静却泼了她一盆冷水,而在卖了住了十几年的家时,小静再次找到奇文,告诉他的是:“你不再属于她,也不再属于我了。”转身是流下的泪,但是小静必须以这种决绝的方式告别这一切,对于母亲和自己来说,这就是新生必须的条件。小静还偷偷跟着母亲,罗品文说是去公司,但是她发现早在几个月之前母亲就离职了,于是小静帮母亲办理了离职手续;她还查看了母亲的银行账号,知道家里的欠债情况,提出要将房子卖掉,并自己联系了中介公司……
《瀑布》电影海报
小静发现造成困境的原因,就是看见横亘在他们生活中的那些“瀑布”,它们是感情造成的伤害,是经济带来的压力,就像房子外面拉起的蓝色围栏,遮住了照进来的光线,也使得整个家笼罩在一种阴冷的氛围里。所以如何从“瀑布”中走出来,成为母女面对的现实。罗品文说自己在住院期间和另一个喜欢德加的画病友交流时,那位病友喜欢唱歌,说自己耳边总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她被这个声音吸引,继而开始寻找它,开始想念它,但是后来声音没有了,它也并不想念了。也就是说,思觉失调是一种病,它会出现幻听,重要的不是跟着幻听的声音,而是自己做出选择,“瀑布”是罗品文的现实,也是她幻听的声音,但是在女儿的照顾中,逐渐走出来的罗品文想要听到的不是瀑布倾斜制造的轰鸣声,而是潺潺溪流的声音,它安静、美妙、柔和,也许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
在女儿的照顾、鼓励和帮助下,在自己不断的努力中,她新找到了超市的工作,她开始融入日常生活,而之后随着房子外蓝色帷幕的拆除,阳光终于照了进来,罗品文对小静说的是:“不要再问我好不好,可以吗?我会努力好起来,和你一起生活下去……”搬离留下记忆也有痛苦的家,遇见善解人意的主任,这些都是新生的开始,而小静在一次和同学烧烤中,突遇上游毫无预警的泄洪,致使小静被水冲走,但是在时刻关注新闻的罗品文,终于在电视画面中看到被解救出来的女儿时,叫了一声“小静”,瀑布、洪水等侵袭正常生活的一切,终于不再是生活的灾难,新生也终于由此汇聚成流淌的小溪,缓慢前行。
这是一个如何走出困境、走向新生的故事,总体来说,钟孟宏设置了受伤型母亲和理想型女儿的人物结构,还是显得太过理想化,所以整体叙事变得工整,结局也不无意外地发生了。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些亮点,比如最开始视角的反转揭示出罗品文不正常的生活,还有就是消防在剧情中三次出现分别代表着罗品文生活中的三个阶段:第一次是因为家里着火了消防赶来,这是罗品文患病最严重的时候,消防员虽然扑灭了火,但是家里一片狼藉,幸亏保洁阿姨为他们清理;第二次是因为家里发现了蛇,当罗品文说电视机后面有一条蛇时,无论是小静还是邻居,都不相信,他们以为是罗品文又出现了幻觉,但是消防来了的确抓到了那条蛇,蛇是真实存在的,这也暗示了罗品文不是存在幻觉的状态中,她已经回到了真实的现实里;第三次是小静遭遇洪水,最后被消防解救上来,但穿着那件“Don't Sweat It”衣服的小静出现在电视直播的画面里,罗品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灾难没有发生,母女没有分开,度过了危机的他们也将迎来更好的生活。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