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3 《罪恶之城》:暴力面前千万不要尖叫
我没有尖叫,当哈迪根的手臂被子弹打成破絮状的时候,没有尖叫;当凯文的四肢被锯下来滴着血的时候,没有尖叫;当散发恶臭的洛克被打成泥浆的时候,没有尖叫;当杰克的头颅被从小水道里拎起的时候,没有尖叫……断肢、头颅、喷射的鲜血、大开杀戒的场面,在这个叫做“罪恶之城”的世界里,当一切都成为暴力美学的一部分,我只是静静端坐在电脑前,平静呼吸。
导演:弗兰克·米勒、罗伯特·罗德里格兹和昆汀·塔伦蒂诺,当昆汀的名字只是放在最后的时候,这注定是对于昆汀影像的一次突围,其实,当暴力成为暴力美学的一种形式,电影注定是一种“形式美学”,漫画特质的影像,挑战视觉的冲击,以及点缀在黑白色调中的那一袭红衣,那沾满丑恶之脸的鲜血,那忧郁而神秘的蓝色眼眸,那黄色的变态身体,都在形式意义上营造了一种罪恶的氛围,而其实,无论是弗兰克·米勒、罗伯特·罗德里格兹,还是昆汀·塔伦蒂诺,他们制造了极端、酷烈、血腥的暴力,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种让你尖叫的外在理由,当剔除了这一切的形式,你不尖叫才能以平静的方式进入故事的核心,才能看清罪恶之城真正的罪恶。
当女人出现,当女人活在边缘地带的时候,她们无疑是罪恶之城的牺牲品,而正是因为她们的性别和社会属性,才使得她们的面前总是站着一个男人。《罪城》里的妓女歌蒂在和丑陋的马弗一夜情之后,被人杀死在那张心形的红色床上,当警察前来追捕马弗,他想到的不是为自己洗脱罪名,而是要为歌蒂报仇,“我要找到杀死歌蒂的凶手,让他痛苦死去。”这是一种男人为女人不顾自我安危而进行的复仇计划。他沿着线索寻找真凶,从卡迪酒吧到教堂,从小混混到洛克主教,最后来到了那个诡异的农庄,当他遭遇身手敏捷的天生杀手的凯文时,他几乎陷于被动。在被关在那个挂满女人头颅的房间里,马弗的假释官露西对他说:“他杀死了他们,他吃了她们的肉。”这不仅仅是残忍,而且是灭绝人性,而面对这样一个面太杀手,马弗没有退缩,在逃离之后,他开始了第二轮的复仇,带上塑胶管,带上手套,带上铁丝,带上斧头,以及带上自己的双手,马弗终于打败了凯文,然后以牙还牙,将他的四肢锯下来,扔给那只凶恶的狗吃——在恶狗吃掉四肢,吃掉内脏的时候,凯文只是瞪着眼睛,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当然也没有尖叫。
杀死了凯文,杀了了主教洛克,终于报仇血恨,当马弗被抓住,所有女人的死都算在他的头上,在被判极刑的时候,他对着歌蒂的双胞胎姐妹温蒂说:“你是我的女神,我的天使。”那一刻,他就是把温蒂当成了凯蒂,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当成了可以用自己的命让她安息的女神,在死亡的之前最后一道目光中,他看见了那一张心形的床,看见了在身边的歌蒂,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那唯一一夜。
马弗为了女人而复仇,这便是男权的力量,而《狙杀》中的迪威也是如此,他在雪莉的家中看到杰克带人前来找她,“我从来不打女人。”杰克刚还说完这句话就狠狠扇了身为酒吧招待女的雪莉一个耳光,那血便从雪莉的嘴角流了下来,躲在卫生间里的迪威终于在杰克进来之后,把他摁在了马桶里,并用锋利的刮胡刀威胁杰克。杰克无奈离开,但是迪威知道他们绝不肯罢休,在他追踪杰克的车才发现他们是去了红灯区。雪莉或者只是迪威生活中的一个女人,但是红灯区里的盖尔才是他一生的所爱,迪威也开始了大开杀戒。而其实杰克并没有对红灯区的那些妓女构成威胁,美穗的飞刀没有阻力地斩断了杰克的手臂,并杀死了他的随从,而杰克最终因为枪眼被堵住,反向的力量让他一名呜呼。但是他们在死去的杰克身上发现了警徽,原来他是一名警察,红灯区和警察之间早就订立了协约,警察不管他们,却需要他们随时提供服务,当杰克死去,其实他么之间的“停火协议”便被破坏了。
| 导演: 弗兰克·米勒 / 罗伯特·罗德里格兹 / 昆汀·塔伦蒂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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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城”里的马弗,“狙杀”中的迪威,作为男人,他们都站在另一种男人对面,无论是残暴而冷酷的凯文,还是无情而虚伪的杰克,他们都代表着罪恶,都将女人当成是牺牲品,当成玩物,就像洛克主教在面对马弗时说:“这孩子受尽折磨,吃人能让他寻找到光明,仿佛感觉到是神在抚摸——因为她们是妓女,他吃的不是身体,是她们堕落的灵魂。”这无非是一种托词,所以无论对于歌蒂、雪莉,还是那些生存受到威胁的红灯区的女人,马弗和迪威作为一种保护力量,抗击着罪恶。而“黄杂种”里的哈迪根更是将这种信念当成自己唯一的信仰,当八年前他阻止了洛克奸杀11岁的南茜,便是为了一种个人之外的正义,即使他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退休,即使他忍着心绞痛的折磨,即使背后的搭档巴布在他背后打出暗枪,他的这个信念一直没有熄灭,就像他额头上的“X”符号,就是他一生铭记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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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之城》电影海报 |
八年来,他被关在监狱里,忍受着孤独和洛克身为议员的父亲的威胁,但是他每个星期四总会收到一个名叫柯蒂莉的人写来的信,他知道柯蒂莉就是南茜的化名,在八年的时间里,这些信支撑着他,但是后来这些信忽然没有再寄来,他预感到南茜可能有危险,当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之后他出狱了,终于在卡迪酒吧找到了南茜,南茜扑过来吻了他,并且告诉他,自己一直爱着他。但是这一切被洛克知道了,他打昏了哈迪根,劫走了南茜。为了保护南茜,脖子已经被吊在绳子上的哈迪根用力将自己撞碎了玻璃窗,并用玻璃割断了绳子,在那个农庄里,他杀死了洛克,而最后他让南茜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搜集证据,当看着南茜消失在黑夜中,哈迪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他知道他根本无法撼动洛克那个参议员父亲的势力,而且洛克被杀死之后,他们一定会继续找到南茜,于是他最后对自己说:“打败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用一个老人的命换一个少女的命——我爱你,南茜。”
打死自己,才能让南茜安全,这不仅仅是对于所爱之人的保护,其实也是在更大意义上实践着一个警察最后的正义。马弗、迪威和哈迪根,代表着一种男人的力量,他们保护女人,无论是从身体意义还是在心灵上,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让自己所爱之人遭遇危险。而其实,这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马弗为什么会冒死为歌蒂报仇?因为丑陋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让他发现自己,那一个夜晚马弗终于找到了自己,“现在我知道了有人对我好。”所以当温蒂出现之后,他也闻到了歌蒂的味道,所以他会义无反顾为她牺牲,也就是说,只有女人发现了男人的真实自我,让他有了活着的信心和勇气,男人才能在这种爱中成为保护者。马弗在死前说:“我的女神,我的天使。”而迪威在那场大战之后,最后对盖尔说的是:“你是我的女战士。”而哈迪根也是在南茜的信件中感受到了独一无二的爱,他起初拯救了她的生命,而后来南茜也拯救了她的灵魂,当最后哈迪根杀死了自己,是对于自己所爱之人最后的回报。
女人发现了男人的价值,男人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女人,这似乎是一种美好,但是当他们处在这个罪恶之城的时候,他们其实看到了美好之外的邪恶,而这种邪恶也是一种男权。洛克为什么能横行霸道?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参议员,为什么他的父亲能成为参议员,那是因为他的兄弟是大主教,洛克家族就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男权体系,这里有宗教,有政治,有黑帮,他们肆无忌惮地杀了那些妓女,称他们是灵魂堕落者;他们控制了整个城市,那些警察无非是穿着警服而已,在农庄周围都成为黑道的帮凶,而红灯区俨然成了警察无法无天的天堂,他们的停火协议只是畸形权力的写照,而最后身为警察的哈迪根只能以自杀的方式来保护南茜,因为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推倒这个权力体系。
马弗、迪威和哈迪根,代表着男人的一种个体力量,他们与真正的罪恶抗争,这似乎是一种正义之战,而其实“罪恶之城”绝非只是表面的这种对于罪恶社会的鞭挞,它的深层其实是一种男权的病态现实,凯文被锯断了四肢而没有发出喊叫,“爱尔兰帮”用炸弹体验过瘾的感觉,那些妓女的头被悬挂在墙上,一切都是病态的,而这种病态是一种普遍的社会之病,即使是那些保护女人的男人,也生活在病态的世界里,马弗有一张丑陋的脸,他的身体会出现幻觉,只有依靠露西提供的药物才能保持清醒;迪威也总是出现幻觉,而他这张帅气的脸是经过整容的;哈迪根犯有严重的心脏病,那种心绞痛折磨着他……当南茜被洛克抓住,哈迪根为什么让她不要尖叫?“我不叫你就不举。”南茜笑着对洛克说,这个在八年前被哈迪根击中了性器的男人,正是男性被阉割的象征,女人不尖叫,他就无法兴奋,也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千万不要尖叫,反而变成了病态男人最可笑的惩罚,所以在这个罪恶之城里,不管是制造暴力的男人,还是反暴力的男人,他们其实都在罪恶的世界里,这种普遍性正是暴力所具有的的意义:暴力制造一切,暴力摧毁一切。而整个故事并非是由罪城、狙杀和黄杂种组成的三个片段,开场的男人在宴会之后打死了女人,“我为你而来,你是男人心目中的完美梦幻”,那把消音器的枪就打中了女人,在女人死去中男人似乎有了一种拥有的感觉,“我永远不知道她在等什么。”盲目的杀,只是为了一种病态的占有;最后的镜头里,贝琪给母亲打电话,在走进电梯之后,一个男人朝她微笑,诡异的笑容里分明预示着新的罪恶,“妈妈,我爱你。”贝琪的这句话像是一种告别。开头和结尾,包裹了三段式的复仇,包括了三个男人和女人的纠葛,当暴力无法根除,当暴力处处闪现,还有谁能在那种兴奋、刺激和快感中尖叫?还有谁能在恐惧、疼痛和折磨中尖叫?
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千万不要尖叫,让暴力只是暴力,让暴力只在形式中,“就像即将枯死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在风中哆嗦”——但一定是没有声音地掉落,就像我的平静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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