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2《雕像也会死亡》:实用艺术,来源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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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标注在那里,成为一句说明,成为一张标签,当“来源未知”成为对某个艺术品的注解,是不是取消了它的历史?在博物馆里,它是一件艺术品,它折射着一段历史,但是历史之存在,艺术之体现,是需要一种活着的状态,需要人的参与,但是“来源不明”不仅消解了历史,消解了艺术,也消解了作为人的存在意义。

“当人死去的时候,他便进入了历史;当这些雕像死去的时候,它们进入了艺术;这种关于死亡的学问,我们最后称之为文化。”克里斯·马克在解说词里这样说,在画外音对应的镜头里,阿伦·雷乃

给了那些残存的物品一种注视,它们是残缺了头的雕像,它们正在死去,而无情的是,不是因为它们的死变成了历史和艺术,而是历史取消了它们:“文明遗留下的这些肢体,像小拇指丢下的石块,但历史将一切吞噬。”这是一种死亡的形态,它在残缺中失去了完整活着的意义,而更为残酷的是遗忘:“当生者投向事物的目光消逝,它就已经死去,当我们消失时,我们的物件会出现在保存黑人物品的那个地方:博物馆。”

起先它们是艺术品,是文化的体现,即使被历史所吞噬,它们也还留下了残存的部分,至少也有残缺的美,但是,当生者不再关注它们,当我们自己也消失,当它们被放进了存放的博物馆,那么它们就真的变成了再无生命的物品,它们便真的死去了。博物馆收集和汇聚了那些被称为艺术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博物馆的存在会有这样一种死亡意识?很明显,博物馆是物的存在场所,它们在这里被赋予的名字,不再是艺术,不再是文化,而是简单的物品——可以被标注“来源未知”。

导演: 阿伦·雷乃 / 克里斯·马克
编剧: 克里斯·马克
类型: 纪录片 / 短片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语言: 法语
上映日期: 1953-05
片长: 30分钟

又名: 雕像也已死去 / Even Statues Die


将目光关注非洲的黑人艺术,阿伦·雷乃和克里斯·马克其实建立起了一种对立关系:白人与黑人,西方世界与非洲世界,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当然这种对立关系不是他们主观上需要强化的,而是在现实中成为了一种真实存在,甚至无法摆脱的困境。如果将这些艺术品置于非洲大陆的话,它们无疑具有自身的历史性和本身散发的文化特质。野兽面具、人像面具、房子面具、人兽混合面具,都反映着非洲人原始的死亡情结,仿佛面具正在和死亡进行搏斗,仿佛石块正压着死亡者的身体,它们揭开了梦在死亡之上的面纱,甚至变成了对于死亡的驯服和控制。

人死去,是一种肉体的寂灭,而艺术品之存在,是作为一种永恒,在反抗着死亡,那些张开的嘴,那些紧闭的眼,那些各种姿势的手,都是活着的象征,用艺术品来对抗死亡,使得死亡也构筑了其本身不死的历史。而在死亡之外,非洲人的生活、习俗、劳动,也体现在这些艺术作品中,他们端庄、威严、厚重,折射出非洲人对于自然的改造和征服——那一些自然中的物质变成了艺术品,而艺术品反映了这片古老土地的历史——当雷乃的镜头里出现那些劳动的男人、生活的老人、哺育孩子的妇女,就是展现了活生生的现实,而艺术在这样的现实里也成为可能。

《雕像也会死亡》电影海报

但是,这种和谐只是一种侧影,或者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当非洲人生活和非洲艺术纳入到这种对应关系里的时候,所谓的死亡就已经不可避免,一方面是对于这片土地的认知,当白人开始关注黑人世界,其实就是开始了一种不对等的想象,他们把黑色看成是“罪恶的颜色”,他们把恶魔的形象投射到黑人身上。这是一个想象的非洲,也是白人与黑人交互的第一阶段。而随着白人穿过沙漠跨过河流,用枪炮和武力征服这片土地,第二阶段的历史就变成了征服,征服是强者对弱者的控制,一方面黑人变成了哑巴,另一方面白人在说话,而且要使所有东西都说话,但是这些话一定是白人规则下的话,于是,掠夺开始了,那些雕像在白人的手里变成了艺术品,然后放置在博物馆里。

远离非洲大陆,远离现实生活,在博物馆里它们成为物品,切断了和生命之间最紧密的关联,即使表现死亡,也不再具有真正的生命意义,所以这是艺术的另一种死亡。如果说这是交互的第二阶段,那么第三阶段更加无形,也更加无情。那就是艺术品变成了商品:不再是放置在博物馆里,而是被摆放在市场里,不是被打上了标签,而是被印上了价格。如果说在博物馆里的是物品,至少也是独一无二的,是稀有的,也是艺术的一种反映,但是当变成了商品,它就走上了批量生产的路,就在相似性中取消了独特性。

这是西方社会对于非洲艺术的另一种异化,这种异化的可怕不仅使艺术品丧失了其固有的特质,甚至连物品都算不上,它只是商品,是复制品,是赝品,而且在西方的需求市场下,非洲人自己开始加工生产这些商品,也会是说,这片土地上的人也被异化了:生活变成了表演。“掠夺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已经完全在西方的资本控制中丧失了自我——非洲成为西方人的非洲,非洲艺术成为西方世界所需求的艺术商品。

非洲艺术的商品化,是非洲被异化的一个表现,所以在这个从恶魔的投射,到哑巴的沉默,再到商品式的变革,构成了非洲被殖民的历史,他们面前永远站着贪婪和伪善的西方人。而对于艺术本身而言,这却是一场战争,“就像福特汽车遇上了人猿泰山”,原始和现代的遭遇,其结果不是对话,而是驯服,而是死亡——这是文化之死,是自我之死,这才真正使得雕像被贴上了“来源不明”的标签,没有历史,没有现实,它们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死亡,永远是我们丧失记忆之后行将前往的国度。”当那一场为艺术举行的葬礼上演的时候,或许也是“向死而生”的开始,不在博物馆里被纪念,不在商品市场上被购买,而是在“我们”的世界里成为活着的文化。“没有什么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们是非洲和西方,“作为这两段历史的继承者”,我们就是一个共同体,平等,和谐,“死亡是它们的存在形式,但我们将看到一份承诺,这是人类征服世界后所有伟大的文化所共有的,无论黑人还是白人,这个承诺也是我们的未来。”这个承诺就是给艺术必要的尊重,就是给文化必然的历史,就是给生命必需的关怀。

雷乃的镜头随着雕像缓缓移动,最后移向没有雕像的黑色世界里,一体的黑,完全的黑,仿佛也是一种隐喻,这是平等的世界,是最后的结局,这是黑的艺术。或许是理想主义,或许是为了理想而呼喊,站在西方视野里,那一种征服和异化的思想并没有消失,反而它把另一种恶魔的形象投射其上:由于电影具有鲜明而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自拍摄完成之日起就遭到法国政府禁映,直到1963年才解禁——10年时间,它被关在黑暗中,在“来源未知”的标签下,和那些黑人艺术一样,成为对于白人世界的最大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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