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29 《血钻》:这就是非洲
上校抓起一捧土,问丹尼:“为什么这里的土是红色的?”丹尼说:“因为是战争的鲜血染红的。”而从采石矿逃出来的路上,当望见所罗门带着儿子迪亚逃离,当搁下打给麦迪的最后一个电话,丹尼真的看见从自己身上流下来的鲜血渗进了泥土中,他像上校一样,抓起了红土细细查看,红色的泥土里曾埋下过那颗贵重的粉钻,红色的鲜血却让这里变成了地狱,而自己将流尽最后一滴血,成为这一片红色大地的另一种注解,死亡即将到来,丹尼似乎听到了上校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这就是家园,你永远离不开非洲。”
丹尼不是出生在非洲,塞拉利昂也不是他的家园,但是他这一生似乎和这片土地有着不解之缘,曾经他是一名军人,曾经在安哥拉作战,和那里的士兵肩并肩,也正是这样的经历,使得丹尼积累了良好的作战经验:当他和所罗门在街头遭遇“革命阵线”和政府军交战的时候,能够从枪林弹雨中逃出死亡线;当他和所罗门出发去科洛寻找那颗埋在土里的粉钻时,能够乔装成被俘人员打死守军顺利通过了席尔瓦河上的那座桥;当他们在丛林中遭遇了“革命阵线”的伏击,丹尼却能凭借出色的求生技能杀死一只狒狒而生存下来……
但是在塞拉利昂的内战中,丹尼却又不仅仅是曾经在非洲土地上经历过出生入死的退伍军人,他变成了钻石走私者,用自己的经验和冒险建成了走私网络,从事非法的钻石贸易:一方面是在这个动荡的地区搞到价值连城的钻石,另一方面则卖给那些在欧美的钻石贸易合伙人,其中甚至有G8会议的代表范德卡——他们在会议中呼吁国际社会关注这片流血的土地,希望停止内战,但是却在幕后从事非法贸易,获取巨额利润,甚至他们还出钱为“革命阵线”提供武器,充当内战支持者的角色——所以在这片土地上,除了流血和死亡,除了流离失所的难民,更有在利益驱动中戴着虚伪面具的人。
| 导演: 爱德华·兹威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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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这并不是让人恐惧的,他们杀死了成年人,却抓走了孩子,他们给孩子洗脑,训练杀人的方法,然后推向战场使他们成为童子军,成为杀人武器。迪亚就是在混乱中沦为了儿童兵,他们发给他枪支,给他灌输英雄主义,在“为了塞拉利昂的自由,为了塞拉利昂的人民”的口号中,他们成为了联阵的战士,“放他们的血才能赢回你们的尊严”,当孩子们战争恐惧射出了子弹,他们欢呼:“你已经成为男人了。”而迪亚被蒙上了眼睛,然后让他射击,他不知道在他前面的是俘虏,以为只是普通的训练,但是在一阵扫射之后,脱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迪亚才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人,而那个头领对他赞赏有加,“你现在是革命战士了。”从孩子到男人,再到革命战士,甚至“晋升”为上尉,这些本该纯洁、善良、美好的孩子,却泯灭了人性,变成了杀人机器,当子弹从手中的枪里射出,当别人的鲜血迸溅,那一刻他们体会到的或者只有快感,只有刺激,生命对他们没有了任何的敬畏。仿佛是活在地狱里的恶魔,而那个独眼龙在抓到所罗门的时候说:“因为我在地狱里活得太久了,所以我想出去。”想出去就是得到钻石,就是获得利益,在他看来,钻石是唯一一条从地狱到天堂的通道,而当这条路用杀戮、鲜血和尸体铺设,那个天堂就是极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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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钻》电影海报 |
正如丹尼在面对记者麦迪说的那样:“上帝很早之前就离开这里了。”作为一名战地记者,麦迪经历过阿富汗战争、海湾战争,现在又见证了塞拉利昂内战,“我喜欢待在危机之中。”当然这并不是寻求刺激的冒险,而是用记者的摄像机和笔记录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记录利益驱动下的战争,记录非法钻石交易内幕,所以她遇到走私钻石的丹尼时,质问他的是:“难道所有人都应该自相残杀?”自相残杀让这片土地像是地狱,但是麦迪在质问的时候,她当然期望在这里看见人类之爱,看见希望,看见美好的天堂。而这种感觉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所罗门来说,更为强烈,那时联阵还没有闯入村子,陪着儿子去上学的所罗门听到儿子说:“老师告诉我们当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都会生活在天堂。”他问所罗门的是:“爸爸,这是不是乌托邦。”所罗门摇了摇头,看着迪亚慢慢长大,看着妻子和儿女生活在一起,平安幸福就是一种天堂的感觉。
但是,当杀戮无可阻止地发生,这真的像是一种乌托邦,在混乱中他和家人分散,自己被联阵抓到采石矿,而妻子杰西、儿子迪亚则下落不明,而之后一次次的混乱中,迪亚也变成了联阵的儿童兵,手拿武器指向了那些同胞,甚至亲人——当所罗门和丹尼跨越重重危险,回到采石矿挖到了那颗藏起来的粉钻,从联阵中被解救出来的迪亚非但没有扑进所罗门的怀抱,叫他“爸爸”,反而拿起了手枪,他先是指向了丹尼,而后又指向了所罗门,在他面前,似乎都是必须死的敌人。迪亚从那个向往天堂的孩子变身为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再到泯灭了亲情的仇人,其实就是这片土地在战争中变异的象征。
但是,正像麦迪所质疑的,难道所有人都会自相残杀?或者像丹尼无奈地叹息“上帝很早之前就离开这里了”?也或者如迪亚的疑问,和平真的是一个乌托邦?丹尼和所罗门因为那颗粉钻而走在一起,麦迪和丹尼因为钻石贸易黑幕而有交集,但是在他们相遇之后,在他们共同的经历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尊重,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以及那些被利益蒙蔽着的爱,却渐渐浮现上来。这一种过程更可以看成是所罗门和麦迪对丹尼的拯救,因为在丹尼看来,人世间最珍贵的是那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它是我离开这里的最后一张船票”,而对于所罗门来说,最宝贵的是家人在一起,是迪亚当医生的理想能够实现,对于麦迪来说,则是揭露这片土地上人的罪恶。
丹尼听说所罗门藏有一颗粉钻,得知他正在寻找失散的亲人,于是他向所罗门提出了条件:如果拿到那颗粉钻,就让他找到自己的家人。一个为了最大一笔交易,一个是为了和亲人相聚,他们走上了慢慢长途,其中有胁迫,有利用,有算计,但也有合作,有照顾,所罗门伸出手帮助丹尼攀上悬崖,丹尼也凭借自己的作战经验化险为夷,而在他们进入本地游击队的控制范围,却在卡马乔人的临时地看到了那个帮助孩子学习的本杰明,他收留在战争中失去手臂的孩子,也让一部分已经沦为杀人武器的孩子改邪归正。这是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少有的温情,丹尼或许在这里看见了他未见的东西,而在第二天去往科洛采石矿的途中,本杰明被联阵的儿童兵打伤,在拯救过程中,他和所罗门、麦迪又成为一个联合体。为了“利用”所罗门,他通过麦迪查找到了所罗门家人的信息,在利比亚的塔辛难民营,所罗门终于见到了妻子杰西和孩子,他泪眼纵横地隔着铁丝网和他们握手,这一幕也感动了没有了父母的丹尼,而当所罗门知道迪亚被他们抓去之后,疯狂地喊叫:“我要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哪?”这种深厚的父子情也触动了丹尼。所罗门带着他,看上去是为了找到那颗粉钻,而其实是一次寻子之旅,在草丛中躲藏的时候,所罗门看到了在军车上的迪亚,他甘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叫出了他的名字;在被洗劫的村子里,他在黑夜中重新返回试图在留守的士兵中发现儿子的身影;在采石矿,丹尼决定用上校的力量空袭,所罗门问他的是:“如果我儿子在呢?”
处处是家人,处处是儿子,这是远比钻石更珍贵的东西,而当他终于看见了迪亚,在他背后叫他的名字,只是换来的是“别碰我”“我恨你”的回答,而在空袭到来之后,从战乱中解救迪亚的却是丹尼,那一刻丹尼的所为已经超越了和钻石有关的利益,所以在最后挖掘现场的时候,当迪亚用手枪指着他们,所罗门对他说:“你妈妈非常爱你,你姐姐也在烤着香蕉等你,还有你弟弟。是他们逼你这样做的,你不是一个坏孩子,我们爱你,我是你爸爸。”伸出手,已经流下了热泪的迪亚终于被揽入怀中,而旁边的丹尼,也终于发现了亲情的伟大意义。
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家,“你只有钱?”所罗门曾经这样问过丹尼,丹尼甚至还回答说:“不够。”可以说,在非洲这片土地上,丹尼就像是一个“无产者”,而正是这种阙如的状态,所罗门好和麦迪为他注入了人性的力量,一种是所罗门身上的亲情,另一种则是麦迪带给他隐约的爱——起先,丹尼和她接近也是利用她,而麦迪需要的是关于范德卡黑幕交易的信息,但是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也渐渐发现了战争的罪恶,麦迪的父亲也是一个越战老兵,经历过战争的他甚至20年都没有恢复过来,所以麦迪对于战争深恶痛绝,这也是她“喜欢待在危险中”的原因,丹尼失去父母的悲痛经历,让她唤起了一种怜悯感,当她的手伸过来并安慰丹尼的时候,丹尼仿佛看见了眼睛里的那一份深情。丹尼没有让麦迪和自己、所罗门一起去寻找粉钻,因为他担心她的安全,在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回去找一个好男人。”而她则留给了他自己的电话。最后,身负重伤的丹尼让所罗门带着迪亚离开,而自己则拨通了麦迪的电话,他对麦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面前的景色美极了,希望你也在这里,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
坐在山坡的那块石头边上,底下是曾经被轰炸了的采石矿,是流着鲜血被染红的土地,但是丹尼却在最后看见了一种美丽,一种比粉钻之光更美丽的景致,一种在战争的土地上开出希望之花的美丽。是的,正如上校所说,一辈子离不开这片土地,但是当他长眠在这片土地上,或许真的能看见战争结束时的和平,真的像是在天堂——2003年,40个国家签署了“金伯利进程”,开始阻止战区钻石的流通,而之后的塞拉利昂也结束了内战,迎来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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