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3 《妙想天开》:1984的苍蝇,死在天花板上

“死在天花板上”,其实是被动语态,当一只手,一份文件重重打在苍蝇身上的时候,那被动式的死亡便发生了,一堆的污物不是留在了天花板,它在被动中掉落在正在打字的文件上,于是和被修改、被抓捕、被审讯、被驱赶一样,构成了一种动物生存的时代命运,在1984影像里成为集权式统治中永远无法逃避的隐喻。

时间和地点似乎在清晰和模糊中被注解,二十世纪某处,和圣诞节有关的8:49PM,当巴托一家正沉浸在“圣诞快乐”的氛围中,头顶上的天花板被锯开成一个圆形的口子,在这个充满节日气氛的节日里,从头顶上闯入的不再是送来礼物的圣诞老人,当然也不是诞生而解救众人的耶稣,仿佛上帝死了,神祇死了,救赎者死了,代替他的是一大群穿着制服的士兵,资讯总局安全部的人员不由分说地将巴托套上了特殊的袋子,然后捆绑,然后宣布“你被捕了”,然后接受审讯。而这一场审讯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公民无法逃避的程序,前来逮捕的官员向家属出示了收据,上面列出了审讯的费用,然后家属在上面签字——当程序完成,巴托被带走,圣诞节就以暴力的方式被解构了。

留下的是永远破败的天花板,永远哭泣的巴托夫人和孩子,永远有着死亡气息的圣诞节。这是天花板死亡的一种人为化表达,那只苍蝇曾经也死在天花板上,它被拍打成一堆污物,掉落在逮捕的文件上,而巴托被逮捕最后死亡,和那只苍蝇有何区别?一样是在被动语态中完成,一样无法逃避程序,一样书写了头顶上的死亡——而且,正是因为苍蝇之死,掉落在文件上把原先应该逮捕的“达托”变成了巴托,于是本来享受着“圣诞快乐”、期待某种神迹发生的普通人变成了这份被改写的文件的牺牲品。

命令、程序、士兵、表格,构成了“二十世纪某处”的时代特征,当人像苍蝇一样从此消失,最后的世界便是巴托夫人那不断重复的一句话:“你们怎么处理他的尸体?”呆滞的目光里似乎永远找不到答案,而那些化成了鬼魂的人,也用这样的方式在向这个世界发问,那么,谁是“你们”?谁制造了悲剧?谁又该为如苍蝇死亡的人负责?逮捕“巴托”,是一种国家命令,当这个城市13年来被所谓的恐怖分子威胁,当资讯管理局副局长霍夫曼在电视中指责恐怖分子“不遵守游戏规则”,看起来,所谓的程序,所谓的军队,所谓的逮捕,所谓的审讯,都是为了重建秩序,都是为了普通人能够安全,占国民生产总值7%的管理费用用于资讯管理,这是对于纳税人的交代,但是在被苍蝇的尸体改写的行动中,所谓打击恐怖分子的那些国家机器,是不是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暴力,另一个恐怖分子?

如果罪在于那一只苍蝇,那么这个被改写的死亡命运,无非又将责任推给了如苍蝇一样生存的人,他们是原因,他们是结果,如一种循环,就是自己把自己推向了最后的死亡。所以每一个巴托都是命如草芥,在强力运转的国家机器里,他们是排除在被保护的行列之外。于是,这个被程序组织起来的国家机器一方面以保护人民为由制造另一种恐怖袭击,另一方面则在自己的游戏规则里成为集权的象征。这里有修正部,有档案部,有安全部,进出需要刷脸,每个人都有身份代码,每一级别都有不同的安全级别,森严的等级靠着各种不同的文件进行沟通,而当苍蝇事件发生之后,似乎谁也找不到发生的原因,谁也不知道谁会负起责任,一种隔阂,一种鸿沟,完全是机器时代的体制造成的。

: 特瑞·吉列姆
编剧: 特瑞·吉列姆 / 汤姆·斯托帕德 / 查尔斯·麦肯恩
主演: 乔纳森·普雷斯 / 罗伯特·德尼罗 / 凯瑟琳·海蒙德 / 伊安·霍姆 / 鲍勃·霍斯金斯 / 更多...
类型: 剧情 / 科幻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上映日期: 1985-12-18(美国)
片长: 132分钟 /
又名: 巴西 / 异想天开

劳伊·山姆,似乎是一个游离于这个体制之外的个体,虽然他是档案部的一名员工,虽然父亲曾经是霍夫曼的好友,但是他并不喜欢进入这个体制中,当热衷于拉皮等美容手术的母亲要求他有野心,甚至走关系在霍夫曼的帮助下进入资讯管理局成为高层,但是山姆总是拒绝,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约束,更是对自我生活的背叛。但是他的个体选择,似乎也难逃苍蝇的命运,他的房间里都是各种电话线,他的生活被各种通讯设备所控制,当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档案部的克茨曼就打来电话让他去处理各种问题。这是现实对于梦境的干扰,而这种干扰也打破了他独立的生活。那个独立的房间似乎是山姆保持独立的唯一所在,自动化的生活看起来井井有条,无论是洗脸刷牙,还是早餐出门,都被设定的程序所控制,人似乎成了自动化世界里的一个零件,这种有条不紊的生活,只要有一个部位出现问题,则乱成一团糟。

山姆家里的空调终于出现了故障,按照程序,他必须给中央服务社打电话,然后维修员工到达之后要他填写27B-6的表格,最后再进行维修,当山姆打电话过去,中央服务社却没有维修人员,曾经生活在自动化生活里的山姆第一次陷入在困境中,而这种困境也是这个时代的隐喻:看起来有秩序、有技术的生活,却是漏洞百出,程序的内部总是出现反程序的东西:档案部人员在一片繁忙之中工作,但是当克茨曼把办公室的大门关上,不被看见的员工们打开了娱乐电视;为了能获得查找吉尔的资料权限,山姆进入了资讯总局,但是在那个DZ-015的办公室里,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和电脑,和隔壁的莱恩进行了争夺战;当山姆生气地将传输文件的管子拔掉,整个办公室都变成了文件的海洋……

或者正是这种反程序的东西出现,才能解构程序,解构体制,解构自动化营造起来的虚伪现实,但是山姆作为一个个体,从来不是主动对这个体制进行否定的反抗者,虽然不喜欢深入到体制内部,但是他就是体制的一部分,但是当他以揭露者的身份发现这个体制出现了问题,也只是被动卷入其中,而把他带入体制反面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误成为“巴托”的达托,另一个则是在梦中出现过的吉尔。达托以幸运的方式避免了被逮捕的命运,而他其实一直站在这个集权社会的对面,因为讨厌无休止的表格和程序,达托离开了中央服务社,当他以来去自由者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就是对于体制的完全舍弃。

《妙想天开》电影海报

山姆的空调恒温器坏了,中央服务社的维修人员没有到来,是达托闯入其中,并且完全以武装分子的方式进入:他手里拿着枪,他身上穿着特殊的服装,山姆以为是另一个特恐怖分子,却是一个帮助居民的好人,在这个人人皆恐惧的时代,达托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颠覆了程序化的生活,他比中央服务社的人更有效地维修好了空调问题,而等完成任务,他又像独行侠一样从高楼中顺着绳索离开。每次有危险的时候,总是达托到场,当他被另一个“巴托”代替了死,他却以解救者的身份成为一个人的上帝。但是当他出现在山姆生活中之后,却也把山姆带进了这个世界,“这事情是我们共同完成的。”这是达托第一次维修结束时告诉山姆的,“这是我们一起干的。”这是达托第二次对山姆说的话,“一起干”的意义在于体制之外的人需要结成一个同盟,以反程序、反制度的方式对抗集权。

但是对于山姆来说,这种同盟关系似乎是一种被动的卷入,而这种被动也使得他最后还是难逃苍蝇的命运。第二个让他卷入其中的是吉尔,一个不断出现在梦中的女人。在山姆的梦里,吉尔是身着裙子的女神,而山姆则是身披铠甲的战士,他们在空中飞舞、接吻,就像游离于这个世界一样,享受着最美好的爱情。但这只是一场反复出现的梦,梦里她是女神,他是英雄,这是最理想的伊甸园,但是之后的梦里却出现了一个钢铁怪兽,他把吉尔关进笼子里,挣扎着的吉尔总是呼唤山姆的名字,但是山姆似乎难以解救吉尔,因为除了高大的钢铁怪兽之外,还有那些拉着笼子四处喊着“你们是怎么处理他的尸体的?”冤魂——怪兽是一种统治,而冤魂是苍蝇一般的死亡生命,山姆和吉尔的爱情夹在中间,他们难以逃脱集权的强大统治,也成为死去冤魂的索讨者,正是这种双重身份,使得这个梦境无法逃脱命运的羁绊。

而山姆解救吉尔从一开始完全是一个私人化的梦,他在现实中遇到吉尔时也说:“我爱你,在梦中我爱你。”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呢,他只是循着梦的轨迹发现了吉尔,但是对于这个国家机器,这个集权统治,他根本不是去主动反抗,梦破碎了,他才会想到去解救,而解救之后,却依然像是一个无法逃脱的梦。倒是吉尔,在现实中完全成为一个反抗者,她是巴托的楼上邻居,那天正是从她地板上割出一个圆形的进口,那些士兵才抓走了巴托,所以她为了替巴托一家伸冤,开始和政府作对,但是一个女人总是处处碰壁,当诉状因为没有盖章而被拒绝的时候,她终于被山姆看见,于是梦境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现实,而山姆也开始了加入其中打破这个集权牢笼的努力。但是这种努力却又是一个悖论,他要查找关于吉尔的资料,必须拥有相关的权限,而拥有这个权限就必须成为资讯管理局的高层,而这本来是他鄙视的,为了梦中的爱,他改变了态度,他变成了DZ-015,他进入了国家机器的内部,当然最后也在权力的用有种拿到了资料,但是这种拥有也让他在追逐爱情之路上成为一个反体制的人,他和吉尔一起冲破了牢笼,一起引爆了装置,在战斗中他们相爱,可是最后却在两个人浓情的时候,跌入到了苍蝇的宿命中。

在房间里,吉尔去除了作为战士的短发,那一头的长发,一身的长裙,就是山姆梦中的女神,他们相拥相吻,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私人的爱情里,而且这种像梦中一样的爱情,看起来也完全在体制之外了,因为山姆利用手中的权力,在电脑上把吉尔的相关资料删除了,“你再也不存在了,我把你‘杀了’。”不在体制之中,不在集权的控制里,不在被监控的生活中,吉尔以死亡的身份换来了如梦中一样的自由。但是一个悖论是:山姆却没有被自己杀死。于是那些士兵有从天而降,套上了特殊的袋子,然后将他带到了审讯处——和巴托一样,他变成了牺牲品。

被卷入解救者行列的山姆,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份属性,不管是达托对他说“我们是一伙的”,还是和吉尔一起在梦中完成了结合,但是山姆依然是体制中的一员,也正是这种身份使得他可以不受限制地拥有权力,所以最后被捕最后被审讯,一方面是这个社会人物命运的一种必然,另一方面却也是对于集权统治的深刻讽刺,所以当山姆深处那个空空荡荡却让人深感不安的审讯室里,他的恐惧,他的未知,就是体制内统治者的恐惧和未知,所以当达托从天而降将他救走,然后炸毁大楼的时候,他根本就是在一个梦里,最后被文件夹褁的达托终于消失了,这是一个反抗者命运的隐喻,而这个隐喻也成为山姆的梦境之一。当山姆又从热衷于美容手术的泰伦夫人葬礼上逃脱,和吉尔一起驾驶着汽车终于离开了城市,在一个有着蓝天、白云、牛羊、绿草的世外桃源生活,更像是一个虚拟的梦境——当他醒来,才发现自己还被绑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坐着轮椅的霍夫曼和曾经是好友的杰克,在他面前带着邪恶的笑,“他走了。”他们说,而睁着眼睛的山姆看上去像死了,其实只是在那个美好的梦里不愿醒来。

“明天是另一天,我们会去旧巴西……”巴西,似乎也是一个梦境之地,当歌曲传来的时候,一个梦合上了眼睛,他把山姆带进了不愿醒来的虚幻世界里,那里有爱情,有浪漫,有自由,而在梦境之外,他依然被困在这个体制中,依然面临集权统治,依然如苍蝇一般生活在被动语态里,无法逃脱的宿命,无法改变的现实,是一种真正的悲剧——那个被山姆击败的钢铁战士,为什么在揭开面具的时候,才发现就是自己?为什么那个年轻了20岁的母亲,在转身一刻看见的却是吉尔的面容?像一个回环,从梦里而来又返回梦里,从现实逃脱又关进现实,乌托邦是不存在的,自由主义是不存在的,伊甸园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是死在1984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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