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03 《在世界尽头相遇》:当人类变成企鹅的镜像
南极罗伊茨角,那一只企鹅离开群体,孤独而执意地向着远方而去,它或行走,或滑行,姿势依然优雅,身影依然矫健,但是它的方向不是走回自己的栖息地,也不是走向更遥远的大海,却走向远处的群山,走向用身体撞击而死的雪山。它是爱情中的失恋者?还是争斗中的失败者?不知道,甚至站在它旁边的人类不知道它是雄企鹅,还是雌企鹅。它是迷失的企鹅,是发疯的企鹅,是走向必然死亡的企鹅,500公里的距离,其实并非是未知的世界,那里是冰雪之山,企鹅以这样一种不可理解的方式走向已知的死亡。
可是人就站在它旁边,俯下身完全可以让它调转方向,向着自己家族的栖息地而回,或者向那些奔波觅食的企鹅一样,去往更深的海洋。但是人类面对发疯的企鹅,并不能去干扰它,这是它命运的选择,这是自然的规则。是的,在沃纳·赫尔佐格关于南极的影像故事里,他说不会去拍摄诸如帝企鹅赋予、抗争和生存的电影,他的世界里只有人,只有在世界尽头的人,可是,企鹅发疯地走向死亡而不去阻拦,是真的在遵循一种自然的生存法则?人类在这个世界尽头的种种所为,是不是早就破坏了它们的生存环境,是不是在无意识中改变了世界尽头的走向?
|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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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100年过去,当英雄主义的颂歌变成缅怀,当大英帝国的荣耀已成旧篇,现在的南极更像是人类看到自己末日生存的一面镜子。“探索地球最后一块大陆是极大的诱惑,但是和喜马拉雅一样,并未因人类的尊敬而免受打扰。”沃纳·赫尔佐格说。那些从新西兰乘坐飞机飞往南极的乘客,更多的是怀揣着一个梦想,他们打开笔记本搜寻着南极的故事,或者在睡梦中看见永生难忘的景色,当未知的世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世界尽头以现实的方式告别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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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尽头相遇》海报 |
踏上南极大陆,很多人是冒险者。乔斯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旅行者,她曾在非洲生活过4个月,曾经坐在垃圾车里看见外面的世界,曾经陷在沙漠里五天无法脱身,曾经被一群愤怒的大象围攻,甚至遭遇内战的交火,最终被俄罗斯飞行员所救,经历了生死的她,当身处在南极大陆的时候,那种危险却再也看不到了,对于她来说,不管是酒吧里表演的“怪胎列车行动”,还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着的那张有血红船头的绘画,都像是对自己曾经经历冒险而活下来的生命的致敬。而曾生活在铁幕时代的工程技师利波,在南极的房间里也总是回想自己逃亡的经历,现在,他20公斤的旅行包里还装有可以逃亡的一切装备,包括简易的船桨和气垫船。在南极,这一切的装备对于渴望自由的他来说,似乎仅仅是一种象征。
在南极世界,冒险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淡,人似乎早已经成了这里的主宰。虽然在模拟暴风雪的游戏中,戴着铁桶的旅行者即使有绳子的牵引,也走错了道路,而不能找到那一间就在近旁的小小的厕所,但是在100年的开拓、建设和改变中,南极完全变成了人类化的南极。打上深刻烙印的南极有“伊万”越野车,有履带拖拉机,有大铲车,有重型机械,而麦克默多站已成为人类活动的主要基地之一,这块冒险的大陆,正在变成一个充满噪音的建设大工地。
除了冒险,更多的人是在这里寻找大自然的奇迹,寻找现代生活之外的另外文明,而科考无疑是其中最主要的活动。“在每一扇门后面,都有一个不同凡响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研究冰山的科学家,他的电脑里是B15冰山的动态演化图,在100年前,冒险者眼中的冰山是静态的怪物,它巨大无比,它撞击船只,而现在在科学家眼中,它则是动态的生命体,露出水面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水下的部分深度就有1000英尺,如果冰山上的水融化,能够让尼罗河连绵不绝75年,而这一大型冰山向北移动,对于人类未来的气象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故事的主角是研究海豹哺乳的科学家,母海豹生下小海豹,科学家从母海豹身体里进行乳汁取样,然后开始分析,含蛋白质极高含脂肪偏少的乳汁可以帮助人类进行减肥,而这一间实验室冰层的下面就是一片海洋,更多的海豹在下面争斗、抢夺和嬉戏,科学家总是在寂静的时候听到地下传来的海豹叫声,那一种啸叫是对人类的回应还是抗议,便不得而知了。故事的主角也是最后一次潜入水底观察水生物的细胞学专家萨缪尔,他穿上潜水衣,下潜到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获取样品,然后进入实验室,当从取样的沙子里发现新的物种时,这一个团队都会兴奋起来,他们弹奏吉他唱出欢快的歌,歌声飘荡在南极大陆的上空。
研究树状孔虫,研究虫体的DNA,追溯生命进化的初级阶段,对于萨缪尔和团队来说是一种发现的乐趣,但是喜欢科幻小说的萨缪尔却总是会想到末日这个词,他坐在屋子里看有关世界末日的电影,脑子里却总是想着有一天自然的怪兽会打败人类。怪兽在哪?“其实怪兽就是那些低等的海洋生物,水下的细胞就很像科幻小说主角,其实海洋世界是一个可怕的世界,如果人类和那些生物一样,那将置身在一个末日的世界里,死亡仿佛就在眼前。”萨缪尔这样描绘,其实对于人类来说,大和小只不过是一种参照,而末日情结却始终无法逃脱宿命论,在南极大陆,或者在地球之上,人类何尝不是那些微生物,何尝不受到天敌的攻击,何尝不受到死亡的威胁,而人类的虚幻却把自己当成是地球的统治者。
所以,像萨缪尔一样,很多人来到南极大陆,进入到科研的世界里,寻找新的研究途径,获取新的收获。他们在幽冥山便架设摄像头,研究这座活火山的熔岩喷发;他们放飞巨大的气球,从事中微子的探测;他们跟随企鹅的脚步,研究企鹅的同性恋和三角恋关系……在这里曾经的银行家开着大巴,曾经的哲学家开着挖土机,曾经的博士生种植着蔬菜,曾经的生物学家开摇滚音乐会,他们是人类的代表,他们不断发现这里存在的可能危机。
种菜的语言学博士威廉说,90%的语言将在人类有生之年灭绝,所以他每天呵护着这里的蔬菜,因为他认为植物的生长就像语言的培育;曾经从事电影的艺术家却成了厨师,那人造的冰霜像巧克力,用来取代越来越少的南极之冰。人类对于南极的了解和开发已经有了100年,100年过去了,当来到南极的人种植蔬菜,人造冰霜,当南极不断被人化,发现危机的他们其实也在制造着危机。繁忙的麦克默多考察站,其实像是一个正在建设的工地,,而罗伊茨海湾,则像是旅行者必到的景点,他们的足迹踏遍南极,他们爆破冰层用来潜水,他们在火山口拉响老式发电机……怪异的身体印证是印第安皇族血统的水暖技工,口口声声倡导环保,而用太阳能的设备时却打开了蓝色火焰的焊枪。
他们是作业者,他们是建设者,他们更像是从现代到原始,又将原始变为现代的体验者,幽冥山营地深处的那一条冰冻的鲟鱼是南极大陆生物遗迹的见证,当他被放回到冰冻的“神坛”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永恒的纪念?但是当冰川不断融化,当物种不断减少,当末日的情绪不断强化的时候,这块再也无法抵达更南面的大陆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世界的尽头?为什么马要被配上马鞍,为什么大猩猩不可以骑着羚羊?只有人类会成为自然的驾驭者,也只有人类会改变生物世界,“当我们消失,数千年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外来考察队到这里?”沃纳·赫尔佐格似乎提出了更一个末日的问题,而当人类成为宇宙中的一个渺小的个体,当种种的冒险和科研都变成过眼云烟的时候,其实我们早就成了摆放在宇宙神坛上的那一条鲟鱼,开挖土机的哲学家看着远方,引用了亚伦·瓦茨的那句话说:“透过我们的眼睛,宇宙才能理解自己;透过我们的耳朵,宇宙才能听到自己的和谐之音。我们是宇宙的见证人,透过我们,宇宙才能擦觉到,自身的荣耀和辉煌。”
我们是宇宙的见证者,而在世界尽头,我们有时候就像那一只发疯的企鹅,既无法回转到安全的栖息地,也不能走向更具有诱惑的海洋,而是一意孤行地向着冰山进发,向着死亡的终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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