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2 《美国狼人在伦敦》：我很危险，请远离我

可是，还是死了。一阵枪响响起在月圆之夜的伦敦小巷里，在枪声响起之前，是狼人的恐怖嚎叫，在狼人嚎叫之前，是路人的慌乱，在路人的慌乱之前，是电影院的激情声音……在一个由各种声音组合起来的夜晚，混杂着性爱、混乱、恐怖，以及死亡，可是艾莉丝分明对着小巷尽头的“狼人”说了一句：“我爱你，大卫。”这是这个夜晚唯一温暖的呼唤，那时已经咬死了很多人的狼人并不是大卫，他已经变成了它，是一只流淌着狼人血统的怪兽，是一个被诅咒的恐怖象征，但是那一声“我爱你”之后，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感动，感动之后似乎就会从小巷深处站起来，从黑暗中走出来，然后走向爱着他的艾莉丝，然后又回归到正常人的行列，拥抱，深吻，化解一切的恐惧和对立。

但是，这被预设的美好终于没有发生，仅仅是眼神的一丝游离，枪声便响了，人类用这样的方式消灭了恐怖，而狼人之死似乎彻底解除了诅咒，当艾莉丝再次注视的时候，她看见的是倒在地上死去的爱人，赤裸着身体，被洞穿的身上流淌着血，但没有了狼人的恐怖身体，他，重新变成了大卫。从大卫变成狼人，再到狼人重回大卫，这一个循环里有“我爱你，我很危险，请远离我”的无奈，有“我爱你，大卫”的呼唤，但是对于恐怖，似乎爱并不能解救，在一个被枪击的现场里，最后死去的还是无法回归到人类之爱的怪兽。

但是那一瞬间闪过的眼神，似乎正是约翰·兰迪斯的用意所在。“美国狼人在伦敦”，题目强化了“美国”和“伦敦”这两个地域概念，在某种意义上是为了凸显某种隔离的感觉，大卫和杰克来自美国，对于他们来说，欧洲是他们客居的地方，没有归宿感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经过的旅行。英国北部搭乘那辆满载着羊群的卡车，在渺无人烟的荒野下车，经过东普克特的小村子，看见“献祭羔羊”的酒吧，这并非是他们的计划，从英国北部穿越，然后到达意大利，在这样的旅行中，似乎有着某种目的，杰克就说起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这次旅行，然后在意大利和自己的女友黛比重逢，但是当从诡异的酒吧出来，当他们在旷野迷路，当他们在月圆之夜遭遇狼人袭击，完全改变了行程，而这种行程的改变就是自我没有归宿的象征，甚至当杰克被狼人咬死，最后化为鬼魂，告诉大卫在自己的葬礼上，黛比哭了，可是马上又和马克上床了，“就算我死了，生命也和我开了玩笑。”

	导演: 约翰·兰迪斯 编剧: 约翰·兰迪斯 主演: 大卫·诺顿 / 珍妮·艾加特 / 格里芬·邓恩 / 约翰·伍德温/ 莉拉·凯 类型: 爱情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英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81-08-21 片长: 97 分钟 / Sweden: 92 分钟(heavily cut) 又名: 鬼追人

两个人的旅行，多多少少也是一场玩笑，而作为从正常美国人变成客死异乡的鬼魂和狼人，大卫和杰克就是在那家“献祭羔羊”的酒吧里感受到异域的鬼魅气息，看上去很普通的酒吧，正是他们在夜行之中寻求帮助的地方，可是在这个不提供热咖啡、热茶、热可可、热汤的地方，唯一可以喝的只有烈酒，似乎这是一个不在现实里存在的地方，墙上神秘的红色五角星，两旁的蜡烛，以及“献祭羔羊”的招牌，都让人有一种隔世的感觉，而且里面的客人似乎都对他们的到来投以敌视的目光。伦敦北部小村，两个美国旅行者，这两种组合的差异在“德州革命”这个话题的争议中显露出来，大卫只是开玩笑说到了五角星标志，但是里面的人似乎对于“德州革命”充满了敌意，当他们说到那些美国人把墨西哥人从飞机上推下去，那种笑声完全变成了对于美国的鄙视。所以杰克和大卫以逃离的方式继续行进在荒野之中，他们必须离开这家酒吧，必须离开嘲弄他们的英国人。

即使当杰克被狼人咬死，即使杰克身受重伤，知道这个狼人传说的他们也采取了回避的方式，甚至隐藏秘密：当大卫被送到伦敦医院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当贺奇医生只身前去小村调查，酒吧里的人仍然闪烁其词；当其中有人告诉他，“那个年轻人有麻烦了。”也遭到了别人的阻拦。这是关于狼人诅咒的秘密，当美国人闯入而成为牺牲品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要公之于众，“献祭羔羊”似乎在献祭一个秘密，一个隔阂的秘密：无论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无论是伦敦人还是东普克特人，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狼人，在不被解开的秘密里，永远藏着恐怖和死亡。

《美国狼人在伦敦》电影海报

约翰·兰迪斯显然刻意强调了这种隔阂，甚至把隔阂当成了另一种恐怖，而不去解释和化解，所以即使他们在酒吧里警告大卫和杰克“离旷野远一点”“注意月亮”，即使酒吧老板娘在他们走后担忧地说：“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即使他们在遭受狼人攻击时用枪解救了受伤的大卫，但是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提前将这个狼人传说告诉他们？如果说他们也害怕狼人诅咒：最后一个流着狼人血统的人死去，才能解除这个诅咒，但是他们当初为什么不一枪把已经注入了狼人血统的大卫杀死，而留下隐患使得大卫在月圆的两天制造了伦敦谋杀案，第一个晚上的六条人命，第二个晚上的观影者、间接制造的交通事故死难者，已经完全超过了一条生命带来的死亡，而且大卫最后也无非死在警察的枪口下，在没有最终被救赎的情况下，只有死才能结束悲剧，那么这个悲剧就应该在东普克特的夜晚就彻底结束。

所以约翰·兰迪斯一方面刻意强调无归宿感的隔阂，另一方面又拉大这个隔阂，甚至以死亡的方式“献祭羔羊”，这种矛盾和不合理的逻辑，似乎只是为了在这个过程中展现死亡面前的感情：杰克和大卫的友情，大卫和护士艾莉丝的爱情，以及大卫和远在美国的家人的亲情，友情、爱情和亲情在这个诅咒降临到大卫身上时，在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宿命时，似乎有了展现的机会，而所有的展现都在凸显大卫的善良，作为一个人不被变异时的善良。杰克在伦敦医院认识了温柔的护士艾莉丝，他爱上了她，当然，艾莉丝也爱上了她，最终在出院的时候，他们同居在了一起。但是这样的爱情却掺杂着痛苦，因为身为鬼魂的杰克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身上流淌着狼人的血统，会杀死身边的人，只有自杀才能解除这种悲剧。

起初，大卫似乎并不相信，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是在一次次强化的过程中，大卫才知道可能到来的悲剧，在这里，大卫善良的本性开始显露，而这样的本性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的理性。在一个月圆之夜的时候，一个人的大卫开始头痛，然后倒在了地上，当身体开始变异的时候，他喊出了“救救我”的呼声——当完全变成狼人之后，就像动物一样是无理性的，是充满了杀人的血性，所以一开始大卫的折磨是人和兽之间转换的痛苦，但是一切无可阻止，他变成了它，开始了很痛快地杀人，邻居被咬死了，废旧汽车站的老人被咬死，地铁里的乘客被咬死，而第二天醒来，大卫又变成了自己，当他从动物园狼的笼子里逃出来，满身赤裸，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当从报纸上得知伦敦昨晚发生了谋杀案，大卫又急着下车，让警察逮捕自己，但是被警察和群众视为恶作剧，他又无法结束这样的悲剧。他想按照杰克的提示，只要自己自杀就能避免悲剧发生，但似乎锋利的刀放在腕口，他又害怕犹豫了。

他爱着艾莉丝，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对艾莉丝说：“我爱你，我很危险，请远离我。”然后消失在艾莉丝面前。他也爱着远在美国的亲人，打电话过去父母不在家，他对接电话的弟弟瑞秋说：“我爱爸爸妈妈们，你不要和马克斯吵架，要乖乖的，我也爱你。”像是临终告别。到了第二天的月圆之夜，他在电影院里开始变成狼人，在完成之前，他又对电影院里那些观众大声喊叫：“请快跑！”但是没人理会他，最终变成狼人的它咬死了在场的所有人，而没有了人性的狼人第二次制造了悲剧，而这次的悲剧比第一次更甚，他不仅咬死了观众，咬死了前来调查的检察官，还因为混乱间接制造了多起交通事故，看起来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比直接被咬死的还多——一种无序或者也是和怪兽一样是恐怖的源泉。

所以大卫的痛苦在于，他渴望和拥有着爱，他有着一个善良人的人性光辉，有着理性的判断和决定，但是在变成狼人之后，一切都消失了，即使在艾莉丝的“我爱你”的呼喊声中，眼光里闪过一丝爱的余光，但是他被狼人的诅咒所控制，也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爱。所以当爱没有意义，当悲剧始终降临的前提下，约翰·兰迪斯几乎放弃了关于主题的逻辑性阐释，他似乎更乐意以恐怖表现恐怖，1981年的恐怖影像可圈可点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不断出现自大卫世界里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赤身裸体奔跑在树林中，朝着那一头鹿扑过去，然后用手撕开了鹿的身体，在血淋淋的世界里大快朵颐；他梦见自己睡在树林里的床上，艾莉丝正在照顾自己，但是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满口狼牙、面目狰狞的自己；杰克以鬼神的身份出现在大卫身边，也像是一场噩梦，有时血肉模糊，有时已经腐烂，但是在大卫面前还告诉他关于狼人的秘密。另一次梦，是一个连环式的噩梦，他梦见了自己在美国的家人遭遇袭击，当有人敲门，打开门，是拿着枪械的怪兽部队，他们扫射，他们杀人，在恐惧中大卫醒来，看见艾莉丝正在自己身边，这似乎已经回归了现实，正当大卫释然的时候，艾莉丝拉开了窗帘，不想从窗户外进来一个同样是穿着军装的怪兽，他用一把刀割开了艾莉丝的喉咙，在呼喊声中，大卫再次醒来，回归现实的大卫看见门被打开，推着餐车的医院护工和艾莉丝一样拉开了窗帘——幸好，这不再是连环噩梦的一部分，窗外没有怪兽，房间也没有发生悲剧。所以，这一次的连环噩梦对于大卫来说是一次解救，所以他才会在最后打电话给家里，表达他对他们的爱，才会更深爱艾莉丝，在离别之前告诉她“我爱你”。

而对于约翰·兰迪斯来说，在这部1981年的电影里，最具视觉冲击力的是对于狼人的外形塑造，《星球大战》的化妆师雷克·贝克担任总化妆师，他在保留《星球大战》中奇特风格的基础上，创新了造型，使观众感到既恐怖又怪诞，特别是大卫变身为狼人的过程中，狼人袭击路人的动作展现中，逼真得令人毛骨悚然，正因为写实的逼真，本片获得1981年第54届奥斯卡最佳化妆金像奖，而迈克尔·杰克逊的单曲《Thriller》MV中狼的造型也从这部电影中获得了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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